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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罚
夜半时分,自在市来客几乎聚在金玉楼,罗重衣化成不起眼的模样,大手一挥,电闪雷鸣,朝楼顶连劈数十道雷,火光照亮整片海湾。
趁夜色,罗重衣带周绮绕到另一侧,周绮不解,“我们引起动静,进入荧惑海岂不是更容易被发现?”
“天雷滚滚的动静,会引不开人去查探么?左右放火烧楼这种下作手段,没人能想到是冥王罗重衣干的。”
选上金玉楼,它最繁华热闹。
戴上面具,是不屑与人相争,维持体面的冥王殿下。摘下面具,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罗重衣。
“重衣姐姐。”
罗重衣:“阿绮对我失望了?”
周绮摇头否认,小声说:“我想说其实外人眼中,重衣姐姐能干出来这事。”
罗重衣挑了个眉。
她继续道:“我年幼时扶风星君的女儿借势欺负我,你引雷劈了她的洞府,和今日,很像。”
“无妨。”她不说罗重衣都快忘了,那时意气用事。现在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她展颜,神色不再紧绷着。
时隔一日,哨声在遗迹响起,闪电鱼群如约而至。
罗重衣道:“送我去回召唤你们的湖心。”
闪电鱼族长面露难色,“听说昨日蓝鲛族长苏醒了,领地解除冰封,现下不容外族进入。”
“带我们去附近即可。”
当初鲛人诱骗姜浮玉进入湖心的蹉跎阵盘,罗重衣就有所猜测,她们的目的和闪电鱼一样,为破局自救。
神魔陨落于此,是馈赠,亦是牢笼。
闪电鱼将她们送到鲛人领地边缘,才离开一日,鲛人已经着手重修城墙。
最高处的蓝发鲛人,额角金色鳞片熠熠生辉,罗重衣捏紧了拳,没想到还能再看到她,蓝漪。
城墙上的鲛人似乎察觉到窥探的目光,朝她们的方向望过来。
罗重衣压抑着怒气,周绮不知前因后果,直接开口问她。
“我们在她手上栽了大跟头。”我们,指她与姜浮玉。周绮好奇驱使探出头,罗重衣先一步将她的脑袋压回去,声音陡然沉下,“她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
蓝漪疯归疯,实力不能低估。
“来都来了,何必遮遮掩掩。”蓝漪落在她们前面,双手把玩手腕上一串白珠。
蹉跎阵盘里蓝漪不曾戴过,罗重衣瞧了一眼,珠形呈泪滴状,颜色剔透。
她不确定蓝漪是否拥有阵盘中的记忆,没急着接话,蓝漪玩味地笑了,承认道:“我都记得。”
罗重衣捏着五指,微微抬手一礼,“我折返鲛族领地,无意生事端,只是想求取另一株返生凤草。”
“求取”,这个词甚少从罗重衣嘴里说出来。
蓝漪睨着她合握的双手,讥讽道:“你布局杀我时,生的事端可不少。不过你走得急,我忘了多谢你,替我的族人打破蹉跎阵盘。”
罗重衣放下手,没了方才客气的态度,语气冷淡,“比起阵盘里的蓝漪,如今的你尚且算正常。”
这句话同时也是一个试探,试探蓝漪的心性,是否一如既往地疯魔。
“那也是我。”蓝漪没有特别大的情绪变化,她默认罗重衣的话,指着山脚下碧波荡漾的湖,“它是一面镜子。我以为角落的阴暗能一直被藏起来,直到心念起,顷刻手上沾满鲜血,我才明白,它们破土而出,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没发现吗?”蓝漪反问她,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好似在说,你和我是一样的。
罗重衣眼神浮现一瞬晦暗,踏着尸山血海走出一条幽冥王座的路,心有恶念再正常不过。
所以她成不了仙。仙界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在界限内,容许私心,恶念。
她在界限之外。
“那又如何?我自己走出的路,绝不回头。”
蓝漪喃喃重复,“绝不回头。”
曾经她何尝不是这么想,结果依旧在一次又一次重来中悔恨万千。她的曌熙死了,即便在蹉跎阵盘里,万千机会,她们依然没能有个好结局。
罗重衣抬眸,只觉得可笑,她激道:“鲛人泣泪成珠,你手上这一串,怕是耗尽红曌熙此生的眼泪了吧?如果我受胁迫去屠杀爱人全族,我是没有脸再出现在她面前。报仇不成,不如自戕。”
红曌熙永远是她的逆鳞,蓝漪眼神流出鸷色,抬手往罗重衣的脖子上掐,周绮敛眸,上前一步拦她,锋利的鳞片在她手臂割出一道血痕。
罗重衣拉走周绮,一手捏住她的手腕,语气渗出威压,“你当真想动手?”
蓝漪紧紧攥着白珠,眼珠泛红,手更进一步,“若不是你欺瞒在先,曌熙不会去地牢,不会被蓝闫她们抓住,她不会死,姜浮玉也不会死。”
“她们因你而亡,你不该杀吗?”
罗重衣单手绕半圈,不留情地推开她压到身前的手,“你真不知假不知?诸多因果皆系于你一身。你受制族中长老,屠戮她的族人,事后既不能抛下蓝鲛身份,又不能为红曌熙报仇,举棋不定,满盘皆输,是你无能。”
“蓝漪,害死红曌熙的人是我吗?蹉跎阵盘散了,你还沉迷在幻境里认不清。”
周绮在一旁听她们交谈,罗重衣眼中没有多余感情,她只看到了冷漠,这是不曾在她面前展示过的另一面。
“我…”蓝漪痛苦地闭上眼,半弯下腰,手捂着心口,一幕幕红曌熙亲手杀她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她跪倒在地,抱着头,“我宁愿不醒来,她不在了,我醒来有何意义。”
“你的族人恐怕没想到,她们千方百计救的族长,摆脱傀儡束缚,却还是如此自私废物。”罗重衣嘲道。
在蓝漪动手,周绮护在身前时,她又道:“做个交易如何,我为你寻红曌熙轮回转世所在,你将另一株凤草给我。”
似见她不信,周绮在一旁道:“重衣姐姐掌管幽冥,四界轮回都需经她手。来日若你出了荧惑海,还有机会与爱人再续前缘。”
蓝漪抬眸,眼中划过惊喜,转瞬又黯淡下去,低低问:“再续前缘。你所言当真?”
“当真。”
她盯着罗重衣看了几眼,竟也没质问怀疑,侧身指着海棠树,“你要找的东西,在湖底冰棺下。”
不到一日,海棠花落下大半,已现衰颓之势。周绮寻到方向,转瞬不见踪影,留下一句“我去取来”。
罗重衣远远看着,一旁蓝漪垂首,“不必告诉我她的下落,只消为她安排个福禄寿喜,世世安然的命格,可否?”
执念重之又重的蓝漪,选择了放下?罗重衣不信自己几句话能用有如此功效,她问蓝漪原因。
“我与她互相纠缠,至死不休。不用你帮忙,我总会找到她。”蓝漪执拗地说。
“……”疯子。一场交易,既然她已决定好,罗重衣不再多言。
不多时,周绮跃出水面,朝她们奔来,额角鬓发带着水珠,嘴角挂着笑,高举起手,“重衣姐姐,我找到了。”
总算来了。听蓝漪满眼深情讲她与红曌熙的过往,罗重衣火大,碍于自己有求于她,没出口刺她。再三查探后确认是返生凤草的子株无误,她带着周绮即刻离开了荧惑海。
罗重衣训斥道:“阿绮,方才你过于冲动。蓝漪不是善类,若她存心欺骗,在湖底设伏,你该如何是好?”
“我见她为了爱人,不似作假。”
“不会?她深情款款,五六分情能演成十分,她倒是感动自己,红曌熙却失去了族人。”罗重衣调转话锋,“阿绮,你往后引以为戒,再如何喜欢,也要远离这种人。”
周绮慢她一步,盯着她落到颈后的一缕长发,抬手虚触了触,没敢扯出来。她郑重地说:“不会的。”
“不论心仪之人是谁,切记爱人先爱己。”
听她煞有介事地告诫自己,好似亲身经历过一般,周绮心头一震,浮现今日在冥王殿张白苏看罗重衣的眼神,实在刺眼。
“重衣姐姐有心仪之人么?”
话头递到这,罗重衣否认,“没有。”
又加了句:“往后也难有。”
周绮心情大起大落,最后说了句,“也好。”
好过有心仪之人。
大抵头回波折重重,这次她们顺利避开耳目回幽冥界。
鬼门前,两位天将径直拦下罗重衣,不等她开口,“奉天后令,押冥王罗重衣回九重天。”
打晕仙使,罗重衣料到今日,“阿绮,先回去,她们在等你。”
周绮深知轻重缓急,头也不回踏入鬼门。
一人拿出捆仙绳,“昨日天后大怒,命我等将你捆上九重天。”
罗重衣配合地伸出双手,“有劳两位将军。”
捆仙绳圈住一只手腕,“冥王殿下,得罪了。”
“捆上九重天”,并未明说如何捆,一只手是捆,五花大绑也是捆。天将不敢得罪冥王,何况罗重衣想挣开逃脱,她们拦不住。
九重天。
大殿庄严,天后屏退左右,“跪下。”
仙界向天后行礼从未有跪礼。罗重衣仰头看她,熟悉的眉目间尽显四界共主的威压风范,停顿两息,她依言跪下。
天后低眸凝神,呵斥道:“你还知道跪。打伤仙使,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天后?”
“重衣不敢。”
天后沉声问道:“仙使给你半日宽限,何事令你着急至此,不惜抗命?”
罗重衣沉默应对,最后只说:“我去正心鉴领十道鞭刑。”她脊背挺直跪着,“天规如此。”
“你…”天后指着她,连说三声好,“好一个天规如此。你还在怨我。”
罗重衣抬头,“重衣不敢。”
两人隔着几十节玉阶,两两相望。
许久,天后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她跟前,敛去周身气场,“阿星,天规如此,你如今是冥王,当明白我身在其位,不容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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