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马甲装龙的蛟

　　桌上点了枚蜡烛，灯光很暗，几人坐在桌旁面面相觑，目光皆落在乐子岩身上。

　　乐子岩低声道：“那老太太是个垂死之人，仅剩口气吊着，一脚在阳间，一脚在鬼道，能看见我并不奇怪。”又朝着慕汐一指，“她身为凡人也能看见我啊。”

　　沐茼儿回道：“慕汐……体质特殊，自然不是凡人能比较的。你们有闻到这屋内有股奇怪的味道吗？”
　　她站起身来，在这间没几件家具的小屋内走动打量，墙角那处燃着几炷细长的香，案几上还放着几个擦拭干净的水果，墙上挂着一副纸张泛黄的画像，依稀能辨认出是个穿着华丽的男子，至于是谁嘛，自然是不认识……

　　这味道不同于以往在崇明山时，村民们在地神那烧的香烛闻起来的不适感，而是带有一股淡淡的沉香，不难闻也不讨厌。

　　乐子岩：“一位逝了许久的神，没想到竟还有人记得他，为其上供燃香。”

　　沐茼儿回眸看他：“你见过他？”

　　乐子岩：“没，我个游荡人间的无名小鬼怎会碰到天上的神仙，听过些这位上神的传闻而已。我年龄大自然懂得比你们多，你们这几个在我眼中都是小毛孩子，平日里呢都得对我放尊重点，尤其是你沐……”

　　沐茼儿：“别废话了，快讲讲这位上神的事。”

　　乐子岩：“这位神仙名号玄星尊，乃是修仙奇才，年少成神，千百年前与帝君一同围剿过魔蛟陵溯。”折扇一阖，语气严肃了几分，“传闻他在那场声势浩大的魔神大战时，被陵溯一掌拍死了。”

　　泽安：“……”

　　沐茼儿看了眼端坐于桌前的慕汐，光影交叠在她身上：“神仙这么容易死的吗？执着于求仙成神也不过如此嘛，这老太太真是糊涂，供着个已死的神，这一张破纸能保她什么。”
　　沐茼儿拿起案几上的苹果擦了擦，张嘴咬了一口。

　　慕汐见状慌忙制止：“师傅，别吃这个，贡品吃着不吉利，我这包袱里还有些备着的干粮。”

　　乐子岩听闻乐得笑道：“慕汐你啊无须担心她，你这师傅以前吃得可多了，身体好的很。已逝的神，这水果他无福享受，这香他也吃不着，就当玄星尊默许了。”

　　慕汐执着道：“不妥，没有这个道理……”
　　眼中情绪深沉，满是担心和一丝懊恼。

　　乐子岩唇角带笑，眸中柔和的看着慕汐：和自己要寻的那人真是相似的性格啊，初见时是个懵懂戒备的幼童，长大后十分贴心，倒是爱操心了些，这也不许，那也不可的。

　　桌面插入一炷点燃的香，沐茼儿喊了声：“乐子岩，收下。”

　　乐子岩：“？”

　　沐茼儿：“这香竟是烧给已逝者吃的，你这孤魂野鬼的同我们一起四处奔波，从未见你吃过哎，那就拿这老太太的一炷香给你尝尝。”

　　三位对这件事十分好奇，皆盯着桌前唯一的鬼瞧。

　　寂静的深夜，屋内昏暗的灯火，蜡烛的火苗摇曳。
　　乐子岩鼻尖贴近那炷香轻嗅，燃起的烟升起又散去。

　　三位：“味道如何？”

　　乐子岩：“甚好，这香品质不差，老太太真是奇怪，半夜三更的邀鬼物进屋，房屋破败家徒四壁，却诚心诚意的供着一位已逝的神。正巧我算卦的能力又失灵了，不知道去哪儿，不如我们在老太太这儿待上几日歇歇。”

　　慕汐在听到“鬼物”时，眉头皱了下，对这词很是不喜。

　　屋外很安静，在院内歇息的家禽无一只发出声响。
　　传来一声细小轻微的“咔嚓”声，接着一道影子迅速地从墙面闪过。

　　沐茼儿眼眸一亮：“正有此意。”俯身吹灭了蜡烛，黑暗中异常地兴奋。

　　有东西进入了院内，一只，两只……接着笼中鸡鸭扑腾的声响，脚步声由远至近，在落锁的门外徘徊。月光照耀进来，窗上显出一个站立着的，身形细长的影子，他贴近门板窗户，鼻尖耸动四处嗅。

　　慕汐站起身，换了个位置，贴着沐茼儿坐下，眼神惶恐，声色却十分淡平静然：“我害怕。”

　　沐茼儿：“别怕，是山魈，出没于荒野夜间的鬼物，生性狡猾爱群居而行，没有屋主的允许是不会闯进来的。”

　　东屋内，老太太发出沙哑的咳嗽声：“咳咳，我睡眠浅易醒，很晚了望各位尽快睡下吧。”

　　沐茼儿回道：“有人在偷你院内的鸡，您老人家不出去看看吗？”

　　房门紧闭，无人应答。

　　院内的东西听见交谈声，又有几道身影围了过来，激动地绕着屋子一圈后散去，笼子内的鸡鸭喧闹的惨叫了几声，又统统恢复了安静。

　　沐茼儿打了个哈欠：“好困，我要去睡了，慕汐和我睡一张床，泽安你自个睡一张。”

　　桌上的那炷香才烧了一小节，乐子岩摇着扇子将烟扇向自己：“我是鬼睡不睡没区别，我在这儿坐会儿等这香燃尽。”做戏般抹了下眼角，“死了几百年，没有一个人为我烧过香，可怜我今天才尝到味儿。唉，真是可怜呐。”

　　沐茼儿嘴角抽了抽：“那您老多吸会儿……”
　　见泽安站在原地喉结滚动，望着屋外的方向，便问道：“你又饿啦，它们十分狡猾又记仇，来的几只已经跑了，去追的话要费番精力。你再忍一忍吧，明夜设计将它们引出来。”

　　泽安垂下头，稚嫩的少年支支吾吾地道：“我，我近日总是吃不饱的感觉，容易饿。”

　　一旁的乐子岩：“莫慌，十几年了容貌身形未变化，正是到了长身体的阶段，饭量大嘛很正常的啦。只是，我记得离开崇明山的那半年遇到过一次山魈夜游，你俩那次是战败而归的……”

　　两位听闻皆哈气连连，拜了拜手：“困了，困了，要睡了。”进入西屋睡去了。

　　慕汐止步又折返回桌前，问道：“那山魈是很厉害吗，师傅和它们打起来的话，会受伤吗？”
　　昏暗的屋内，仅有月色照进来的光影，彼此看不清楚，那言语中的担忧倒是一下听了出来。

　　乐子岩笑道：“论单个没多厉害，败于数量多又狡诈难缠。俗话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你那师傅并非凡人，现在的她要比你我想象中厉害多了。况且，她这亦正亦邪的身份，不受些伤锻炼锻炼，怎能在这妖魔乱世中全身而退呢。”

　　他飘荡三界几百年，见了太多起起落落的妖魔神仙，从赫赫有名到无人问津，甚至魂飞烟灭，数不胜数啊。

　　慕汐沉默了片刻，她虽年龄偏小，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但这话中的意思，她也自然是听的懂的。
　　她站在桌旁，抿着嘴唇，许久才道：“我知晓师傅的身份不一般，自称修士只是个挂名说辞，但她绝非‘鬼物’。真实身份定不是普通妖魔能比拟的。再者，师傅受伤了她也是会疼的。”

　　狭小的屋内，独留乐子岩一鬼，他拿起面前的那炷香，朝着墙上的玄星尊画像行了个礼，喃喃自语道：“好久不见～”

　　第二日一早，简约朴素的木床上，沐茼儿是被阵阵浓厚醇香的香味给馋醒的，推开门，几位已落座用餐，桌上摆放着几道丰盛的菜肴，红烧炖鹅，浓稠的鸡丝汤，油泼酱鸭。
　　泽安正啃着个鸡腿，吃得一脸油光。

　　不见老太太的身影，东屋的房门紧闭。

　　慕汐说，那老太太一早就起了，喂了院内的家禽后，在太阳未升起时，又进东屋睡下了，并特意叮嘱道：“几位可在这儿多住几日，院内的家禽随意吃。”

　　慕汐：“那老太太像是有事要我们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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