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的婚姻鸡零狗碎

　　按理说，萧宁是最讨厌吱哇吱哇的娃娃的。
　　太吵了。尤其是三四岁留着鼻涕泡的。
　　最讨厌其二就是陆昭熙。
　　那一刻最讨厌的两样，陆昭熙眉眼带笑，娃娃愣愣的被他抱在怀里——都聚在了一起。
　　这谁能喜欢得起来。
　　但这一副画面留在她的记忆里，躺了很久。
　　她当时颇不在意。
　　婉姑娘看着自己揽住的人神色非常复杂，像是完整的，复杂的正视、侧视、仰视视角下组成的一座山的画。与自己对着他的时候完全不同。
　　早晨的他是多么好懂的，就像喝醉了一样。
　　她面色变得有点凝重，手不自觉收得越来越紧。
　　但她想到一个道理，“在喜欢的人面前男子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
　　她又舒朗开。
　　自己还是最特殊的。
　　她又刻意用没有人会拒绝的柔软嗓子喊着，“大人——”
　　“嗯？”
　　“你喜欢女子的吧？”
　　风吹过风铃灯，叮叮伶伶乱响一通。
　　“这个……我说不定的。”
　　她问得认真，萧宁也诚实、认真回答了。她的红粉和蓝颜都可以说一半一半，数量相当。
　　等到萧宁再抬起头时，具她百步以外的地方已经没了人。
　　空荡荡的红灯笼被微风吹的轻轻摇晃。
　　那笼罩住所有人的烟花在空中已经收束，慢慢聚成一个点消失掉。
　　好像刚刚的是她的幻觉。

　　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再抬首竟……

　　耳旁突然出来冷冷的一声。
　　“让让”
　　一种死对头临死前还能再见一次的感觉。
　　她心动了动。
　　这福宁街这么宽，容得下十几人并肩而过了。狗东西还是要偏偏蹭到她手边隔应她一下么。
　　“卿卿今晚有安排吗？”
　　她是个多情浪荡子。
　　左拉着位姣好佳人，还来撩拨着陆昭熙。
　　刚说完下一刻自己的手腕就被狠狠抓住抬了起来。
　　本来是错身而过的关系，萧宁的这句话就像打破了某种一直稳定的平衡。
　　半个身子被拽得侧向他，眼睛瞬间有点晕眩，发光的灯笼太多，晃了她的眼睛。
　　“你把我当什么了？啊？”
　　他声音里的愤怒的与厌恶她不懂。
　　他总是把对自己的一切情绪藏的很好。露出来的只是用来误导她的政治手段。
　　从来没有这样恨得分明。
　　他的指腹因为长年累月地写文书奏章，已经有了薄茧。她能感受到它狠压在自己的腕部。
　　没有温度的手。他应该感觉到冷的。多穿点就不会这样了。
　　这时她和他之间，没有一个管暗卫刀剑的朝向。
　　她在心里回答他的问题。还能是什么，一个与自己政见不合到你死我活的人，一个自己摇摆不定、忍不下心去杀的人。
　　“天恩厚，金花屡锡，偕□□卿卿。”
　　她看着陆昭熙的浅色眼睛。
　　它是如此迷人，品相极佳。只是从来做不到，她在看着它时，对他人都是温柔和煦的浅色眸子对着她的就只有冷。
　　萧宁一字一顿说完。
　　接着照例戏谑道，
　　“你来江南的那晚，我就告诉过你的。记性那么不好吗？”
　　“大人！”婉姑娘着急喊了一声。
　　她看着刀刀剑剑的，心也没理由得揪起来了，怎么会有人对宰相还这么无礼的。
　　就算他好说话吧，也不能这么欺负他啊。
　　她不管那个突然冒出来和她抢人的是谁，她只知道，她要保护萧宁。
　　那是她的人！
　　“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敢对他拉拉扯扯的！”
　　好歹是在家族落没后就在三教九流中趟过一遍的婉姑娘，气势上并不输给陆昭熙。
　　他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视线略过萧宁与另一个人紧紧交握的另一只手。
　　眼里冷笑更甚。
　　手上却突然松了力。
　　萧宁的左手臂膀失去了外力，原先被高举着的手却没有立即落下。
　　风也止不住那风铃声，越来越吵了。
　　侧身而过，眼风也无。袍脚翻飞，只留一点木质香调。
　　萧宁维持着原状，表情还是愣着的。
　　反应回来后，她看清了前方的红灯笼街。
　　再转身看着那个人。
　　叫了几声正经的卿卿。
　　但他大概是恨极了她，才会在她叫他时停也不停。
　　他这个人该怎么说呢……
　　她是不忍这一面就是他们之间最后一面的。
　　那个胖娃娃呆呆的样子突然又浮现在她的脑海。
　　怎么那么呆。
　　被这天底下最该去厌恶的人抱在怀里。不哭也不闹的。
　　她忽然感受到心里有种强烈的压力，压迫着自己开口。有一个想法，在她的心里悄悄探出。
　　“陆昭熙”
　　萧宁直接唤他的真名。因为之前“卿卿”的称呼显然就是最后一次了。陆昭熙直接屏蔽，不闻不问的。
　　反正也是江南限定。
　　她知道他明日就会回京。

　　这其实是非常无礼的行为。
　　但一直不停得走在前方的高大的背影停下了。
　　认命般转回来，那速度与之前相比慢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其实已经掀起他的车帘了。
　　那娃娃也已命人送回了家。
　　江南的灯火也已经看过了。
　　诸事已毕。他该回去了。
　　他一路坎坷不平，但想到有个人总莫名其妙地在身后唤他。
　　……

　　天目山脚下。
　　长风摊开一张旧地图。上面圈圈点点标注了四条线路。
　　“从西南角而上，途径小凉亭。有辛稼轩在上面提过词；从东北脚而上，坡度最陡，但可以用最快的速度登顶；第三条对你们来说几无可能。最后一条就是……”
　　“为什么不可能？”
　　萧宁打断，
　　“第三条是我踩点探出来的。没有人造台阶又处处陡峭，那时我为了更快登顶……”
　　长风说到这顿住了，不再提往事。
　　他温柔看着萧宁，摇摇头。
　　仿佛在说你个呆呆不行。
　　萧宁胜负心起来了，她就选这一条了，
　　“就这条！”
　　“大人，这条路上我没办法在背着您的情况下登顶的……”
　　“萧元永你能不能安静点。”陆昭熙在一旁一副她耽误他的样子。
　　啧，有本事他也有一个全知全能的下属啊。
　　目光所触，火花带闪电。
　　“那我们就选第四条。”婉姑娘做出选择。
　　长风这次不能站在萧宁那边了，他得实际点。
　　“第四条就是中规中矩的，但是路程最长，人流量最大。也有两处陡峭的地方……”
　　他重又用路上随手捡来的灰色木条在地图上画了两处，在三分之一处，还有接近天目山山顶的地方。
　　提醒到时候大家聚在一起。注意安全。
　　说完后就看向萧宁。
　　她知道他在问她选哪条。
　　有点纠结的不情不愿的选了第二条。
　　陆昭熙挽了挽自己的袖子，用轻绳带绕了圈，最后固定住。
　　白皙有力的手臂露出的不多，但足够吸引萧宁了。
　　第四条就在他们正前。陆昭熙显然是要走这一条的，他已经走了几级了。
　　动作怎么那么快呢。
　　“诶，你等等”
　　“别想着我和你一样不正常。天目山和岱山的高度齐平，岱山那次不陡你都爬不上去。”
　　他冷静分析，爬台阶的动作不停。
　　“山顶日出时见。”
　　萧宁为了在白天风大、晚上风更大的山脚下让对方能听清见自己说的，跟着他爬了几级。
　　脑门上已经冒了汗了。
　　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
　　“反正今晚你不能离开我半步。而且我在岱山那次之后一直有再练习好吧。怎么会再让人背……”
　　陆昭熙显然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只是暂时停住上下扫了萧宁以后，就向上走得更快了。
　　该亖的狗东西，他那是什么眼神。
　　为他着想的事像是她要把他在第二条路上害死一样。
　　她生气了，他爱亖不亖。
　　反正她已经尽过人事了，让他听天命吧。
　　月黑风高，婉姑娘这时候眼睛已经像夜鹄一样，圆溜溜转了转。
　　“我也走第二条”
　　是少女热忱又直率的声音。
　　她本来落后他们许多，但萧宁从高阶上踏下来的时候，
　　月亮高悬，发出澄澄的光。
　　婉姑娘觉得它好像又渐渐下降下降，
　　直到萧宁走到自己面前。
　　所有动听的情话都在这一句话面前显得黯淡。
　　至少婉姑娘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她勇敢地成为着话本子里的人，没有沟堑、没有顾虑。
　　奇怪，自己见过了那么多伤人的事，早不该把自己袒露得那么彻底了。

　　她自然而然揽过萧宁的手。
　　“本来也是要赴你的约。”
　　她被婉姑娘的笑摄住了，不自觉也笑起来。
　　在心里将名为陆昭熙的、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块直接切掉，抛到脑后。
　　原先的萧宁是还要在婉姑娘的手下挣扎一会儿的。
　　她觉得这样终究对婉姑娘不好。以往她的随意是因为双方利益往来相当。
　　她问心无愧。
　　但是婉姑娘是她遇到的头一回，半分利益都没有的。
　　有也是婉姑娘本来安稳生活的搅弄者是她。她不能如此坦然地占着婉姑娘的便宜。
　　但一整天下来，她放弃挣扎了。
　　因为萧宁觉得被占便宜的人其实是自己。
　　她会为今天的佳人寻一个符合她的政治利益与形象的身份，不伤害到姑娘家的名声。再会给她一笔撑过现阶段的银钱。
　　所以在外人的眼光中看来，萧宁自然而然与婉姑娘素手相握。
　　是很具有安全感的动作。
　　简直要刺痛无意间回头的陆昭熙的眼睛。他上高台的动作不停。
　　走了两阶后，他就原地顿住了。平复了下气息。
　　然后利落转身，向萧宁的方向一步一步，下着台阶。
　　眼底情绪不明。
　　寒鸦被惊动，发出黑夜中清晰的咕咕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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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东北角需要从他们原来的地方再转折，走个半个时辰。
　　萧宁觉得怪折腾的。
　　竖直方向上一尺都没有上升，在平面上的弯弯绕绕已经耗费了自己的大部分精力。
　　所以说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坐马车？
　　因为自己筋疲力尽，她一路上都保持沉默。
　　也许是这个原因，他们这只天目山夜爬小队也没有人发一言。
　　气氛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像是他和他，她和他，他和他……都有仇一样。
　　……她暂时…先不管…了。她需要挑一个人，问Ta需不需要休息。萧宁断断续续地想着。
　　但显然问的顺序与人是要仔细斟酌的。
　　前方有蹦蹦跳跳的婉姑娘。她不知道哪里捡来的一只竹杖，东戳一下，西戳一下。
　　草丛里一只花斑蛇被打扰发出“嘶嘶”的声音。
　　萧宁：……
　　她显然是并不需要自己担心的。
　　和陆昭熙的关系还不至于到嘘寒问暖的地步。
　　长风是可以爬三次来回不带喘一口气的变态。
　　他挑来的伙夫手脚也具麻利。
　　虽然萧宁并不懂安排这些人有什么用。
　　她迈的步子越来越小，看着明月悬在天空越来越远，轻轻叹了口气。
　　坡度是渐渐抬高的，人是渐渐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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