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道

　　打牌打着打着樊林就去走廊接了个电话，电话刚拨过来的时候樊林还是在屋里接的，边说边往外走。
　　程小宇先是庆幸这把必输的局不算数了，毕竟那俩人不会跟木木计较这个，他们只喜欢逗自己玩。而后注意到了这通突然来电，想了想，问：“你们觉不觉得刚刚木木的电话里那个声音很耳熟？”

　　王镜：“有吗？没注意听。”

　　“有有有！就是一个很耳熟的男生的声音，很清脆、很好听、听着就觉得是个阳光少年的那种！”程小宇越说越觉得答案就在嘴边，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王镜和眯起眼面色不善的迟雨悄咪咪对上了视线，忍着笑回道：“是吗。”

　　直到樊林接完电话若有所思地回来他们也没说出个结果，程小宇觉得他们关系够好的了就大胆的问了，樊林犹豫了一下，只说“一个朋友”。

　　程小宇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在樊林“善意”地提醒他明天记得去给他们三个买早餐时更是嗷的一声哭出来。

　　考试前浑水摸鱼，考试时放飞自我，知道考试之后出了成绩，这一班子人就没几个魂还在的。

　　程小宇拿着自己的成绩单，沉思了好半天。迟雨双手撑着桌子吊儿郎当的靠在樊林位置边上跟他聊天，他似乎考的还不错？

　　“木……算了，”他觉得还是不要自取其辱，换了个目标来问，毕竟迟雨进步再大也不至于直接飞起来吧，“大雨哥，你多少分啊？就数学，数学是木木常讲的。”

　　“你还记得我上次多少分吗？”他反问。

　　“好像……记得吧，四十多？”程小宇抓抓脑袋，没搞明白他的用意在哪。

　　迟雨故弄玄虚地站直身子，抿起一个骄傲的笑，又想着收敛一点低调一点，于是硬生生给憋了回去，一瞬间表情变得很扭曲，看着还挺有喜感。

　　这让程小宇一时间以为其实他考的比自己还差，心里刚平衡一点，就见他捏着卷子抬高手后用力打下来，赫然是打牌扔牌的动作，嚣张的说:

　　“超级加倍！”

　　“！！！”

　　旁边的人像是被美杜莎诅咒成了石像，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迟雨还冲他比了个鬼脸，樊林在两人中间一来一回地看着实在无语，对幼稚鬼忍不住吐槽一句:“这两天打斗地主入戏了是吗你。”

　　“主要还是樊老师教的好。”

　　“呦。”王镜这会儿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人靠在后门门口，虽然只隔了一点距离，在嘈杂的下课时间也还是放大了声音喊他们，“先打断一会啊。大雨，老林叫咱去帮忙布置大厅画展，差点人手，找几个能干的。”

　　“哦，行。”迟雨这就起身，撑着樊林的肩膀借了把力，压的樊林觉得有点疼，活动活动胳膊前后转了几圈。

　　王镜原本都扭头了，看到这个又想起来漏了个人，回头叫他:“哦对了，木木，你也得跟我们一起走。”

　　他紧接着解释道:“我也觉得奇怪，那玩意挺沉的。我问他为什么叫你，他说是……叫你多运动运动，别整天坐着看书哪也不去，锻炼一下。”

　　樊林:……？

　　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他从刚开始跟迟雨一起搬一块展览板，到退而求其次去搬水，到最后放弃强大的男人的自尊心捧着准备好的画，哪怕只是一沓纸，这会儿都赶得上一块铁了。

　　樊林瘫坐在学校大厅的台阶上，身后老林还在指挥画室来帮忙的学生布置，见他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乐呵地过来看他热闹。

　　“累了？”老林拍拍后背坐在他旁边，他们俩的相处方式比起长辈和孩子，更像是兄弟。就比如他在学校的什么好笑事被老林知道了，长辈会做的是说教，而老林只会给他扔几条语音笑话他，再找到他当面笑话他。

　　樊林很无语，每次都会摆着个冷脸，双手抱胸等他笑够后叫他带自己回家吃饭。

　　“累啊，累死了。”樊林挑眉看他，觉着他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像是没按什么好心，下一句就得是嘲笑自己。于是他提前打断对话，把话题往另一个方向赶:“知道我体力差还叫我。”

　　老林豪迈地笑了几声，从樊林这句话里品出来一股娇嗔的意思。其实樊林经常会无意识的说出点撒娇的话，准确的说，他自己觉得并没有问题，但说出话的语气就总是让人觉得他在撒娇。

　　老林哈哈地拍拍他的肩，知道他身子薄也没用多少力。樊林也没有抗拒这样的亲近，很顺从地接受了。“你要是不来，那你这份谁来帮我啊？”

　　“我帮他呗，大家都会帮他的，木木很受人欢迎。”迟雨从两人身后出现，叉着腰低头看着他俩，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老林闻言瞧了一眼樊林，有些不敢相信从小这样内向的樊林能突然有这样大的交友范围，本来以为跟那三个小疯子成好朋友都是他的极限了。

　　看樊林跟傻子似的干瞪着眼抬头看人家，他大概也能理解这是个什么情况了，这让人操心的小傻子大概根本对自己没一点自信。

　　唉！还是要大人来帮忙啊！

　　老林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说:“我去给大家买几瓶水，你们聊。”

　　说完，自己咂咂嘴，觉得还有些小感动:“看我对你们多好啊，你看看有几个老师能主动给一帮子学生买水喝的。”

　　“是是是，谢谢林总。”迟雨一个跨步坐到樊林手边，一边挥挥手目送老林忽然伟岸起来的背影朝学校小卖部移动。

　　他突然伸手捏了下樊林的胳膊，把樊林惊的一颤。

　　“疼吗？”

　　“……一点点。”

　　迟雨像是早就料到了，点点头，说:“缺乏锻炼。搬了那么多重东西，明天胳膊会很疼的，你做好心理准备。”

　　樊林眼神一瞬间空洞了。这样的表情倒是把迟雨逗笑了，胡噜两把他的头发，让原本因为卷翘而显得凌乱的头发变得更乱一点，像是清晨起床刚睡醒的样子，倒是跟他现在懵懵的表情很搭。

　　“你这样看起来怪傻的。”

　　樊林眨眨眼，然后缓缓挑起一边眉毛，一脸受了气的感觉:“哦。”

　　“别哦啊，说两句话，自习课可以下楼活动实现聊天自由，这可是很难得的机会。”迟雨抬手搭上他的肩，他就被迫跟着勾肩搭背，一脸嫌弃地扫他一眼，也没有推开他。

　　迟雨也发现了这一点，正想问他“怎么这次不推开了？”，甫一张嘴，就把话又给吞了回去。

　　问了他肯定会顺杆爬的，算了吧。

　　“那我来说。”他一手搂着樊林，另一手撑着自己的身子往后仰，视线对上学校树植后藏着的太阳和云。

　　这个季节的太阳已经慢慢褪去了毒性，变得没有那么热情似火，温热到正适合享受的程度。云朵一片一片地路过他所经过的路，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留下它的痕迹。

　　云是各种各样的，遥远的，不规律的。可迟雨在想，这一幕画面是多么眼熟。在公园的那天好像也是这样，他们坐在一起，听风，看云。

　　“周末有空吗？”

　　“什么？”

　　迟雨转过头，神情专注的看着他，认真的说:“可以的话，能不能邀请我去你家坐坐？”

　　“帮我补补课，跟我出去逛，去玩去浪去跑或者别的什么都行。”

　　“我想预定你的每个周末。”

　　面前的人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面无表情的状态，但迟雨知道，他心里八成已经拧成了一团乱麻，一边在权衡利弊，一边在想这是什么意思，还有一边根本没反应过来正在缓冲。

　　这句话是不是有点暧昧？

　　话说出口，眼看着樊林有些不知所措的反应，他这才意识到这话里的歧义。只不过他知错不改，心里也就只有那一瞬的懊恼，接下来就是“说就说了，管他呢”的这种心理，丝毫不觉得有一点问题了。

　　“嗯？”迟雨脸凑近他的，又催促着问了一遍。

　　“嗯？啊，好。”

　　樊林本能反应的往后躲了下，即使这一片两人的脸离得也不远。他大概是算准了樊林一定会躲，不然大概额头会直接碰上。

　　他连声应下来，脑子里的缓存进度大概爬到了百分之八十。

　　达到目的的迟雨咧着嘴笑起来，樊林看见他左侧牙齿有颗很尖的虎牙。

　　咬一下的话会不会咬破舌头？

　　他想伸手摸一下，这个念头还没等他抬起手就自己打消了。算了吧，太不合适了，摸人家牙，真是……

　　周末……预定……

　　樊林默默吞了口口水，总感觉自己掉进圈套里去了。

　　当圈套在这周末敲响他的房门的时候，樊林好不意外，打开门见着的人手里提着两杯奶茶，面无表情冰冰冷冷的站在门前，很拽的样子。

　　坦白说不熟的时候樊林也被他这幅样子唬住了，直到现在，他仿佛能看见他背后的大狗尾巴跟直升机的螺旋桨一样来回晃荡。

　　“这么早啊，我以为你会下午或者晚上才来的。”樊林接过他递来的奶茶，领着他直接进了里屋的卧室坐。

　　迟雨噗的一下戳开塑封口喝了一口水，说:“在你印象里我是这么懒的吗？我看这是你还差不多。”

　　“哦不对。”说完，他又补充着改口说，“是你的话应该根本不会出门找人，这是小概率事件。”

　　樊林听着就皱起来眉，颇有不满的撅起嘴，但是不能否认，确实是他说的这回事。
　　“行吧。”

　　迟雨见着他吃瘪的小表情满意的点点头，心里像是糖罐子打开了口，忍不住嘴角上扬:“那今天……”

　　“你的时间都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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