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的第十八秒

　　阳光晒在肖一决的脸上，滚烫滚烫的。

　　肖一决翻了个身，把脸埋到阴影里，打算继续睡。

　　“喂喂喂，起来了。”妓女用脚丫子踢了踢肖一决的腰，“已经正午十二点了。还要睡的话，加钱哈。”

　　妓女见肖一决懒洋洋地爬起来，打了个哈欠。她刚想开口说话，肖一决就突然掐住了她的喉咙，她重心不稳，一下子就被压在了地上。

　　“手机卖了？”

　　妓女惊恐地转着眼珠子，艰难地点点头。

　　“多少钱？”

　　妓女喉咙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肖一决松了松手。

　　妓女感到肖一决是个不好惹的主儿，不敢撒谎，只敢实话实说：“三万寨湾元。”

　　约等于一千人民币。

　　肖一决冷笑一声，反问道：“这么多钱，让我睡会怎么了？”

　　肖一决松开手，妓女趴在地上，不停地咳嗽着，从口中吐出唾沫。其他女人听到声响，纷纷出了房间：“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了？”

　　肖一决阴着脸，从屋子里走出来。窄小的走廊里挤满了女人，老的小的，胖的瘦的，胸大的胸小的，屁股扁的屁股大的。她们手里夹着大烟，烟雾满廊地飘。

　　“受伤了？”一个倚在墙上的少女抚摸肖一决的胸肌，手指在子弹伤口上绕了一圈。

　　肖一决歪头看了看少女，长得还算清秀，穿着破旧的棒球服和紧身牛仔裤。少女的身子贴了上去：“看看我怎么样？”

　　“哟嗬——”其她女人笑成一团，也纷纷挤上来，大胆些的，直接摸上肖一决沟壑清晰的腹肌。

　　肖一决挑了挑眉毛，揽住少女的腰：“去你房间吧？”

　　少女推开众人，胜利般地大声笑着，推着肖一决进了另一间屋子，摔上了门。

　　少女将肖一决推倒在地，肖一决和她接了个吻：“至少先帮我把子弹取出来吧？”

　　少女舔了舔嘴唇：“我现在就想要。”

　　说着，她就要去扒肖一决的裤子。

　　“我肩膀痛着呢，不成。”肖一决脑袋一仰，瘫回地上，道。

　　少女又伸出手去，但是发现肖一决不起一分兴趣。

　　“我都说了不成。”肖一决懒洋洋道。

　　少女失望地翻下身来，从床底下抱出医药箱：“伤口我给你弄？”

　　“我自己来。”肖一决趴了一会儿，靠着墙坐起来，“箱子给我。”

　　少女把箱子推给他，肖一决又伸手：“打火机。”

　　少女没好气地丢了个给他，肖一决翻了翻白眼，道：“你接客接得不累么？还差我一个？”

　　话刚刚说完，楼下就传来了男人沙哑的大吼声：“人都哪去了？下来接客！”

　　肖一决把医药箱里的钳子、针和刀拿出来，用打火机的火舌烫了烫，冷却后再浇下酒精消毒。

　　他瞅见箱子的最角落里有吞服的麻醉药，幸福地感叹道：“啊哈，还有这玩意。”

　　少女斜眼看他：“接的都是些老男人，身上骚味重死了，像你这样的还挺少见。你不用付钱，本姑娘免费给你睡。”

　　“看来我桃花运还挺好啊。”肖一决擦了擦肮脏的镜子，摆在桌子上，对准肩上的伤口，“但是我喜欢男的，而且要长得白白净净的那种。我小时候还不懂，只觉得孤儿院里的一个女孩儿穿白裙子很漂亮，就傻乎乎地想长大要娶她。”

　　“你……”少女突然愣了愣，“你小时候呆的孤儿院，是不是在滨乡？”

　　肖一决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按理说，他说话已经没有多少滨乡的口音了。

　　“你是叫肖一决么？”

　　肖一决盯着少女看了好一会儿：“你……”

　　“是我。”少女小声道，“夏小橙。”

　　夏小橙，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孩。

　　肖一决呆滞了许久，似乎是不敢相信那个纯真的女孩沦落至现在的风尘模样。但他随即就苦笑起来：“我们混得都不怎么样啊。”

　　夏小橙很快就恢复了满不在乎的神情，舒展了年轻的身体：“啧，什么喜欢男人女人，不都是一条道。本姑娘免费跟你，不行么？”

　　“算了……”肖一决摇摇头，确定一切准备就绪后，拿起刀子，对准了中弹处。

　　夏小橙惊呼：“你真的自己来吗？”

　　“我学过怎么取出来。你来帮我，我还怕你割到我的动脉。”肖一决往嘴里塞了布条，用力咬着。

　　密集的肌群包裹着冰冷的子弹，肖一决掂量了一下，刀尖探入边缘，慢慢地划开口子。

　　他的脖子上青筋暴起，咬着布条的牙关不停地颤抖，血珠不停地从伤口处滑落。

　　深度差不多了，他拿起钳子，挑开伤疤，露出里面的肌肉组织。

　　他深深吸了口气，眼睛看着镜子，准确地夹住子弹边缘，手用力一夹——

　　鲜血淋漓的子弹头冒出了尖。

　　肖一决几乎要痛晕过去，他大汗淋漓，用手指把子弹彻底从体内取了出来。

　　他一把将麻药吞服到嘴里，夏小橙连忙喂了他一杯温水，肖一决仰头喝下。

　　肖一决努力控着颤抖的手，将针刺入肌肤，贯穿两片被挑开的皮肉。夏小橙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丑陋的线横在伤口处，肖一决趴倒在桌子上，麻药渐渐生效，痛觉减轻了许多。

　　“喂……给我打一下预防破伤风的针。”肖一决有气无力地道。

　　夏小橙连忙从箱子里取出针管，将针头刺入肖一决的手臂，慢慢推动活塞，将药物注入肖一决的体内。

　　肖一决静静的闭着眼睛，不再有所动作。夏小橙帮他擦去汗水，将一件外套覆盖在他赤裸的上身。她坐在一旁，脸上的满不在乎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落寞。她看着肖一决，似乎想起了幼时的事。

　　肖一决从半晕的状态中醒来后，天已经彻底暗了。空气湿漉漉的，似乎是下过雨，而夏小橙也已经不在屋里。

　　也许又去接客了吧。肖一决想。

　　夏小橙在桌上放了粥，肖一决也顾不上粥凉不凉，就唏哩呼噜地配着小菜吃起来。

　　被季明旭打了两拳的脸颊还痛着，他舌尖顶了顶后槽牙，感觉牙齿好像松动了些，摇摇晃晃的。

　　他将就着吃完后，晃荡到屋后的小树林中，打了一大桶清凉的井水，抱着桶，回到夏小橙的房间里。

　　没有人再来围观他，都各自干活儿去了。

　　他把布帘子拉上，脱光衣服，小心地避过伤口，擦拭起身子。

　　“我靠……”他看着肚皮上被季明旭踹出来的一大块淤青，手掌在上面试探地轻轻按压，结果疼得弯下了腰。

　　他用剩下的井水简单地洗了洗衣服，衣服还没干呢，就听见门突然开了。

　　肖一决无奈地用薄毯围住下半身，从布帘后面探出头：“哦，是你啊。”

　　夏小橙一把将布帘扯下，放肆地盯着肖一决健壮的身躯。

　　“你怎么被打成这样？犯了什么事？”

　　“你猜。”

　　吃了瘪，夏小橙努努嘴，伸出手就要去扒他腰间的薄毯。

　　“喂，够了啊。”肖一决拍开她的手，“姑娘，好歹你也是我的……呃，初恋。让我内心保有一点初恋的朦胧美感吧。”

　　“嫌我脏罢了。”夏小橙冷哼道。

　　“那倒不是。”肖一决把衣服挂到用竹子做成的衣架上，放到通风处吹风，“我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你卖屁股啊？”

　　“哦，没有。我是上面的那个。”

　　“那就是卖那啥。”

　　“喂喂喂……”

　　“叫什么叫？卖就是卖了，谁瞧不起谁啊？”

　　“好吧。”肖一决妥协了，“也……算是吧？”

　　也算是吧？吃穿用度，都是季明旭出的。

　　“那买你一夜多少钱？我出钱，我睡你。”

　　“算了。我怕我活太好，你爱上我。”

　　夏小橙吐了吐舌头，突然伸出魔爪，偷袭肖一决腰间的薄毯。

　　肖一决眼疾手快地躲过了：“我去，别别别别别。我可是保镖、司机、陪睡一条龙服务的，很贵，别打这个心思了。”

　　夏小橙撇撇嘴，用木桶也去外面打了桶水，回到屋里，就开始脱衣服，露出少女美妙的曲线。

　　肖一决默默转过身，夏小橙调侃道：“你是不是真的有毛病，不成，所以才不敢睡我？”

　　“你说是就是吧。不过我说你们这群女人也太禽兽了，我都伤成这样了，还想让我在这消费。”

　　“你们男人才是禽兽吧？”夏小橙冷冷道，“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肖一决哑声了。他想起来，被窝里，两人唇齿相依互相摩挲的温度。

　　“好吧。你说的对。”肖一决托着下巴，承认道。

　　身后传来夏小橙用手搓洗身体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夏小橙穿上吊带裙，坐到肖一决身边：“闻闻，我香么？”

　　傍晚的风缓缓吹来，肖一决闻到了一股劣质沐浴露的味道。

　　肖一决点点头：“嗯，很香。我闻出来了，是橙子味，对吧？”

　　夏小橙将湿漉漉的长发别到耳后：“他们都说像发了霉的橘子味。”

　　肖一决笑：“别人说什么你就什么啊？”

　　“当所有人都告诉你它是发霉的橘子味时，你再怎么告诉自己，它是好闻的橙子味也没有用。”

　　肖一决把布条重新拉上，遮挡住夏小橙的视线，将仍旧有些湿的衣服迅速穿好：“并不是所有人。至少我闻到的味道和你一样。”

　　夏小橙道：“你这算是撩我么？”

　　肖一决拉开帘子，无奈道：“喂，我说姑娘啊，这叫两个苦命人之间的相互取暖安慰好吧？”

　　夏小橙道：“我不管。至少别人都叫我臭婊子，看见我洗澡就趴在门缝眼儿偷窥。你不会，你叫我姑娘，还不偷看我洗澡。就算你不举，本姑娘也能喜欢你。”

　　夏小橙打量肖一决的脸：“再说了，你长得帅，我也可以接受你的不举。”

　　肖一决默默捂脸：“我靠。我本来觉得自己挺持久的，你一口一个不举，我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

　　“不实践的，一律按不举处理。”

　　肖一决被气笑了：“行吧。”

　　“你什么时候来这儿的？”夏小橙问。

　　“出了孤儿院后就被卖来这了。你呢？”

　　“我？我是自己来的。”

　　“什么？”

　　“我没钱啊，贷款欠了十几万，就逃来这儿了。”

　　“不是，那你逃，也不能逃来寨湾吧？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从这里出去？”

　　夏小橙恶狠狠地瞪他：“我欠了十几万，高利贷向我追债，不还债就割我手指头，你说我该怎么办？”

　　肖一决叹口气：“好吧。那你和我说说，小庞、大眼睛、老昶怎么样了？”

　　小庞、大眼睛、老昶是当时孤儿院里，和肖一决玩得好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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