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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在戚同的一再坚持下，秋日狩猎还未结束，巫连便回了别院，由蒲神医把脉问诊。
“肝火虽旺，但较之从前，并无心脉紊乱之象。”蒲南收了药箱，“若殿下不说，某甚至不敢断定殿下曾有病发。”
他眉头还皱着，似在回想思索脉象实质。
旁边同样皱着眉头的还有戚同。
“果真看准了？”戚同抢先压住蒲南即将合上的药箱盖子，不让其收场，“要不，蒲老再看看？”
他小眼圆瞪，美髯都顾不得去捋，被鼻孔里出的气呼得更加凌乱，整个人全没了天下第一军师的风采，倒像是街头巷尾处那个爱问家长里短的糟老头子。
可见这戚同是真的有些慌乱。
但巫连却极为淡定。
他已经把胡服袖口重新束紧，不疾不徐，“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蒲老既说无碍，先生更不必担忧。”
从前病发，他每每复醒总觉心绪紊乱，烦躁不安。
今日虽有烦躁，却非因病发本身，而是因复醒时竟不像从前那般头疼欲裂，甚至过分地宁静祥和。
某人安睡的眉眼又次浮现脑海，那股仿若春天初发的青草芽香味儿又次充斥鼻息......
巫连蓦地一怔，旋即屏息，拂去心头浮躁。
戚同与蒲南皆未察觉巫连的异样，两人皆还沉浸在病症的离奇变故中。
蒲南琢磨良久，还是说：“不管怎样，癔症既已复发，确该重视，某再给殿下开具一个月的安神药，后续再看情况。”
“依臣之见，殿下不若还是将晚姑娘送走罢。”相较于蒲南治标的建议，戚同当机立断，认定应当先治本。
他沉了脸色，更露出少见的阴冷神色，“殿下的癔症本该是个秘密，也不该容蒲老以外之人来控伐，殿下今日虽然无恙，但不代表明日亦会无恙，殿下不可不当心。”
他说：“既然那小姑娘还不能倚重，那便留不得了。”
从前，戚同观林晚晚眼神清澈，明媚阳光，当是个心性纯粹的玲珑人，或可教巫连生出温热的血肉。
但假若此一事还未能成，她便先掌握了巫连的软肋，甚至可能通敌于外，将巫连置于险境，那么先前的计划便该改变了。
一旦涉及巫连的性命之忧，一切都得让道。
否则，他日下去黄泉，戚同拿什么同巫兄交代？
可这一次，蒲南却与老友生出了不同见解，“某倒以为，殿下的癔症长年靠药物针灸强行控制，已是束手无策之象，可假若那位晚姑娘能于不经意间解除殿下的困扰，何不试着以她做引，解此难题？”
任何病症，一旦需要外物干预才能维持良象，那便不是真正的康复。
在巫连经年没有再复发癔症后，蒲南仍旧留在巫连身边，甚至成为他的幕僚，亦有对自己此次医诊不能完全信任的缘故。
心病是不容易治疗的。
蒲南见巫连现出思索态，没有立即应允军师献策，亦没有否定他的观点，便顺势问：“殿下此次发病原因可是同从前一般无二？”
巫连凤眸半眯，略微微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自从在胡人暗牢里出来，他已鲜少将后背交予不能信重之人，甚至不能叫陌生之人随意近他的身。
但昨夜，或许是日常中林梦晚给他的印象太过软弱，他忘记对她设防，竟于无形中将后背交给了她。
而她竟也不知天高地厚，上来就想触碰他肩上的伤疤。
他一如既往，本能地，下意识地，直接一个翻身，就将她擒住，想要杀了她......
“那殿下可还记得昨夜发生了何事，为何最终没有对那晚姑娘下杀手？”蒲南追问。
是的，巫连本来是要杀那个要触碰他伤疤之人。
但最后，那人却好端端地活下来了，还窝在他怀中，像只小猪一样打鼾，睡得格外香甜......
“殿下还是同从前一样，将后头的事情都忘了么？”蒲南已经从巫连的神色中猜得结果，但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再确认了一遍。
直到巫巫连点了点头，蒲南的双目中即刻亮起光来。
“是了，病发的机制一模一样，但那晚姑娘却能凭医术之外的能力，将疯魔的殿下控制住。”他问：“难道殿下不好奇她是如何做到的么？”
巫连当然也想知道。
“但这太危险了。”戚同当即摇头，“谁能知道那丫头是不是用的什么妖术，又会不会在殿下神志不清时取人性命？”
作为一个医者，当然醉心于寻求诊治病人的良方。
但作为一个政客，若将软肋交出，无异于将生死交给了旁人。
万万不可。
蒲南缄默了。
此后，殿内静默约莫有盏茶的功夫，两位谋士僵持不下，还是有决策资格的巫连先开了口。
只是，他未言及自身，却是问：“蒲老今日为林梦晚诊脉，情况如何？”
蒲南先是一愣，尔后连忙回说：“寒潭虽然厉害，但某所配置的解毒丸亦有神效，早已压住毒性扩散，加之以针法催吐、以汤药相续，眼下晚姑娘体内的毒素已然清除，后续再喝些调养身子的滋补药物，不出一个月，身子当可恢复如初。”
他顿了半息，又说：“不过某瞧见，姑娘手腕上、脖子上，都有掐痕......”
他又顿了顿，瞄了眼巫连不耐的眼色，才继续说：“总之，都无大碍。”
巫连点点头，又传了许广，问林晚晚醒来后的情况。
许广今日也被巫连特地留在了别院，亲自照看林晚晚。
一来是怕“寒潭”之毒再起什么变故，有太监总管在，总方便应对些。
二来是要看紧了这个私通外人，又知晓了巫连患有癔症之人，会否继续作妖。
但显然，林晚晚似乎真的和昨夜的下毒、刺杀都毫无瓜葛。
“奴才在殿外守了半日，那晚小主就在殿内自言自语了半日。”许广回忆着说：“那声音时大时小，时急时缓，时怒时哀，但左右还是从前那些话。”
他顿了顿，又说：“但这次，晚小主提了殿下的‘癔症’，似乎是在怪那虚空之人没有提前告知她，您患有癔症这事儿。”
此话一出，屋内人皆面面相觑。
*
另一边，巫连别院的寝殿里，被怀疑会用妖术之人还不自知危险，甚至还在旁敲侧击打听前一天的事情。
“你说昨夜，除了那些刺客，一共就抓了两个人？”林晚晚不无震惊。
又是下毒，又是刺杀的，到头来，就只抓了两个人问话？
“是啊。”给林晚晚送药的小宫女将许大监教给她的话，不无遗漏地说出来，“一个是御膳房专伺殿下膳食的吴通，一个是少师、礼部右侍郎奚俊奚大人。”
奚俊，林晚晚认识。
吴通，大概就是那个昨夜忽然出现，说可以引她离开“这里”的太监。
那小宫女又说：“不过，殿下今日已然下旨，道那奚大人不过是误抓，所以已经差人将他送返回去奚府，甚至还赏赐了钱银万两压惊呢。”
这其中一个还被断为误抓？还被亲自送了回去？还赏赐了银钱做赔礼？
林晚晚觉得更加不可思议了。
以她今晨与系统的分析，她和巫连一定是都被做局了。
有人要借她之手，毒害巫连。
或者是借毒害一事，制造晚宴混乱，以便伺机刺杀巫连。
总之，这事情并不简单。
但巫连除去绕了个大圈，将毒药喂给她吃下，给了个下马威之外，便就这样，要将此事轻轻放下了？
合着，倒霉的就她一个？
“不过，对晚小主来说，昨夜倒是有一件喜事的。”那小宫女看着林晚晚拧成麻绳的细眉，好心宽慰，“那奚大人当众唤出了晚小主的公主名讳，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凡帝的长女还在世了。”
她恭喜道：“想来，公主殿下不日便可恢复身份，再不用做看人脸色行事的奴婢了。”
这小宫女看着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一说林晚晚要还复尊贵的身份，便笑得合不拢嘴，俨然是不知深宫复杂，越高的身份便要惹来越多的注目。
林晚晚如遭晴天霹雳。
奚俊果然是知道她原身身份的。
所以，他从一开始接近她，就是有目的的。
或许是利用她接近巫连，亦或许是利用她原身公主的身份做点什么坏事。
或许昨夜这个大局，正正就是他的手笔。
可他却被巫连放回去了，安然地放回去了......
怎么可能呢？
“那吴通呢？”林晚晚仿似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旋即问起另一个被抓之人的后续。
假若能从那个太监口中问出什么话，或许也可以洗去她与人串通谋害巫连的嫌疑。
但小宫女还没开口，一道沉声便从矮屏之后传来——“他昨夜已被处以腰斩之刑。”
腰斩？
那便是死了？
林晚晚蓦地抬头望去。
巫连正款步绕过矮屏，面色稍显阴郁地往林晚晚这厢看来，“怎么，好同伴死了，你心里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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