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人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

　　一家庭院风格的私房餐厅包厢里，许江年正和几家公司的项目负责人喝茶聊天，圆桌的各个坐席都已有人落座，唯独主席上的人迟迟未到。

　　老严浑厚的声音在包厢里响彻：“许总啊，听说你们最近打算在新加坡那边办个场子是吗？”

　　许江年点点头，“是有这个打算，不过现在市场光景不好，一时半会也不一定，估计下个月会实地考察一下。”

　　一旁的王经理附和道：“许总真是年轻有为啊，短短一年时间就把公司项目拓展到国外了，以后还要多指望着你有生意带着我们啊。”

　　许江年笑笑，“瞧您说的，我能有今天还不都是您几个不厌其烦带着我吗，咱们做项目都得是你帮我我帮你，一个人单打独斗哪能成什么大事业不是？”

　　几个人笑了笑，正谈话间，服务生将包厢大门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映入眼帘。包厢内的人见了纷纷起立打招呼，老严更是一马当先的上前招呼。

　　“哟，何总您来了，快请进！”

　　男人笑了笑，“不好意思，路上堵车耽误了，大家都坐吧，别多礼。”

　　许江年和其他人一样热情的上前跟何总打招呼，除了公务原因之外，她还有自己的私人好奇感。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一身剪裁利落的西装将他的好身材映衬的更加完美，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胸膛和那双笔直修长的腿让人移不开眼，修剪整齐的发丝被发胶一丝不苟的固定住，露出他光洁的额头，立体的眉眼下是高挺的鼻梁和形状好看的薄唇。

　　但最让人不可忽视的，还是他那双炯炯有神的漆黑眼眸。

　　这是许江年第一次见到何任虚本人，她无法将眼前这个谈吐优雅、成熟冷静的男人跟林杏嘴里那个喜怒无常、幼稚无比的暴君联系起来，若不是她和林杏相识已久，她都要怀疑林杏是不是在撒谎了。

　　在她眼中的何任虚，分明就是一个年轻有为、器宇不凡的成功男人啊。

　　何任虚像是感觉到了许江年过于频繁的目光，礼貌的冲着她点头微笑，二人眼神交汇的一瞬间，许江年决定等会一定要打电话给林杏确认一番她俩见到的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席间几个项目负责人热火朝天的跟何任虚敬酒搭话，无非就是想跟这个炙手可热的何总熟络熟络，以后有事好说话。

　　何任虚也不恼，一一喝了酒，他酒量很好，一场饭局下来，只是脸上微微泛红，倒是那几个给他敬酒的一个个喝的面红耳赤晕头转向。

　　饭局结束后，许江年迫不及待的在走廊里拨通了林杏的电话，林杏这一年一直在国外旅行，有时候电话老打不通，她等了一会儿没人接，正要挂断时对面突然传来林杏的声音。

　　“喂！林大小姐！你在哪玩呢？”

　　“罗马？罗马好啊，这两天特舒服吧！对了，你猜我今天和谁一起吃饭了？”

　　“就是那个何家二公子！”

　　她本以为林杏会很惊讶，没想到对方的语气却很平静，甚至有点不太想聊这个话题，但她也没追问什么，拉着林杏聊起别的。

　　许江年和林杏聊的热火朝天，一转头才发现不远处的何任虚正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她，她笑着对他点点头，对方像是回过神来，微笑回应一下就走了。

　　坐到车上，何任虚感到自己有些头晕，让司机开回自己的公寓。

　　轿车缓缓启动，何任虚自嘲般的笑了笑，已经过了一年，自己在听见“林小姐”这几个字时竟还会感到心跳漏了一拍。

　　一年了，林杏，你究竟去哪了......

　　也许是酒精的刺激，何任虚这晚在梦中又梦见了林杏，和之前无数次的梦境一样，他依旧看不清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只有那空灵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久久环绕。他似乎又回到了那栋偏远寂静的别墅，可别墅里的一切确实那么陌生而遥远。

　　第二天醒来时，何任虚只觉得浑身疲乏，似乎一夜未眠一样。洗了个澡后整个人清爽不少，他照常换上一套三件式西服套装，将头发固定整齐，踩上一双锃亮的皮鞋出门，在上午八点准时到达公司。

　　秘书已经在他的办公桌上放好咖啡和早点，他一边吃一边处理桌上的文件，时不时有经理进来汇报工作，一直到十点他才处理完近段时间的文件，不等他休息秘书就提醒他该开会了，这会一开就是一上午，结束的时候正好到中午饭点。

　　他在公司楼下的餐厅简单吃了一口就继续回办公室听几个负责人汇报项目进程，最近政府那边几个新官上任，一个个认真负责的不行，他们报上去的项目批的及其之慢，何任虚不得打了好几个电话联系熟人帮忙，正好有个亲戚和那个新官关系不错，几人就约了晚上吃饭。

　　这种饭局少不了满场喝酒，何任虚带过去的几个经理都是酒量过人，即使这样，他还是喝了不少，回去的时候脑子晕乎乎的。路上他接到那个亲戚打来的电话，意思是上面的领导会看着帮忙，尽快把公司的项目批下来，何任虚一边听一边用手把玩着腕上的紫檀手串，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性动作。

　　第二天是周末，早上十点多他接到梁凡音的电话，约他晚上吃饭，他答应了。

　　吃饭地点在一家露台西餐厅，幽暗的灯光和现场的爵士乐队营造出一种惬意舒适的氛围。何任虚来的时候梁凡音已经在座位上等他了，和她一同前来的还有她的男朋友，正是之前追求过她的华真集团的杜宗，他现在已经是华真的首席执行官了。

　　“任虚，你来啦！”梁凡音起身招呼。

　　“凡音啊，坐。”何任虚微笑示意。

　　一旁的杜宗为何任虚倒了杯酒，“来，何总，尝尝这酒，我朋友前两天从法国带回来的。”

　　何任虚抿了一口，“嗯，很不错。”

　　“任虚啊，你最近挺忙的吧，看你气色不太好啊。”梁凡音关切地看了看何任虚，“再忙也得注意身体啊，杜宗的胃病就是累出来的，现在都是我每天督促着他按时吃饭才好了不少。”

　　何任虚笑笑，“杜总有福气了，凡音照顾你一定是细心不过，听说你们已经订婚了？”

　　杜宗亲昵的看了梁凡音一眼，“对啊，上周办的订婚宴，今年之内就该结了。”

　　“真快啊。”何任虚感慨。

　　梁凡音笑道：“任虚啊，别光说我们，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了吧。”

　　“这不是没遇着合适的么。”

　　“你也真是挑剔，你身边那么多优质女性，就没一个能入得了你的眼么？”

　　何任虚又喝了一口酒，“这不是工作忙的么，没时间。”

　　“得了吧，每次你就拿工作说事。”梁凡音打趣，“对了，你现在眼睛恢复怎么样啊，那手术做了一年多了吧。”

　　“嗯，恢复的挺好。”

　　何任虚无意间扫视到梁凡音的手，上面带着一枚闪闪发光的婚戒，她和杜宗的感情不错，整个人洋溢着幸福，何任虚见她这样，心里也替她开心。

　　饭后何任虚打算买单，却被杜宗拦住，说这是他们俩第一次一块请何任虚吃饭，必须由他来付钱。

　　杜宗付完钱后有事先离开，梁凡音便提议和何任虚去附近逛逛，何任虚忙了好一段时间，正好想放松放松，加上梁凡音现在已经订婚，他也不用再刻意避开她，便欣然答应。

　　顺着餐厅附近的商场逛，刚好碰见一场艺术展，他们正打算买票进去看看，何任虚就听见有人在叫他。

　　“任虚？”蒋归穿一身亚麻西装惊喜的看着眼前的人。

　　“归哥，这么巧啊。”何任虚礼节性的和他握了握手，转头向他介绍：“这是梁凡音，我朋友，凡音这是蒋归哥，大摄影师。”

　　“归哥您好！”

　　蒋归拍拍何任虚的肩膀，“抬举我了，凡音你好，你们是打算进去看展么，正好这是我朋友的展，我带你们进去吧！”

　　“行啊，麻烦归哥了。”

　　“客气什么，旁边就是我工作室，等会儿进去坐坐。”

　　三个人走马观花的看了展，这展总体来说没什么新意，来的大多数都是拍照打卡的网红，他们转了一圈就去蒋归的工作室了。

　　蒋归热情的带他们参观了自己的工作室，顺便炫耀了一番他引以为傲的装修，梁凡音这段时间正好在装修婚房，一听蒋归经验丰富便兴味盎然的请教起来。

　　蒋归邀请道：“我楼上还有好多去欧洲时拍的照片，你对欧式风格感兴趣可以去参考一下。”

　　梁凡音道：“那太好了，任虚，你去吗？”

　　“你们去吧，我休息会儿。”

　　蒋归叫来助理，“带何总去我办公室休息。”

　　小助理毕恭毕敬的把何任虚带到办公室安置好，给他倒了一杯茶。

　　何任虚刚坐在沙发上电话就来了，是公司的人。原来之前那个项目批下来了，负责人第一时间向何任虚汇报情况，何任虚一边听一边在办公室里闲逛。

　　他的目光随意的在屋子里的照片上扫过，基本上都是一些风景照，要不就是人物写真，他边逛边看，视线最终停留在办公桌上的一张相框上。

　　里面是一张黑白写真，由于光影的原因看不清脸，但能感觉出那是一名年轻的女性。

　　她四肢修长，一袭长裙如牛奶般倾泻而下，在暗色的背景中如一朵绽放的花朵，何任虚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是这几眼，让他注意到了那名女性腿上若影若现的疤痕，他脑子仍机械的听着电话那头的汇报声，但思绪却一发不可收拾的飘到了某一处。

　　何任虚突然神色一变，对着电话那头冷声道：“今天就说到这儿，先挂了。”

　　他不可置信的拿起那个相框，发红的眼睛几乎要把那张相片盯穿，急促的呼吸声充斥着整个办公室，何任虚的脑海里飞速闪过几个画面，他似乎在确认他猜想的真实性，这让他心跳加快头脑发热。

　　蒋归刚和梁凡音从楼上下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何任虚神色怪异的向蒋归走来。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蒋归，猛的举起手中的相框，喘着粗气问道：
　　“这是谁！这是谁？！”

　　二人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蒋归看见那张照片先是一愣，紧接着挂起一丝微笑，“这是我的一位模特而已，麻烦把照片给我。”

　　何任虚敏锐的捕捉到了蒋归脸上不自然的表情，尽管只是一瞬间，但却如同兴奋剂一样让他浑身血液加速流动。

　　“是林杏......是林杏对吗？”他的声音不可控制的颤抖着，急切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听到这个名字，梁凡音显得很惊讶，她的眼神在蒋归和何任虚之间不停移动着，这个消失在她生活中快要一年的人，忽然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刻被提起。

　　更让她惊讶的，是何任虚脸上难以描述的表情和发红的眼睛，他这种几近发狂的状态，她并不陌生，他手术后发现林杏不见了时，就是这样的状态。

　　蒋归面无表情道：“无可奉告。”

　　何任虚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回答，他恶狠狠的抓住蒋归的衣领，额角爆起了青筋。

　　他强忍着怒火道：“这就是林杏对吧，你还有别的照片吧，把它给我。”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蒋归这话说的不咸不淡，却让何任虚的眼睛快要喷火，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理智，对着蒋归怒吼道：“你他妈别给我装！把她的照片给我，我知道你还有别的，算我请你帮忙行么！”

　　梁凡音上前试图拉开二人，“任虚，你先放手，你这是做什么？”

　　“把照片给我！”

　　蒋归面色不悦，握住何任虚的手想把他推开，“何任虚，我没有义务满足你的请求，你再不放开的话别怪我动手了。”

　　何任虚在看到那张照片的一瞬间心里像是死灰复燃，他压抑已久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来，失去林杏的那种绝望、震惊、愤怒、懊恼的情绪在此刻快要把他淹没，他无法接受蒋归这样的回答，他怒不可遏的拽紧蒋归的衣领，二人几乎快要脸贴脸。

　　蒋归被勒的喘不过气，他愤怒的推开何任虚，“你再不松我真动手了！”

　　“你他妈把照片给我！给我！”

　　蒋归一拳向何任虚挥去，何任虚没躲，任由他的拳头落在自己脸上，他像是一个溺水之人，抓着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不放，无处发泄的情绪让他无法呼吸，他也一拳挥过去，两个人扭打在一块儿。

　　梁凡音和蒋归的助理费了大半天劲才把两个几乎失去理智的男人拉开，二人都面红耳赤，喘着粗气看向对方。

　　那个相框在二人扭打期间掉到地上，碎了一地玻璃渣，何任虚大步上前从碎渣里捡起那张照片，手也因此受了伤，鲜红的血从指间细小的口子里溢出来。

　　蒋归急欲上前，“把照片还我，你没有权利拿走我的东西。”

　　何任虚迅速把照片放进上衣内兜里，一字一句道：“蒋归，这事儿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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