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居二三事

　　抵达凤尾市时，棠乐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句话的意思仍然是一头雾水。

　　小妖怪歪着脑袋坐在行李箱上，手中抱着黄色的小水壶。

　　“初初。”棠乐转过头，小妖怪伸出小手去扯容初的衣角，“我想给师傅打个电话。”

　　容初牵住他的手，低头一看，小鱼崽子表情困惑，青年点点头：“好，回去让你小叔叔帮你打。”

　　清然背着猫包走在一旁，好奇道：“乐乐想师傅啦？”

　　“也有！”棠乐学着自家师傅的样子，叹气一声，道：“最重要的是我有个问题！”

　　清然眼睛一亮：“什么什么！”

　　容初走到了应野的左侧，方便清然和棠乐交流。

　　出租车驶回凤起街的路上，王颖发来一个助理的联系方式。

　　〈王颖〉：小容，这是蔺总助理团队的姚女，之后你店内运营的事她来负责。

　　〈王颖〉：容总之前给你买好车了，明天小姚去你那里报道时她一并开过去。

　　〈王颖〉：哦对了，不需要给小姚安排住的地方，我记得四楼的天台是空的，你给她备个食碗，她自带她的窝过去。

　　容初顿了顿。

　　〈jsisnsnzy..〉：妖怪？

　　王颖回复的很快。

　　〈王颖〉：这个。

　　附带一个链接。

　　容初点开发来的链接，标准的档案介绍，第一张PPT展示的是一只棕灰色的豹子，或者说其形似豹，头部分布着白色的花纹，尾巴与身体的比例几乎是一比一，尾巴生长着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环纹，赤红的圆瞳盯着前方。

　　照片右上角附带一张蓝底证件照，深棕色皮肤的女孩笑的开怀，锐利的犬齿透过镜头闪耀着，女孩的脸上均匀分布着银色花纹，耳边极具异域风格的银饰晃到模糊。

　　照片空白区域用红色草体标注着一个“狕”字。

　　狕——《山海经·卷三·北山经》原文记载：“又北百七十里，曰堤山，多马。有兽焉，其状如豹而文首，名曰狕”。*1

　　狕擅追捕，嗅觉敏锐、行动敏捷，褐色的形体易藏在深山中，古时是许多大能手下的左膀右臂。

　　消息提示音“滴滴滴”的响起，“〈我不是豹子〉申请成为你的好友”，头像是只褐色的豹子在树上睡觉，豹子的长相与王颖发来的一致。

　　容初同意申请后姚女的消息秒发来。

　　〈我不是豹子〉：老板好！我叫姚女，今年一百零三岁！可以叫我小姚或者姚姚！

　　刚满百岁的小妖怪，还没成年。

　　容初将涅槃居的地址发给她，而后将姚女也拉进了〈我爱我家〉的群聊。

　　清然从副驾驶扭头过来，好奇地问道：“容哥，你刚拉的那个人是谁哇？”

　　“新员工。”容初将编辑好的关于姚女的消息发到群里，“线上运营由她负责。”

　　棠乐抱着水壶趴在车窗边看车流，大人的世界他不懂，饕餮大王小桃躺在后备箱里咕噜咕噜睡着大觉。

　　凤起街这几日人流量暴涨，来往的人不约而同的挤进那家新开的古玩店，争着要和抱着琵琶的温婉女人合照，更别提店门口的遮阳棚下堆积的各大品牌的礼盒，导致这几天涅槃居开门只开半天。

　　妙安站在店门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温柔的和前来与她合照的小女孩聊天。

　　女生是凤尾市一所高中的音乐生，学的也是琵琶，这次过来特地背着自己的琵琶。

　　小女生扎着低马尾，眼睛里迸发着雀跃的光芒。

　　妙安不忍心拒绝，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后，妙安拿过摆在台子上的琵琶，带着小女生去了后院。

　　“折先生，那些礼物就这样堆着吗？”竹筠皱眉，透过玻璃墙看着堆在野餐桌上的礼盒。

　　一袭白色长袍的青年从屏风后走出，细长的眼弯如缺月，来人正是折钦。

　　“容初等会就回来了。”折钦往楼梯口走去，语气散漫：“不出意外晚上那姓王的还会来，交给你老板处理吧，看他到时候怎么说。”

　　竹筠点点头，“我去后院找妙安姐。”

　　“人可比你还小好些年岁。”折钦笑了笑，脚步不停。

　　竹筠一笑，“尊称又不是看年纪。”

　　折钦很想翻个白眼，但他的眼睛是天生的细长眼，因为某些原因，他的眼睛是闭着的，只露出一条细缝，平时就像个瞎子一样。

　　于是折钦简言意骇：“装。”

　　竹筠哼着歌推开后院门，对折钦的冷嘲热讽置之不理。

　　店外——街对面左侧的第一条小巷的巷口，阳光斜照进昏暗的巷子里，一明一暗，分割的尤为明显，戴着贝雷帽的瘦小男人压低帽檐，余光观察着涅槃居门口的几道身影。

　　容初正看着堆砌的如小山坡的礼品盒，他转头看向应野，神色故作认真：“我可能需要个保镖。”

　　“保镖？”应野伸手打开其中一个礼品盒，看着盒子里的裙子冷笑一声，“我看更需要个殡仪馆的火化工。”

　　小桃嗷嗷叫了两声，抓着应野的裤腿爬上来就要跳进礼物盒里，“你们说的都不要，让我来吃……”

　　“别乱动！”容初动作迅速的捏住它的后颈，笑眯眯道：“这不是咱们的东西，你吃了会坏肚子的。”

　　青年的神情如沐春风，只不过眼里一片冰冷。

　　“好没有礼貌的人类。”清然扣上盖子，少年眉毛拧的死紧，“老板，需不需要我去揍他一顿？”

　　“什么呀什么呀？”棠乐原地蹦了两下，小鲛人太矮，什么也没看到，他拉了拉清然的手臂，“清然哥哥，你不能打架呀，不然会被你师傅打屁股的，欸我过年和隔壁山的小黄鼠狼打架，师傅和师兄把我打了一顿，欸……”

　　清然“啊”了一声，挠了挠思考道：“打屁股？我没师傅嘞。”

　　“乐乐说得对，不能打架。”容初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好了，先进店里去。”

　　店门口的小黑板上龙飞凤舞的写着：每日营业至下午一点半。

　　透过玻璃能看到店里空无一人，容初推开店门，侧过身让三个小的先进去，应野拉着两个行李箱跟在最后。

　　“要我过去看看吗？”应野背对着巷口，他身形比容初大了一圈，正正好把容初罩住，也挡住了巷口的视线。

　　妖怪的领地意识很强，如此明目张胆的窥探他们一回来就感受到了。

　　“还不用。”容初看了眼巷口的方向，他的视线越过应野的肩，捕抓到了一闪而过的红光，青年轻笑道：“看来还是同类呢。”

　　风铃声轻响，木门合上。

　　巷口的男人压下帽檐，转身走回阴影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铃声响了十秒后接通。

　　“老板，那位容先生回来了。”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猛的抬起头，眼里红光闪过，他谄媚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会盯好的，礼物容老板看了一眼就进店里去了。”

　　“肯定的，是的是的。”男人越说腰越弯，那边似乎又说了什么，男人小心翼翼道：“那我过两天能和您一起去参加盛宴吗？当然当然…我肯定是边角料的存……”

　　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远去，路过的行人也不会在意某个小巷子里的通话。

　　涅槃居二楼里。

　　棠乐一蹦一跳的观察着新的环境，小桃跟在他脚边左嗅嗅右闻闻。

　　“老板，你上哪儿捡回来的小孩？”竹筠蹲下身来，伸出手和棠乐握手，“你好啊，我是竹筠，你可以喊我阿筠哥哥。”

　　妙安也伸出手和棠乐握手，“我是妙安，你可以喊我安姐姐。”

　　“我叫棠乐！”小鲛人伸出两只小手与两个大人握手，小妖怪圆圆的脸蛋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海棠的棠，快乐的乐！”

　　“还有我还有我！我叫小桃！”有着四个小角的小猫妖怪用头拱了下竹筠和妙安的小腿，“你们好你们好以后我饕餮大王来保护你们！”

　　竹筠和妙安：“……？”

　　店门口——

　　折钦和容初久违的碰面，距离这二人见面已经过去了上百年。

　　前者仍然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懒洋洋地靠在门上看容初整理那些礼物。

　　应野皱眉：“只留了个电话。”

　　“你怎么没退回去？”容初将盒子垒起来，看着盒子里又一条裙子，神情更加烦躁了。

　　折钦：“不方便出面。”

　　“怎么？”容初调侃，“你情人？”

　　折钦：“……”

　　折钦咬牙切齿：“我眼光至于这么差？”

　　“谁知道呢？”容初一笑，“又不是第一次了。”

　　“总之就是不方便。”折钦视线一瞥对面巷口，漫不经心道：“最近这几天看好那小鱼崽子，周武的踪迹有线索了，我之后会很忙，阿贪那边也是，你这边自己注意安全。”

　　“周武？”容初有些意外。

　　周武——即驺吾，《山海经·海内北经》：“林氏国，有珍兽，大若虎，五采毕具，尾长于身，名曰驺吾，乘之日行千里。”*2

　　其他古文献里又作驺虞，古之仁兽，非自死之兽不食。

　　周武同样是大荒时期有名的大妖，因之品行仁善，一直存活到近代，在十几年前失去了踪迹。

　　折钦与之是好友，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他。

　　“具体的还不知道，总之是有点眉目了。”折钦耸肩，“你知道的，如果是陨落了我们肯定能感应到。”

　　容初点点头：“需要的话随时来找我。”

　　折钦摆了摆手，起身走入人流。

　　夜色渐落，彩灯燃起，人群喧闹。

　　用过晚饭后，清然坐在门口的野餐椅上打游戏，负责看管桌上堆积的礼物。

　　正值周末，春姨的孙女团团来店里玩，此时在门口和春姨一起迎客，小姑娘蹦蹦跳跳好不活泼。

　　涅槃居里亮着灯，门口的小黑板上却写着暂停营业。

　　“你好？你们老板回来了？”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

　　清然抬头，是一个戴着眼镜、约莫二十七八岁、身形瘦削的男人，身后跟着个留着八字胡、穿着红色马褂的中年男子。

　　“有什么事吗？”清然站起身，目光不善地看着他们二人。

　　不出意外这两人就是送来礼物的人，送裙子给他们老板，明摆着是羞辱。

　　“没什么事。”男人眼底闪过精光，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只是想认识一下你们老板，是姓容对吧？容纳的容。”

　　“这是你送来的东西？”清然握着平板的手一紧，少年眼里燃着一团火，“请你拿回去。”

　　男人不耐烦了，冷笑道：“好声好气和你说话，不代表你有资格和我说话。”

　　清然气急，“你！”

　　“清然。”应野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他目光在马褂男人身上停留了一瞬，道：“棠乐再在找你，上楼去。”

　　清然冷哼一声，抱着自己的平板进屋上楼了。

　　“你不是容初。”男人坦然自若，抱着手不慌不忙地看着应野，“你是那天跟在他身边的人。”

　　马褂男人打量了下应野，上前一步在金丝眼镜男人耳边低声耳语。

　　“来者是客。”容初从店里走出来，青年长发披散，衬衫的衣领翻着，露出精瘦的锁骨，他伸手扣住应野的手臂将人往里一拉，轻笑道：“应野，让人进来。”

　　男人冷哼一声，带着马褂男人走了进来，经过容初时还特地往前凑了凑，“容老板身上有股令人安心的味道。”

　　容初握着应野手臂的手一紧，笑意不达眼底，“是吗？那真是我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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