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不是继承人

　　李广泰似笑非笑地看着顾舟，说道：“尚教授听说我要过来，特地嘱咐我一定好好感谢你。顾舟，你不光是他的救命恩人，还为人类在辐射疾病领域留下了火种。”

　　朱厌连忙在旁小声说明：“尚教授年纪大了，又刚从事故中获救，还在休养中，今晚没法亲自到场。”

　　顾舟礼貌地笑笑，她并不擅长客套话。

　　似乎是对顾舟没有太多的兴趣，李广泰转而改变了话题：“对了，朱警官，有件小事还想拜托你帮忙留意。”

　　朱厌颇为殷勤：“客气了李总，您说。”

　　“帮我留意一下这个人，如果见到，还请联系我。”

　　李广泰说着，通过智人系统向朱厌推送了某份文件，朱厌的表情似乎并不认识对方。他连忙点点头，说这点小事包在他身上了。

　　顾舟正在默默观察着二人，无边无际想着李广泰是不是正在拜托朱厌寻找李尾，李广泰却突然转过脸看向她。

　　“这几天没有智人系统的帮助，一定很不习惯吧？”他突然问了她一句。

　　顾舟想了想，如实回答：“不习惯，连睡觉都不踏实。”

　　“哈哈！”李广泰仰天大笑了几声，一副尽在掌控的表情，“你不用担心，明天一早就为你安排手术，植入我们最新一代的智人芯片，而且费用全免。”

　　朱厌笑着点头：“李总，我已经提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了。”

　　顾舟看着李广泰，对方也正在看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意味不明的期待。

　　短暂寒暄后，李广泰离开，朱厌紧紧跟着警局的上司周旋于各界名流中，顾舟便闪到一边开始吃吃喝喝。

　　正要拿起一块小蛋糕，却被人抢了先，抬头一看，是时礼。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巡查队制服，大概也是来接受表彰的。

　　“你身体好点了吗？”顾舟问她。

　　时礼看上去依旧带着淡淡的倦意，她摇头：“没事。不过......”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铃声响起，晚宴正式开始。

　　一个有些眼熟的政府发言人上台，简短地叙述了搜救当天的行动，表示眼下危难当头，理应通过嘉奖鲸落镇警局上下的英勇付出，向全社会增强抵御外星势力的决心，今晚将给行动中有突出表现的个人授予地球勋章。

　　看到台下长枪短炮的阵势，顾舟小声问身边的时礼：“怎么来了这么多媒体？”

　　时礼：“好像是全球直播。”

　　“啊？这么夸张？”

　　时礼冷冷一笑：“表彰我们只是用来热场罢了，后面还有重头戏。”

　　还没来得及继续盘问，时礼已经如风一般转身离开，表彰授勋即将开始。

　　顾舟在人群里踮起脚四处张望，试图寻找朱厌的身影。毕竟自己是个编外人士，今晚又是被朱厌带过来的，理应跟着他一起上去领奖。她找了一圈不见人，再次抬头时，却发现佩戴着闪亮勋章的朱厌正在向台下的媒体敬礼。

　　他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这个朱厌，真是徜徉在名利场中，转头就把她忘了。

　　顾舟讪讪想着，见鲸落镇警局参与当日行动的队员正在依次有序地登台，由地球联合防御部的官员向他们授予勋章，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跟在了队伍最后面。

　　即将走上去的时候，一名仿生人警卫突然拦下了她。

　　“女士，此处禁止通行。”对方机械地说道。

　　顾舟指指台上：“我和他们一起的。”

　　“授勋名单上没有您的名字，请您退后。”

　　“可是......”

　　顾舟有点懵，连忙看向台上。这时地球勋章已经发放完毕，被表彰的队员们齐刷刷地穿着警局的各色制服，正围成一团合影留念。她又看到了朱厌，他满脸喜色，正被三小队队员们簇拥着。可笑的是，就连那个戴眼镜的阿智都佩戴上了地球勋章。

　　真是的。既然名单上没有她，朱厌又何必拉她过来？

　　顾舟很难不觉得对方是故意的。

　　她有点生气，转念一想至少混了顿晚饭也不亏，于是果断转身准备离开这里。刚转过身，顾舟差点撞上了另一个人。

　　“不好意思。”

　　顾舟差点撞上的是个身材矮小戴墨镜的陌生女人，她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整个人仿佛被黑暗笼罩其中，看不清真实的样貌。

　　“就要走了？”女人突然问。

　　顾舟愣了愣：“你在问我？”

　　“我的建议是，留下来。”女人看向台上，自顾自地小声说道，“好戏就要开始了。”

　　顾舟觉得莫名其妙，又觉得对方的声音乍一听有些耳熟，下意识便跟着她的目光一起朝台上望去，那群接受表彰的警卫队员已经离开，一个有些微驼背的身影正迈着矫健的步子走了上去。

　　“各位来宾，晚上好，敝人李广泰，不知道在座有没有人认识我......”

　　台下的人群里传来了善意的笑声，随即众人开始鼓掌，在热烈的掌声和期待的目光中，台上的背景大屏里很快显示出一行硕大的黑底白字——智人2.0全球发布会。

　　***

　　顾舟感觉自己的脚下仿佛生了根，她牢牢被钉在原地，呆呆看着风云突变的宴会场，几乎忘记了刚才离开的念头。

　　李广泰高高在上，侃侃而谈。他从三十多年前创业的趣闻开始说起，又说到那场大灾难，在短暂的悲痛沉默后，他又开始和众人聊起接最近二十年来新纪元中的剧变，然后，他又讲到了前些天发生的那场坠机，再次陷入沉默。他句句不提引以为豪的脑机系统，句句话却都与智人系统紧密相关。

　　“朋友们，请允许我向我的老朋友尚教授和他的团队致歉。如果我们的超脑2.0能够早一周问世，或许，鲸落镇海域上空的那场坠机事故就能避免了。”

　　李广泰说完弯下腰，对着媒体的长枪短炮深深鞠躬，众人一片哗然。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这横空出世的“超脑2.0”概念所吸引。顾舟站在原地，越过众人的纷纷私语，清晰地听见李广泰有条不紊地介绍着“性能更稳定”、“在极端环境下信号不中断”、“为普通民众提供X星物质预警”......

　　此前，只有联合防御部下属的部分机构采用的特殊仪器可对外星物质进行探测预警，这项功能就像一枚诱人的鱼饵，先前只是窃窃私语的众人突然激动起来，甚至有人高声询问：“李总，2.0系统什么时候上市？我要买！”

　　“我也要！我也要！”

　　“李总，新系统是升级还是更换？售价是多少？”

　　现场的反应越是热烈，李广泰脸上越是淡然。他独自一人站在台上，只是微笑着，不远处摄像机蓝色的激光灯在他眼底反射着异常满意的光。

　　他淡淡地宣布着极其亲民的升级费用，换来了一波又一波的热烈掌声，紧接着，李广泰突然看向人群中的某处，继续说道：“我宣布，第一个享受智人2.0系统的人就在现场。她是一位普通公民，却在此前的搜救行动里立下了汗马功劳，为了向她表示感谢，超脑集团承诺负担她升级系统的一切费用！”

　　一束白亮的追光灯精准地落在了顾舟身上，在众人热络的目光与嘉奖般的掌声里，她好像终于找回了存在于这间宴会厅的实感。

　　***

　　发布会尾声，李广泰走进人群接受各种访问。顾舟转过身看去，之前那个神秘的黑衣女人已经不知去向。正要离开这里，顾舟突然被几个记者围住，开始询问她成为智人2.0系统的第一名用户的感受。

　　面对突如其来的关注，顾舟只得笨拙地以简单的场面话回应，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在一家媒体向她约定了后续的独家跟踪报道后，顾舟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奇妙的虚荣般的快乐。这种感觉轻飘飘的，又暖洋洋的，头还有点晕晕乎乎，她相信，每一代顾家女人都体会过无数次这种被众人追捧的快乐，而她却是此生头一次体会。

　　记者走后，旁边传来一道不屑的轻哼讪笑：“哼，乞丐接受施舍还能这么开心？呵呵呵呵......”

　　顾舟回过头，居然是一身制服的眼镜男阿智。他刻意地挺起胸脯，胸前的那枚地球勋章闪闪发亮，映在他得意洋洋的脸上。

　　顾舟当然不服输，火速回怼：“什么？你是在说你自己吗？那天在甲板上什么都没做，就已经吓得屁滚尿流，现在倒是开开心心接受施舍给你的勋章了？”

　　阿智本就苍白的脸泛起一片暗红，龇牙咧嘴半天也没找到反击的话。

　　“你不会也想当全球第一个使用智人2.0的人吧？”顾舟来了劲，恶狠狠看向他，冷笑着继续说道，“我怎么感觉你嫉妒得都要炸掉了。”

　　对方气急败坏地看着她，脸色越来越暗沉，整个人仿佛瞬间被黑暗笼罩。有那么一刻，顾舟甚至以为他头顶的灯都灭掉了。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差点被大厅顶上的灯光刺瞎双眼。

　　明明一切都很正常啊......她正不满地想着，突然，一声刺耳的炸裂在面前响起，直直刺进了她的耳朵深处。

　　来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顾舟的眼前竟弥漫起一团黑雾。

　　“爆炸了！！！”

　　“啊啊啊啊怎么回事？！”

　　“我看到那边有个穿巡查队制服的人、突然炸掉了！”

　　“我也看到了......好像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

　　宴会厅内瞬间乱作一团。

　　似曾相识的黑雾迅速散去，顾舟愣在原地，发现十几秒前还在站她眼前挑衅的阿智已经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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