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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又练习半月之后,冷琇琇终于可以勉强登台了。不说技艺精通,至少每日练的那几首曲子都烂熟于心了。
登阙阁的那些亭、台、水榭、楼、阁都设有台子供乐师们表演。
亭、台众多,是大多数乐师的演奏之处,多为散客观赏,有时是独奏,有时是三五乐师结伴,每日场次较多。
阁有十二间,仅供达官显贵单独欣赏。
而楼有五座,其中三座连在一处,名为群楼,所有的乐师都能进去弹奏。每三日都会在这三座楼中同时开放三场表演,这三场当中人气最高的那一批乐师,则有机会进入另两座楼中表演,每月只选出两组乐师。
此外,那两座楼也有区别,一座名叫金楼,另一座为银楼,两组乐师中人气更胜一筹的入金楼,另一组入银楼,金楼的入场券自然是要更贵一些,乐师们得到的回报也会更高。
水榭有两处,一处就在入门之处,每日都有舞姬轮番上台起舞。另一处在金、银两座楼之间,专为设宴所用。
若是有达官显贵想要将乐师请到府上去,通常会点名几个自己的心头之好,乐坊看情况再另配几个,价格自然是要比请到阁中还要至少再翻上一番的,而去过金楼次数越多的乐师价格也越高。
冷琇琇的第一次登台便在那三座群楼的其中之一。
她混在众乐师当中,初次登台便吸引了不少看客。这般堪比花魁的容貌在乐坊简直是十年难遇,看客们都是奔着她的脸去的,至于她的琴声则隐藏在众乐师当中,叫人没有办法挑剔什么。
有人为了抢个好位置看她弹琴,甚至愿意在乐坊等上一整日。更有甚者,花重金请人替自己占着前排位置的也不在少数。为了抢位置而打起来的事情亦每日都在发生。有些无心听曲只为看人的,还有只为看热闹的,都难得踏入了登阙阁。
很快,乐坊有位绝色美人的消息在爱听曲的权贵当中传遍了。
当然,其中少不了管事想尽办法推波助澜的功劳,台上乐师众多,管事绞尽脑汁想让冷琇琇能够脱颖而出。例如,用在她脸上的脂粉加了些珠光,给她穿的衣裳材质更为上乘,纹样也更精致,甚至台上撒花瓣之时都往她那个方向多撒了一些。他还请了一些托混入其中,时不时指出乐师当中有一张新面孔,是个美人,从而带动看客们将目光放到冷琇琇身上。
此外,若没有些闹剧当作噱头,也无法这么快将消息传扬出去。等到看客们自发将冷琇琇吹捧起来之后,为了让他们能够维持新鲜感,管事调整了冷琇琇上台的日子,她露脸的次数少了,就更是一票难求了。看客们重金请来占位置的大多数都是登阙阁的人,那些被炒至高价的票也是管事的手笔。
看着这几日的流水,东家笑得合不拢嘴,亲自给冷琇琇送了一整箱珠宝。
冷琇琇面上推脱道:“东家您也太客气了。”心里乐开了花,她终于又可以像在栩芳楼那般坐拥无数珍宝钱财了。
东家乐呵呵道:“这几日你给乐坊挣了不少名声和银子!你可真是咱们乐坊之宝啊。”
冷琇琇谦虚道:“奴并未出什么力,东家抬举奴了,此事多亏了管事。”
东家豪爽道:“欸,管事那边我自然也会赏,这一份该是你得的。”
他面露出些许难色,噤声片刻,仿佛做了好一番思想挣扎,方道:“我就直说了,日后定会有乐坊想将你撬走,这箱珠宝便是我的诚意,登阙阁是岦都最大的乐坊这你是知道的,你若是待在登阙阁,好处自然会比那些不入流的乐坊多得多,将来你与乐坊便是互相成就。再说得难听些,若那些看客的新鲜感褪去了,那些乐坊就未必愿意一直花重金养着你了,但我登阙阁可以。况且,你总不能一辈子替别人挣钱,将来若是你有自己单干的想法,我定然会全力支持,咱们双赢,如何?”
冷琇琇听得认真,东家话音一落她便脱口而出:“奴能有今日,全仰仗东家您慧眼识珠,也离不了管事的运筹帷幄,千里马又怎会背叛伯乐呢?您既然这般坦诚,奴定当不负所望。”
“好!有你这句话便够了,回头我便叫管事将这几日的分成给你。”东家也不全然是信任她,而是信任钱,谁会跟更多的钱过不去呢?
东家离开后不久,管事也来了,如东家所说,管事给她带来了数目可观的分成。这东家果真爽快。
管事还说道:“将军府来信了,点名要你三日后去他府上弹琴。”
这位将军便是接手甘宥之军队的那位,甘宥之倒了之后,如今他当是武将中的首位。
冷琇琇还从未单独弹过琴,那位将军也并未要求她独自前往,故而管事挑选了几名技艺高超的乐师与冷琇琇一同前去。不管怎么说,多一个人就多赚一份钱,将军出手阔绰,只要这些乐师的本事足够,他自然也是乐意多花些银钱的。
将军府的位置很偏,从登阙阁过去路程有些远,冷琇琇坐着马车感到有些许无聊,便时不时掀开帘子向外看去。
第二次掀起帘子时,马车恰巧路过先前她落脚的客栈,小二正手脚麻利地清理着桌上客人们吃剩的残渣,冷琇琇欣慰一笑,希望这个少年将来能有一番所为。
第五次掀起帘子时,她发现马车已行入了居住区,周边只零零散散分布着几家商铺和小摊,四周比先前要安静得多。
不知是第几次掀起帘子,她瞧见了王府。这附近一点儿人气也无,全都是冷冰冰的住宅。她心想,这就是厉溟住的地方?不过空气倒是极其清新。
朝中官员为了方便上朝大多居住在靠近皇宫的地方,越近越好,即使没什么没什么钱财的也会咬咬牙尽量挑个近些的。像厉溟这般住得偏僻的,要么是在此建了园子仅供赏玩的,或是生性淡泊,喜欢修生养性之人。
放下帘子后不多时,车夫便道:“将军府就快到了。”
这将军乃是厉溟的心腹,自小与他一同长大,为了陪伴厉溟,特意挑了离他近的府邸,不惜比旁人早起一个时辰上朝。
冷琇琇同乐师们按照排练好的步伐迈入正厅,乐师们都低着头不敢正眼去瞧那些达官贵人们,冷琇琇亦如此。这时候若是妄自多看几眼,一个不小心只怕会惹得他们不悦。
可坐席上首有一人在冷琇琇一进来时便注意到了她,眼神停留在她身上许久,方才依依不舍移开。
那人正是厉溟。
他本不愿来赴宴,却被好友调侃:“怎的从未见你对哪个女子上心过?莫不是有龙阳之好?”
厉溟满头雾水:“胡说什么呢。”
“你那府上才几个姬妾?都是你皇兄塞给你的,你自己就没有喜欢的?而且本将军可都听说了,你压根不进后院。兄弟我知晓你许是因着病体总是对那档子事有心无力的,可你总不能一丝情欲也没有吧?若是如此,本将军可就要怀疑你对我的用心了,本将军可没有那种癖好。今日我请了些乐师来府上,其中有一位绝世美人,你不去也得去。”
厉溟一时无言,被他从王府一路拖拽到了将军府,却不成想,巧的是遇上了冷琇琇。
冷琇琇坐在乐师们的正中央,厉溟只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知道她换了生计,过得好,便足够了。他不想被将军看出什么,否则少不了一顿调侃。而冷琇琇如今离开了何清浅,有了新的谋生之路、新的生活,他不希望她再受到无端的打扰。
冷琇琇余光一瞥,险些乱了节奏,她好似看到了厉溟。只匆匆一瞥,不敢断定那就是他。可来时路过了王府,说不定真是他?手上的弦未乱,心间的弦却绷紧了。
她只与厉溟见了两回,今日席间那位若真是他,那便是第三面了。区区三面,她如今便同见情郎的女儿家一般羞涩。
纵使厉溟收敛着情绪,可这将军本身就是为了冷琇琇才请这一帮乐师前来的,他的注意力自然是会放在冷琇琇身上。
将军凑到厉溟跟前,悄声道:“王爷,你瞧最中间那位乐师相貌如何?”
厉溟知道他说的是冷琇琇,没有抬头,浅尝了一口茶后慢悠悠说道:“还不错。”
“你这说的究竟是茶还是人?”将军不解,试探问道,“可要贤弟找到她东家商量商量?”
厉溟阻拦道:“那倒不必了,莫要岂非仗势欺人。”
将军不以为意:“堂堂王爷还能委屈她不成?”
“若是无意,王爷又如何?人家姑娘家日子过得好端端的,别叨扰了。”厉溟言明,总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让她赌上一生。
“那个看不上,这个不叨扰,你究竟打算何时找个知冷知热的放在身边?”将军当真是替他着急,哪有男子既不娶妻也不纳妾的?好好一个王爷竟清心寡欲的,活像个看破红尘的和尚似的。
厉溟自嘲道:“难不成不娶妻生子我就活得不好了?”
将军没辙了,嘀咕道:“话也不是这么说。”
“不说了,听曲吧。”
而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我对于这一生已然知足了,身边不需要再多什么。
因着是众人一同弹奏,所以她们的眼神都被教导要看向一处,不允许有半点不齐整,将军也因厉溟的话而没有将冷琇琇单独再留下来。
因此冷琇琇直到表演完成都没有看到那人究竟是否是厉溟,耐着心中的痒返回了登阙阁。
几日后,群楼开了演出,厉溟鬼使神差得进了登阙阁。管事一见他便分外热情地贴了上去:“王爷大驾光临,登阙阁有失远迎啊。”
厉溟上一回来登阙阁还是将军在次设宴之时,那时他才接手军权,厉溟为了替好友庆贺,自然是要赴约的,在那之后便再未来过。多亏了管事记性好,只见过一面便眼疾认了出来。
“不要声张,本王只是来听曲的。”
管事问道:“可需要为王爷准备小阁?”
厉溟没有回答,自顾自问道:“冷琇琇今日可是在群楼表演?”他来时打听过了。
管事当即便意会了:“群楼那边儿已经开始了,王爷这边请。”他麻溜地绕到厉溟身前带路,时不时回过头确认厉溟跟上了,他才继续向前走。
管事心中惊叹起了冷琇琇的本事,若是寻常权贵对冷琇琇产生兴趣那应当有一半归功于他。可王爷这般从不为美色所动之人,仅凭他传扬出去的噱头也不会轻易产生兴趣,王爷能来定是冷琇琇自己的本事。方才听王爷提起冷琇琇像是极为熟稔,说不准二人先前便相识。
厉溟在管事的带领下登上了冷琇琇所在群楼二层的隔间,厉溟所在的这一隔间就在舞台的左侧,对台上的每一个人都能看得十分真切。
他看着冷琇琇如行云流水般拨动琴弦的指尖,莫名心神镇定了下来。瞧她眼神熠熠,还透着柔和的光,想来在这儿过得不错,比在何府时好多了。
台上乐师们各自收拾起乐器准备退场,厉溟连忙后退将自己隐匿。却还是被眼尖的看到了。
乐师们换衣裳时,有几个年轻些的聚集在一处闲聊,当中有人问道:“你们可瞧见王爷了?”
冷琇琇听见“王爷”心下一顿,侧着耳朵集中精神听着。她方才并未注意,并未看见王爷在何处,此刻听闻他来了,简直懊悔不已。
有人应和道:“我瞧见了。”
还有人迟钝地问道:“王爷来了?”
“我也瞧见了,虽说只是那么远远地看了一眼,不得不说王爷真是仪表堂堂。”说这话的乐师与挑起话题的那位时常同进同出。
反应迟钝的乐师又问道:“你们说的可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厉溟王爷?”
“是啊,相貌真是一等一的,”
一旁较沉稳的乐师听见,制止道:“你们在背后这般说王爷,不怕被有心人传了出去,不仅拖累乐坊,自己也可能小命不保?”
挑起话题的那位乐师不屑道:“我们可没有说王爷什么不好的,怕什么?”虽嘴硬着,但也缄默不语了,谁都知道当今陛下对这位亲弟爱护至极,她们即使没有过分的言辞,若是被有心之人大肆渲染加以利用,也难保不会受罚。
乐师们各自散去后,爱嚼舌根的那两名乐师又凑到了一处。
“王爷有权有貌,只是听说身子骨不太好,怕是活不长。”
另一位瘪着嘴道:“看来老天爷是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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