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尽

　　元夕花市灯如昼，香车宝盖隘通衢。

　　“卖花灯咯~好看的花灯！”

　　“这位公子，来份桂花糕吧，刚做好的，还热着呢！”

　　叫卖声，不绝于耳。

　　“皇……”珂美人下意识想叫身边的皇后，却突然发觉在这闹事如此称呼似是不妥。

　　“阿芮姐姐，我们快走吧，那便好热闹啊！”珂美人鼓足勇气，看似随意而平静的说道。

　　“好。”皇后娘娘楞了下，随即缓缓说道，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珂美人看见那双平日里凌厉的丹凤眼中此刻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柔，双眸灿若繁星，一颗心不由得颤了下，在斑斓的灯火里，悄悄的任白皙的双颊染上绯红。

　　在无人知晓的街角，一只冰冷纤长的手悄悄挽起身旁温暖柔软的手掌，那暖意便如水流般吞噬了那缕寒凉，将暖意传遍全身。

　　“诶？那个红色的一串一串的东西是不是就是糖葫芦？我小时候就听说过，今天终于见着了！”

　　珂美人指着远处卖糖葫芦的摊位，兴奋地快要跳起来。

　　“是，那便是糖葫芦。”

　　“好吃吗？真的是酸酸甜甜的？比任何的糖果都香甜？”

　　“你买一串尝尝不就知道了。”皇后仍是温柔的笑着，瞧不出丝毫的波澜，心里却空得发虚发疼，事实上，她身为土生土长的洛都人，将门之后，母仪天下，也从没吃过糖葫芦。

　　珂美人兴致冲冲地跑过去说道：“老板，要一串糖葫芦！”

　　“好嘞！”老板喜笑颜开的应和着。

　　“等等！“珂美人突然意识到什么，僵在原地。

　　今天她是临时起意跑出来，而皇后也是毫无准备地被她拽出来的。

　　所以，她们，都没带钱啊！

　　珂美人一边恋恋不舍的盯着那串火红饱满的糖葫芦，一边飞快地想着找个什么理由说不要了才不会尴尬。

　　“身上没带多余的银两，您看我用这个同您交换可否？“

　　皇后娘娘摘下戴着的一副耳坠，语气温和，却带着让人不自觉服从的气质。

　　“不不不，这太贵重了！“

　　老板虽只是一介平民，却也看出二人身着华贵，气度不凡。

　　珂美人也觉得一副上好的东珠耳坠就这样换了一串糖葫芦有点暴殄天物了，连忙说道：“我不吃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一双含情眼却直勾勾地盯着老板手中的糖葫芦，那目光好似成了精，带着强烈的黏意。

　　“这糖葫芦今日您拿走，来日得了银两您再付给我，可好？“只见那卖糖葫芦的老汉笑了笑，”当然，就算您不给，小老头我也是没法子的。“

　　“放着现成的好生意不做，却如此冒险，若我二人就此离去，再不出现，您这生意可是要赔本啊！“

　　“我一个年迈的老头，儿子们都在外做官，只有我和一个小孙女相依为命。今日见着二位，想着若是我那几个儿子有朝一日也能与心爱的人如此，我也能闭得上眼去见他们的娘了！“

　　善及人兮天不欺，每逢佳节倍思亲。

　　“好，那便一言为定。”

　　皇后娘娘伸手接过糖葫芦，拉着珂美人飞快地消失在人海里，再没回头。

　　“这人，脸皮这么厚的吗？”

　　珂美人一边想着一边张大嘴巴咬下一大颗山楂球。

　　酸甜爽口，唇齿留香。

　　“真好吃！”珂美人两腮鼓鼓的，“你也吃一个？”

　　“你吃吧！”皇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你笑话我？”珂美人想到自己刚刚狼吞虎咽的样子肯定很蠢，嘴里的糖葫芦瞬间都不香了。

　　“他说，我是心上人欸……”

　　原来她在笑这个？堂堂一国之母，就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一句话，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

　　一朵烟花悄悄得在珂美人的心底炸开了。

　　“咳，那边有好多人，我们去那边看看吧。”珂美人欲盖弥彰地岔开话题，却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早已经和街边的灯笼一般红了。

　　“好。“

　　“两位小姐，一起来猜个灯谜吧，只要猜中任意一道就有礼物，要是您全猜中啊，这片金叶子就是您的了！”

　　“灯谜？”

　　“是啊，您看这每盏灯下方都有一个字条，是为谜面，所言所喻之事物，是为谜底。”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那我便猜猜看，老板可别太为难我啊！”

　　珂美人自幼生长于缪兰，自是没见过这东西，乍一听说自然是觉得无比新奇。

　　她将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塞进皇后手里，便跃跃欲试的挤过人群去寻那谜面。

　　“欸！”皇后刚想叫住她，就见珂美人直接撒开手冲进了人群之中。

　　“半是日来半是月，乘风踏浪永难及。”打一字。

　　“明日的明字，这个太简单了吧！”珂美人脱口而出，也瞬间更加自信了起来。

　　“七七归一统，唯有半春秋。”打一字。

　　“半春秋……秦？”珂美人略加思索，很快便答出了谜底。

　　“这位小姐生的美丽，才学也是过人！”

　　“是啊是啊！”围观的众人也应和着老板的话。

　　“下一个下一个。”催促声此起彼伏。

　　“河东夜极不见日，百姓俯首称白王。”打一字。

　　虽然第一句不知所云，但是第二句也太直白了些，一个白字加上一个王字不就活脱脱……

　　“这！”珂美人瞬间反应过来第一句话的意思，一瞬间薄汗爬上了脊背。

　　“这么简单竟然也猜不出？这明摆着说的是……嘘！”不知何人高声言语，却被旁人提醒没能继续说下去。

　　“您再看看这道？”老板见珂美人半天没能答上，脸色渐渐由红润变得铁青，连忙换题缓解气氛。

　　“孤魂万千筑金巢，沙场三人泪沾巾。”打一字。

　　这回连围观的众人都鸦雀无声，不知是真的不解其意，还是不敢多言。

　　珂美人连忙向身后望去，却始终没能找到万千灯火里最纯正的那抹红。

　　“不答了，不答了，我猜不出来。”珂美人匆忙地撂下一句话，转身朝人群尽头走去。

　　。。。。。。。。。。

　　“皇后娘娘，可算是找到您了！”

　　就在皇后远远的望着珂美人解谜的背影时，洛清漪寻了过来，神色匆匆，气喘吁吁。

　　“找我？”

　　“玲珑说您被不知名黑影劫走，属下接到命令时，冉芳茹已经快将整个未央宫掀个底朝天了！”

　　“……”

　　“你回去告诉她，不必找了。”

　　皇后用力按了按眉心，怎么会有这般迟钝的人，还一起让她碰上了两个！

　　“可您身边不能没有人。”

　　洛清漪望了下人群中心，犹豫再三后说道。

　　“无妨。派个人回去就行，你也该回府瞧瞧了吧！”

　　“属下不敢欺瞒娘娘，那人……”

　　“你欢喜便好，哪天也带来给本后见见，可好？”

　　洛清漪仍想说什么，却远远瞥见珂美人脸色铁青地寻过来，便连忙退下了。

　　“娘娘怎么在这？刚刚那人是……洛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皇后伸手自然地揽在美人腰间，“怎么急得出了这么多汗？怕我丢了？”

　　“嗯。”

　　珂美人被皇后揽在怀里，皇后言语间呼出的气息尽数喷在她耳畔，难言的痒意令她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皇后见怀中人红着耳朵承认对自己的担心，爱意顿时决了堤，好像一头沉睡许久的猛兽被唤醒般，再也抑制不住，低头覆上了那双柔软冰冷的唇。

　　美人的唇温润，又带有几分稚童般的软嫩，皇后越发觉得身如炙烤，哑声呢喃道。

　　“张嘴。”

　　珂美人脑中一片空白，闻言下意识微微张开了牙关，瞬间便被攻城略地。

　　皇后一手紧紧箍着她的腰，一手扣在她脑后，令美人躲不得分毫。

　　珂美人起初身子十分僵硬，渐渐地在皇后温柔的攻势里软了下来，双手攥紧了皇后的衣襟，最终双腿发软地伏在皇后怀里，急促的喘着气。

　　珂美人脑中仍是混混沌沌，甚至不知时过几何，却听见有声音自远处遥遥飘近。

　　“该回去了。”

　　说罢，那圈着自己的手骤然一松，冷风瞬间灌入，与之撞个满怀。

　　“？？？”珂美人甚至怀疑刚刚是自己的错觉，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自己肿胀发红的唇。

　　哦，不是错觉，是真的。

　　这人怎么刚亲完就走！好似刚刚的人不是她一般！

　　“等等！我还有话没说完呢！”珂美人红着脸气急败坏的说道。

　　“哦？美人刚刚要说什么？”

　　皇后停下脚步，转过身一脸坏笑地盯着珂美人。

　　“……”自己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珂美人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似失了忆一般，久久没能记起半分。

　　“没，没什么，走吧。”

　　她没敢再看眼前人，掠过皇后的身旁匆匆走远。

　　皇后低声笑了声，抬步跟了上去。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渐渐地隐匿于灯火阑珊中，似是这万千灯火的一员。

　　又或是，这万千灯火便是千千万万个她们，亦是千千万万对有情人。

　　五更钟动笙歌散，十里月明灯火稀。

　　唯许一人暮朝思，怦然慷慨尽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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