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灰之木

作者:羽落轻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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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失眠


      人心是个偏旁部首组成的字团,有时自己也很难拼凑清一个真实的结果。

      被邱锦溪叩问后的我,在城郊的一晚,彻夜未眠。

      我的大脑就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只要我一闭上眼,它就操纵我的思绪不受控制滑向名为“终晚”的一边。

      明明我此前从未往那边想过,明明我努力地想要思考一些别的东西来抵抗这种趋势……

      但这件事就像一个瑰丽的万花筒,我越是旋转想要变化另一番图景来挣脱,就会有新的不知所措,继续挡住了我的视线。

      也让我愈发看不懂自己。

      但就像是夏洱的那件事,哪怕我已经不大能想起来,我当初是怎么就心动了。时至今日我仍然说不清我自己走出来了,还是因为逃避地暗示太深,以至于把自己的记忆封存了。

      “你喜欢终晚吗?”

      喜欢,说起来只是一个词。做起来却是要一生的准备。

      我不敢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

      可无论如何,我希望都不要打扰到对方,一定不要……重蹈覆辙。

      凌晨2点,假寐地我最终还是从松软的被褥里起身,带着一身的迷惘和怀疑,蹑手蹑脚地穿上衣服出门,然后走到户外天幕,把椅子往稍前的位置放好坐下。

      静谧的夜晚,风也格外温柔。周围还有说不清姓名的虫吟,我摸了支烟夹在手里,头靠在椅背,望着因人造灯退散而难得在夜空露脸的繁星。

      它们闪烁着,明亮着,看着那么近,实际却又那么远。

      就像人的想念……

      还记得传说里写,人死之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变成星星多浪漫啊。

      即使我知道星星是宇宙大爆炸的产物,而我们见到的闪烁也是多少万年前遗留下的光影了。

      如果可以……传说能慷慨一次,我死也能变成其中的一颗吗?

      不过也应该不太行吧,没有人挂念的人,变成星星应该也只是浪费空间吧。

      我将烟捏碎攥在手心里,望着平静的湖面,忽然想起身走进去。

      走进去,融入星海,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成全。

      周三,申亭一家公司因要做并购联系到律所,还指名道姓希望我来做。问原因才知道是被我去年做的宋氏集团重组案吸引过来的。

      送上来的生意自然没有放其溜走的道理。

      并购的前期尽调工作量很大,还要考虑收购方案如何同交易文件做有效衔接,以避免违反相关法律禁止性规定或对收购项目造成法律障碍。需要和公司法务、其他部门打不少交道。

      于是为了更好开展工作,洽谈后的次日下午我处理完手上的紧要事后的事,旋即就带人去了申亭。

      这家公司早年是做皮革生意的,二代掌门人海外留学回国接手公司后,带领大家转型做起了计算机程序等软硬件业务,这几年乘着互联网这股东风,赚得盆满钵满,前年年底成功上市。这次并购一是想借这股士气二是想赶去年5月那一轮《办法》实施的契机,扩大版图。大有进军移动设备的想法,这次想要收购的“悦海”就是一家做移动智能软硬件的公司。

      中午饭点,温以周她们说要想出去吃问我要不要一起,我有些疲乏,让她们不用管我。把文件整理了下放柜子里,喝了口热水决定就去二楼食堂随便吃点。

      这个点要坐电梯下楼的人很多,在12楼临时办公的我等四部客梯,等了两轮都没排上。正当我考虑要不要从消防通道走路下去时,左肩被人轻轻点了两下。

      “林律师,楼下吃饭?”

      来人笑着和我打招呼。

      我转过头去,是公司单独为这次并购请的独立财务顾问——阙(què)彧。

      很大气的名字,不过真人个子却小小的,大概一米六。

      她比我们晚来了两天,尽调阶段,我们打了不少交道,也因此我多少见识到了对方小小身躯下藏着的巨大能量,毕竟那个位置,没有两把刷子,也是坐不下来的。

      “是,阙总你也是要去吗?”

      “嗯,一起吧”她点了点头,笑着摇了摇手上的白卡,推开消防通道的铁皮门领着我走了大厦唯一一部刷卡才能上的专梯。

      食堂里都是人,我们分开去点餐,约着一会儿再坐一起。阙彧说去吃小碗菜,我则去了吃面食的窗口想尝尝米线。

      不得不说,忙起来也是忙起来的好处,至少让我的精力有了另外的出口,可以暂时不必去理那些有的没得的心绪。

      这两天我熬夜不少,但睡得还可以,至少比起清明刚回去那两天强。

      米线是一锅锅起的,排到我这里刚刚没了。

      我站在人群队伍的头一个,刷着手机。终晚的消息被我从置顶取下来了,不过我们这段时间聊天框,本身也没什么多的交流,就日常性地问句早安和晚安。

      相比之前还分享一些别的生活日常,算是变化挺大的。好在有先前说要忙碌一阵子做掩护,所以也不显得突兀。

      只是回去,总是要见面的……

      我还有些没想好……

      “帮我少弄一点米线吧”余光瞥见米线起锅,我连忙收了手机说道。

      “这么多行吗?”食堂阿姨问道。

      “行了,谢谢。”

      五月初假期,简鹿、宋晗她们陪邱锦溪回了趟垣乡,虽然中途还是出了意外,两队人差点打了起来,但也因此发现了个新东西——遗书。

      活得好好的人,是很少有想到会写遗书这种东西,大都觉着晦气。是以锦溪之前也没往这边去想。

      联系这次上面的落款日期,叔叔他应该是被阿姨病逝打击到了,于是不久后自己写了一份遗书夹在了一本靠柜壁的书里,里面写清楚了他的财产划分,但由于他是意外逝世的,没来得及和任何人说。

      要不是对方偷偷撬门闯进屋里,将屋子搞得乌烟瘴气,邱锦溪她们也不一定发现得了。

      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刚到小区门口,觉着打字可能说不清,直接打了电话过去,警察刚刚走,她们三个还在房子里。

      “既然警方已经取证了,你们换好锁就别继续在那里待了,免得对方一时想不开弄个鱼死网破。”

      “把东西拿好,换个地方住等等,我弄一下箱子。”

      老小区的保洁要差一些,可能是昨天有人运了什么东西,院门一路进来都是沙砾,我刚刚一边拖着行李箱一边在打电话,箱子的橡胶轮子似乎碾过了地上的石子卡住。我点了个外放,把它放在行李箱顶上,蹲下检查起轮子。

      果然有一粒巧克力糖大小的石子卡在了轮毂间,而且还卡得很深,取不出来。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手上的灰,起身决定把行李箱直接提走。还好我中间先回去趟律所把那些重的文件什么的放了。

      “那你们先好好休息。嗯……我们明天好好合计一下”我坐在行李箱上继续道。

      这是次好机会,力求一击必中,可不能再让对方搅动起什么波折。

      他们如果非要死皮赖脸地耗着,锦溪只怕没那么多力气和他们耗。

      “林岸?”

      “嗯?终晚……”我刚把手机放进兜里,正提着行李箱往家楼下走,碰见终晚近身来。

      她穿了条茶色的长袖碎花雪纺连衣裙,头发松松散散得只系了个尾巴,看模样是下来扔垃圾。

      “你回来了?”她语气里有些惊异。

      “嗯。”我有些尴尬地紧了紧行李箱把手,眼角余光不自然地扫向一边,脑海里全是昨天和终晚闲聊时搪塞说的“还有几天”。

      这算是什么事,怎么搞得跟做贼一样。

      锦溪,都是可恶的邱锦溪惹的祸……这下好了,要怎么解释呢,会不会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呢。

      “吃饭了吗?”

      “啊?”她没有继续追着问我怎么忽然就回来了,我松了一口气,回神来点头,“哦,吃了。吃了才回来的。你呢。”

      “我也吃了。”

      我自认为还是回答得不错的,可她似是皱了皱眉,但两侧的灯有些昏暗,我不太确认自己看清楚了。

      说来也是奇怪,我们明明住那么近,这次却谁都没说邀请对方去自己家里坐。我们就像是在大街上偶遇的朋友,站在下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然后一前一后紧跟着上楼去。

      我提着行李箱走她的前面,三步并作两步,走得很快,第一次没觉得四楼高,也不觉得累……但是我的呼吸很重,关上门后,心也在剧烈地跳动。

      当晚,我再度失眠了,但半夜惊醒我的噩梦场景,不是发生在学校里,而是罕见地在家中——父母意外发现了我身上那个最大的秘密,家里因此被搅得天翻地覆。

      破碎的盘子,满天飞舞的报纸,还有怒目圆睁的脸。

      我看着茶几上的水果刀,竟然生出了效仿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念头。

      但也是这个念头,让我知道自己只是一场梦里。

      我如此的胆小,如此的懦弱,如此……真的可以有资格拥有自己的归处吗?

      单薄的春被压在身上仿佛压了一座棉山,热得人喘不过气,我去卫生间又简单冲了个澡,想着睡意全无,又到冰箱里拿了瓶低度的荔枝酒,找了个香槟杯给自己倒了一杯。

      而后打开了房东时常念叨不开会坏的电视机。

      凌晨没什么好节目,幸而体育频道倒是有重播的排球比赛。

      我一边小呷着酒,一边窝在沙发角落望着电视节目。但没有大看进去,男排击球速度太快,好几个球眼睛都没看清楚就落地了。

      不过声音开着,房间不怎么空荡荡的,心倒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坎坎,你感冒了?”言澜见我戴口罩进办公室蹙眉疑惑道,“怎么搞的,昨下午不还好好的?”

      “嗯。”

      我手捏着口罩上端的金属封条轻咳了两声,有些赧然。

      “可能是我晚上睡觉被子没有盖好……”

      毕竟总不能说,昨晚一宿没睡还专门站了窗户边吹冷风醒酒吧。

      “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睡觉还踢被子”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文件递给我,“不过,案子干得不错,接着努力。”

      “是。”

      “你是计划后天早上回申亭对吧。”

      “嗯。后天上午8点的飞机。”

      “那你今晚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没”我摇着头将文件放回文件袋里。

      “既然这样那晚上一起去外面吃顿饭吧,你栗姐最近也一直念叨你说也好久没一起吃饭了。还有帮忙问问终医生有空没,月前那天左栗发烧去三医院差点没挂上号,还好终医生无意路过帮忙……”

      “栗姐前段时间发烧了?我都不知道。”

      “半天就降下来了,只是因为出汗厉害,她性子又急想要快点好,才去医院的。”

      “哦。那我……问问终医生,不太清楚今天晚上她有没有时间。”

      “嗯”言澜捏着其他的文件,微微颔首,“有消息一会儿和我说。”

      “那我先出去了,您继续慢慢忙。”

      “嗯。”

      将门关上,我把双肩包放在工位的旋转靠背椅上,滑开手机看着我们还停留在“早”的微信聊天框,觉得手指有些不听使唤。

      「终晚,你晚上有时间吗?」

      「怎么了?」

      终晚这会儿好像没事,回复得飞快,我的腹稿完全没准备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对话也删删改改好几次才勉强地讲清楚了邀请她做客的计划。

      「你方便吗?」她在我三四行的对话框下面回复道。

      方便?我有些摸不准终晚这句话的意思,而且为什么是她问我方不方便,不应该是我问她方不方便吗?

      「方便的。你今天在医院吗,要是在的话,到以后可以一起坐我师父她们的车过去。」

      「我刚刚接到消息,晚上有加一台手术」

      「这样啊」我抿了抿唇往言澜办公室一边走一边回着,「那我们下次再聚,我到时候单独请你。」

      「好.jpg」

      终晚回了我一个蹦蹦跳跳地可爱的小兔子表情包。

      我在自己的表情包里选了一个差不多风格的,发了个「加油」。

      这是我们近一个月聊得最多消息的一次。

      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变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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