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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最终,他们约定好第二天中午见。
但江影不要他这个病号去接,于是为了方便她进门,陈照便提前将家中密码告诉给江影。
他可能真烧坏脑子了,给密码就给密码,非要笑嘻嘻地拉着江影的手,在她手心笔笔画画。
江影五指一合,抓住他挠痒似的手指丢出去,表情嫌弃。
“你就不能直接告诉给我吗?”
“真笨。”
陈照低咳着轻笑了几声,才张嘴将几个数字直接报给了她。
墙上的时钟滴答,连电视右上角都开始报点。陈照抱着毛毯窝在沙发上,遥控器捏在手里,电视却在空响,心思都在门边。
终于,门口传来机器响动的声音。
陈照将电视静音,又在门传来开动的声音时,恢复音量。
屋子里一下闹哄哄的,陈照面对电视屏幕,耳朵却还在门边。
江影背着书包,缓缓走进门来。
玄关处,又停着他那双小船似的蓝拖鞋。
她笑了一下,还是换上大拖鞋。
陈照像个巨大的蚕蛹,整个人都缩在大毯子里,强装“你来了啊”的淡定表情,缓缓看过去,却情不自禁笑了一下,冒出傻气。
“吃饭了吗?”江影踩着小船慢慢走过去,看了几眼吵闹的电视。
海外剧场正演到热闹处,一个女生抓着对面女子的头发,甩去两个响亮的巴掌,随即尖叫声打斗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江影不由有些诧异。
陈照浓眉大眼的,爱好属实有些别致。
注意不到那些动静的陈照,却在看江影,随手关掉了电视。
“没有,不是说好了一起吃嘛。”他回答着江影刚刚的问话,下巴往餐桌那儿扬了一下,“你不会是背着我偷偷吃了吧。”
“什么鬼。”江影皱眉,“你语文真的要好好学学。”
她把包放到茶几旁边,这次熟门熟路地找出体温枪。
“我先给你测下体温,看看退烧没。”
陈照于是又收回准备落地的脚,蜷回沙发上,笑看着她。
体温枪显示他还在低烧,但他精神头却很好,一扫昨日病殃殃的形象,粥喝得也很香。
他乖乖喝粥,是不是盯着对面的江影看,仿佛拿她脸佐粥。
江影抬起头:“你要是再看,我就把筷子戳你眼里。”
“好凶。”陈照低笑,将餐碟往她跟前推。
餐碟大大的,但盛得份量却很少,即便有三四道,却能让江影一个人正好吃完。江影一眼就看出来了,是为她特地准备的。
全是她爱吃的,除了小碗里突兀的炒茄子。
江影本来没胃口,她甚至像跟自己置气一样,只打算象征性地沾沾筷。
但茄子打断了她。
“这什么?”
“茄子啊。”陈照把茄子推到她手边,“这都看不出来吗?”
“我当然知道,所以才问你。”
江影撇嘴,把茄子又推回去,满脸嫌弃。
陈照从善如流将茄子小碗端起来,捧在手心,“还是这么挑食。可是它真的很好吃,你真的不试试吗?”
“不吃。”
江影简直油盐不进,不管陈照怎么游说,她都不肯看一眼。
“那好吧。”陈照笑,“那我解决茄子,其他你自己解决。”
江影举筷尝了几口,“这好像,不是你爷爷做的?”
陈照吃珍馐般吃着茄子,闻言点点头,“嗯,煮饭阿姨做的。我爷爷说,他不爱住这些套间,没意思。”
江影看看他,没有再问下去了。
她也大概能猜到,陈照一个人住在这儿,是为了暑期学习的事。
就是奇怪,她一直都没见过或听闻过关于陈照的父母。
饭后,陈照吃了药,又被江影催去休息。
为了安他的心,防止他胡搅蛮缠,江影干脆带了课业来。
于是陈照生病在屋里休息,江影在客厅做题。
陈照犹不放心,一会儿出来喝水,一会儿上厕所。
学习状态中的江影总是很专注,像是进入独属于她一个人的世界,让人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窗外天光明媚,河面上金光粼粼,船只开过,划起流金溢彩的波纹,层层漾开。
屋内,江影沉静地盘坐在毛毯上,认真做题。光影温柔地描摹她的侧脸,于是,她与此间天地融合,如隽永的画卷,深刻进鎏金时光。
也是从这天开始,江影不知不觉改变了学习的地点,从研习室变成了陈照家。
江影其实是很抗拒和他人独处在密闭空间的,光想想都觉得很不自在。
偏偏这一切又太自然而然,并没有给她留想想的时刻。
除了陈照总是莫名其妙给她投喂各种食物外,一切都很好。安静时,就各自为营,各做各的题,讨论时,也不用顾忌害怕吵到旁人。
白鸟飞过高云,时间往前流淌。
七月末的一天,对陈照有些特殊的一天,他紧张的在镜前多照了几眼。
然而这天江影却姗姗来迟。
虽然一早她就给陈照打了电话,说自己会晚些到,还给了来的大致时间。
但陈照却总忍不住在门边来回徘徊。
倚在玄关发了半天呆,一看时间,却只过去十多分钟。
鞋柜被反复多次打开,里头除了他的几双球鞋,最边角落多了一双水红色的女士拖鞋。
土土的,丑丑的,是陈照在小店随便买的。
因为江影态度冷硬地表示,很“嫌弃”他的大拖鞋。她的意思,当然是让他自己穿。
江影是不介意光脚的,或者说她更偏爱光脚。何况陈照家温润的木地板上还铺了好些厚实的羊毛地毯。
但陈照不知道什么看多了,也有奇怪的坚持。当即就飞奔下楼,在附近小店买了这双女拖。因为不知道鞋码,还买大了两码。
江影倒不嫌弃,廉价土气的临时拖鞋对她来说刚刚好。
陈照对着丑拖鞋笑了两眼,拿出来摆到地上。
他走回客厅,打开电视,打发时间。还是那个热闹的电视,不是这回不是在打架了,变成了男女主搂搂抱抱地在亲嘴。
“切。”陈照嗤笑,不屑地瞥向天花板,眼睫突然颤了颤,喉结滚了一下。
江影怎么还不来呢?
她这会儿在干嘛呢,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呢。
桌上的饭菜凉了,陈照却一口也不想吃,散漫地趴在沙发上发呆。
可能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玄关终于传来期盼的开门声。
陈照一下坐直身子,扯扯衣摆。
江影款步走了进来。
这是陈照第一次见江影穿裙子,棉白长裙衬得她更是莹白如玉,长发如瀑,气质清冽如水,点缀额际的麻花辫又添几分甜美,裙摆下露出一对纤细的小腿,更是白得晃眼。
喉结滚了一下,陈照挪不开视线,久久盯着她俏丽的小脸,嘴角却慢慢翘起来。
他大概是误会了,以为江影是特意打扮去了呢。
她肯定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竟还特意打扮过。
陈照心中柔情满溢,开心得不能自已。
今天的太阳简直灿烂得不像话。
江影仅仅是从公交站走到他家,就汗流浃背。毛孔都在冒细汗,碎发凌乱地黏在脸颊,很不舒服。她一边抽纸擦汗,一边看向陈照。
陈照慌忙避开眼,视线就落到了她怀里的蓝紫色花束。
唇边的笑越扬越高。
江影将纸丢进垃圾桶里,又把手中的花束放到茶几上。她刚从帆布包里拿出书本放到桌面,就见陈照拿起那把花,轻摇了摇,问她:“这是什么?”
“勿忘我。”江影回答着,又去拿笔袋。
“是有什么花语吗?”陈照又问。
江影想了一下,“友谊地久天长?”不是很确定。
“啊?”陈照皱眉,眼里多了嫌弃,“那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哈?”江影皱眉,眼里多了不解,“我为什么要送你这个?”
沉默。
相对沉默。
“那你——”陈照将手里的花往她往前递了一下。
江影一把拿走花束,放到自己手边,解释:“这是许慧送我的。”
“她为什么要送花给你?”陈照再蹙眉。
江影已经翻开了书,平淡道:“生日礼物。”
陈照短暂地顿了一下,随即眉眼弯弯,嗓音低沉沉地兀自笑起来。这让江影停住了手,抬头疑惑地看过去,“怎么了?这有什么好笑的。”
“不好笑啊。”陈照笑着摇摇头,“只是开心。”
江影用“你有病”的眼神看他。
陈照抬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小脑袋,这次力度控制得很好,没有红痕。但江影还是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瞪他。
“你知道吗?”他笑道,“今天也是我生日。”
“真巧啊。江同学。”他朝她伸出一只手。
江影没有握上去,眨眨眼,有些惊讶,“真的吗?这么巧。”
“对啊,就是这么巧。看来都是天意呢。”
他心情很好地收回手,从沙发上滑下来,坐到她旁边,看着她。
江影伸手去拿放到一旁的帆布袋,不动声色挪开一些,而后从包里拿出一本暗粉封面的笔记本。
她想了想,将笔记本递过去,无意识地咬了下嘴唇。
“本打算借你这个的,那就……送你做生日礼物吧。”
陈照接过来,问:“这是什么?”
江影不答,示意他翻开看。
淡黄纸页上规规整整,写满了英文,如同一本知识宝典,不仅有单词词组,还有精心收集的例句与错题。字迹隽秀漂亮,是强迫症看了会狂喜的整齐干净。
这必是花了许多时间精力才能整理出来。
陈照不敢相信,她竟会送给自己。
江影其实也不大舍得,这当然不是她现在做的,而是过去的她一笔一划谱写的。她没记错的话,从高一就开始记录了。
她很爱惜自己的东西,这些东西毕业后她不会丢。
说送让她有一点点后悔,但没有反悔。
“你真的送给我了?”
江影点点头,“嗯。对你应该会蛮有用的,内容都是由浅入深。”
“谢谢你江影。”他笑着,爱不释手,尽管英语一直是他最讨厌的东西,“我很喜欢。”
他又拿起一支笔,指着扉页,问江影:“我能写上我的名字吗?”
江影从不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署名,闻言怔了一下,而后点点头,“当然,你想写就写。”
陈照于是抬手,落下刚劲的两个大字,笔走龙蛇,狂狷飘逸自有风骨。
至此,这本笔记就突然有了所属。
江影是很喜欢他的字的。虽然他学习不咋地,字却十分漂亮,看得出来是从小就勤学苦练出来的。
陈照也很满意,看了又看,随即却又有些发愁。
“我不知道,都没给你准备礼物。”
他挠挠额头,除了没装备,也是完全不知道该送点什么。他上一次送女生礼物,可能都得追溯到幼儿园了。
除了饮食、学习,他对她的其他喜好一无所知。
“没事。”江影不大在意,翻开练习册准备做题。
“我请你晚上吃大餐,好不好?”陈照凑过去,低声问询。
其实,他本来就想打着自己生日的幌子,约她一起去吃个晚饭。
现在就更想这么做了。
也许他还可以饭间找个间隙,跑去给她补买个礼物。
他想着,视线飘向桌上的勿忘我花束。
江影跟着看过去,坚决道:“我绝对,不想再拿一束花。”她爸妈绝对会追问个不停。
陈照摸摸鼻子,好吧。
他掏出手机,想百度送礼指南。
江影侧头看他,“还不学习吗?”
陈照灿然一笑,当即丢开手机,“那你给我讲讲我的新宝典吧。”
他指江影刚送给他的笔记本。
江影瞥了一眼,冷冷回绝:“不行,今天时间不够,还得练听力考,那个你自己看就行。”
已花费了大半天时间和许慧在外面玩的江影,马不停蹄地投入到学习当中。即便,这天是她十七岁生日,但除了许慧,也许无人在意也无人知晓。
夏天日头长,五点半一般是她结束学习准备回家的时间,今天却拖了半个多小时。
她只做了一套数学卷子,就专心跟着陈照一起练听力。
不知为什么这天的陈照格外笨,格外拖拉。
等终于结束时,陈照却又凑到她跟前,黑瞳乌亮,盯进她眼里。
江影一顿,身子往后躲,两手抵着茶几边缘,“干嘛?”
离得近,声音放得轻,有些娇。
陈照摇摇头,嗓音同样低柔,“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好不好?嗯?”
他扮可怜,“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过。”
“你知道吗?”陈照大掌放在她头顶,轻轻按一下,“我比你大一岁,正好365天,今天十八哦。”
江影在他掌心里微抬起头,眨了眨眼,看向近在咫尺的他。
落地窗外亮起远处的盏盏灯火,屋子里空旷旷的,而江影陈旧狭窄的家也总是一样空无。
灯火在她心头闪动,江影轻点了点头。
“好。”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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