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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头
季沉屿的发言在礼貌性的掌声中结束。他微微鞠躬,目光抬起时,他看见我在看他。下台后,他走到我身边坐下了。
换做平时,我或许会挑逗一下他,可现在我却完全没有这个心思。
李轩必须尽快处理掉。无论他是否会成为季沉屿路上的绊脚石,单凭他看季沉屿的眼神,以及刚刚发生的事,他就不能再安稳地待在我的视野里。
还有王淑华。她的立场,她与季宪穆真正的关系,她潜伏在季家这么多年图谋的究竟是什么?这件事,不能再拖延了。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掐着掌心,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攫住了我。不仅仅是这些具体的人,还有季氏集团本身。一种毫无缘由却异常强烈的直觉在叫嚣——季氏集团内部,绝不像表面看起来只是一个纯粹的商业帝国,它底下一定埋藏着更深、更黑暗的东西。如果我的直觉成真,那么季沉屿作为被指定的继承人,将来想要全身而退,几乎是痴人说梦。
我必须介入。不只是做做调查,而是真正地、深入地介入到这场商业与权力的棋局之中。并且,要避开季沉屿的视线。他太聪明,若让他知晓,他定会想方设法将我隔绝在外。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眉头不自觉地蹙起,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以至于季沉屿何时将一瓶拧开的水递到了我手边,我都没立刻反应过来。
“不舒服?”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回神,接过水瓶。昨天只是为了调戏他,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信了。我装的自然:“没有,就是有点吵。”
他看着我的眼神是那般深邃,像是能穿透我的伪装,看到内里翻涌的暗潮。但他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典礼台。
这种沉默,反而让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决定。
季氏集团肯定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公司了。
典礼在冗长的流程中终于走向尾声。人群开始骚动,家长们纷纷起身寻找自己的孩子,合影留念,喧闹声充斥着整个礼堂。
季沉屿也被几个看似教授模样的人围住,低声交谈着什么。李轩站在不远处,目光时不时地飘过来,落在我和季沉屿身上,带着一种令人不快的、仿佛在评估什么的价值。
我冷冷地回视他,直到他率先移开目光。
季沉屿几乎没来得及对我说什么,就被季宪穆一个眼神叫走,随后消失在礼堂门口。
王妈不知所踪,我被独自留在了喧闹散尽的余温里,像一颗被遗忘的棋子。但此时,这正合我意。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我几乎将自己彻底埋进了网络的深渊与信息的迷宫之中。我用尽了所有能想到的手段,用了一些前世的记忆和见不得光的手段,像一只耐心的蜘蛛,在无数虚假信息和刻意掩盖的痕迹中,一丝一缕地编织、筛选、验证。
过程比想象中更为艰难。季氏集团,或者说季宪穆,对核心秘密的保护堪称铜墙铁壁,许多线索往往在即将触及实质时便戛然而断,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快刀精准斩断。
然而,在几乎要耗尽耐心的时候,我终于捕捉到了一些零碎的、却指向明确的蛛丝马迹。
这些碎片拼凑起来,指向了一个令人心惊的事实——季氏集团确实存在一个极其隐秘的底下产业,虽还未明确清楚是何产业,但规模与触手,远超我之前的想象。它并不仅仅是简单的商业违规或灰色地带的游走,其运作模式精密而冷酷,带着一种系统性的、长期经营的痕迹。
震惊如同冰水兜头淋下。我坐在电脑屏幕幽幽的光前,手指有些发冷。季宪穆这个老狐狸,他掌控的远比表面看起来的要多得多,也黑暗得多。
妈的,王妈让你苟延残喘到现在,就是为了让你躲在阴沟里干这些脏事?
这些,连本带利,我们今后再一笔一笔算清楚。
但紧随震惊之后的,是一种扭曲的欣喜。
找到了。终于让我找到了切入的点。
这份黑暗让我脊背发凉,却又让我兴奋得指尖微颤。我害怕这一切最终会牵扯到季沉屿,将他拖入这无法见光的泥潭,但另一个声音在心底叫嚣:唯有深入这片泥潭,才能触碰到隐藏在最深处的真相。
王妈的秘密,似乎就与这底下产业的某个环节紧密缠绕在一起。
保姆,教授……
你到底是哪一个?
或者说,你披着这层层伪装,藏在季家这么多年,真正想要扮演的,究竟是哪个角色?
我知道,我正站在一个巨大漩涡的边缘。再往前一步,可能就是万劫不复。但时间像悬在头顶的利剑,容不得半分犹豫。
按季宪穆的行动来看,再过短短几个月,季沉屿会如同上一世一样正式推上那个位置,成为季氏集团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到那时,他将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被更复杂的规则束缚,也将更深地陷进这潭浑水。
我关掉电脑,走到窗边。窗外是沉沉的夜色,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蛰伏的兽眼。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凉的窗框,心里快速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每一个环节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让我亲自踏进去
探究这风暴眼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行动比想象中更需谨慎,却也更加孤注一掷。
我没有从季氏集团庞大的主体结构入手,那无异于以卵击石。我将目标锁定在了那个初步浮现的“波兰医疗废弃物处理项目”上。这其中不仅关联着李氏的巨额亏损,似乎还有更隐蔽的外资力量在幕后搅动。
凭借着重生带来的信息优势,我绕过了数道防火墙,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季氏对外隔绝的内网深处。我太过专注于突破,以至于忽略了一个潜在的风险——我的入侵轨迹,是否足够干净,是否会被反向追踪?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被获取信息的迫切压了下去。
几天几夜的鏖战,屏幕上终于开始浮现出零碎的、却足够致命的信息碎片。几份被深度加密的内部邮件截图,模糊但关键的货运清单副本……邮件里使用的是只有核心人员才懂的隐晦代称,但追踪其资金流动的路径,与我之前在季氏庞大账目体系中发现的几笔无法解释的“幽灵支出”隐隐吻合。更让我心惊的是,货运清单上标注的“特殊回收材料”,其分类代码,与我之前调查王淑华学术背景时,看到的她早期一篇关于“特定有机化合物低温萃取”论文中提到的实验废料编码,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王淑华……
她的专业领域,很可能是这套隐秘产业得以运转的技术核心,是确保那些肮脏交易不被发现、或者说,即使被发现也能“合理”解释过去的关键人物。
一个顶尖大学教授的专业知识,被用于这种地方……季宪穆真是将她利用到了极致。
就在我试图挖掘更深层的信息时,系统内部的一个预警日志引起了我的注意。有几条关于“波兰项目”的访问记录,在我之前,被以更高权限、更专业的手段浏览并彻底删除了。
“清理痕迹”?
是谁?季宪穆发现了异常?还是王淑华在例行扫尾?亦或是李氏那边的人试图抹掉自己参与的证明?
季沉屿,会是你吗?
而“不止我一个”在调查这个事实,让局势瞬间复杂了数倍。我感觉自己像在黑暗的迷宫里摸索,周围不止有陷阱,还潜伏着不知是敌是友的、同样熟悉此地规则的同类。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假寐,脑子里还在反复推敲那些获取到的信息。王妈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姿态一如往常般温和自然。
她将果盘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一旁,用围裙擦了擦手,脸上带着那种惯有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慈爱笑容,语气轻柔地开口:“闻喧,最近看你总是待在房间里,一待就是大半天,是在忙功课吗?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我睁开眼,对上她那双看似关切,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睛。她的语气平常得像任何一个关心孩子的长辈,但我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话语底下潜藏的、冰冷的试探与警告。
她知道我最近在干什么。
我懒得与她进行无谓的眼神交锋,重新闭上眼,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嗯。”
王妈并未因我的冷淡和回避而离开。她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长者规劝晚辈般的语重心长,却字字清晰:“有些路,看着能通往想知道的答案,可一旦踏上去,才发现四面都是围墙。年轻人,心思太活络,容易迷路。”
说完,她不等我回应,转身走进了厨房。
我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弧度。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已知晓我的行动,并正式警告我,此路不通。
这警告非但没有让我产生丝毫退缩之意,反而像一纸明确下达的战书,清晰地标明了对手的方位。
要我回头?
我早就回不了头了。
从重生那一刻起,从决定留在季沉屿身边起,我走的,就是一条单向的绝路。
而现在,这条路已然铺展到最关键的路口。我不仅要走下去,还要在这看似密不透风的围墙之内,撕开一道口子,看看里面究竟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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