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娶黑月光

　　那侍女拿着衣服过来时，见到的便是钟毓和小石头二人都受了伤。

　　侍女吓得慌了神，忙扔了衣服跑回钟府求救，待侍女带着钟植和小厮来时，小石头已经陷入昏迷。

　　小石头高烧三天不退，脑中不敢相信他在雪地里经历的那一幕，是与自己相处半年，只有八岁的钟毓做出来的，但包了厚重纱布的疼痛手臂又让他不得不信。

　　他迷迷糊糊地躺在房中，听见两个端药的下人小声议论，说他不识好歹，老爷善心收留了他，他因与二姑娘发生口角刺伤了二姑娘，狼犬护主，这才将他咬伤。

　　雪地里，钟毓的话字字落在项邯的耳中，而眼前的她，除了这张同她儿时等比例长大的脸外，其余都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钟毓。

　　项邯附身摸了摸狼犬头上的皮毛，将手中的犬绳递给小厮。

　　小厮解开狼犬脖颈上的绳索，远远抛了个绒球到前方雪地中，狼犬紧盯绒球，一溜烟的跑走了。

　　项邯回身走到钟毓身边，从刚开始发现她有异时的惊诧愕然，到现在似乎能猜想到她的不同，声音低哑淡漠：“走，回去。”

　　钟毓看着狼犬和小厮跑走的方向，瑟瑟回神。

　　灯火将雪地映照得闪烁洁白，钟毓走在项邯身侧，发觉他似乎有意放慢步子迁就她。

　　俩人一高一矮的身影随着手里的灯笼前后晃动，最后重叠在一起。

　　—

　　今年是个无春年，前几日还天寒地冻，大雪飘飞，过了初五，却已经有了些许春日的暖意。

　　黛瓦上厚重的积雪将融不融，不消太阳炙烤的积雪化成雪水滴落瓦沿，在窗前形成一个个尖锐的冰凌。

　　一早，庄上的仆妇来报，平宁郡主和沐世子的马车到了庄子门口。

　　前几日在温泉石屋时，沐洛说会送煨鹿筋过来，没想到今日他们兄妹二人登门亲自送了过来。

　　钟毓披衣来到廊下，萧端萦和沐洛已经在老阍人的带领下入了院中。

　　走上前与沐洛见礼后，沐洛身后的小厮递上来一个食盒。

　　钟毓笑着接过食盒递给身后丹桂：“多谢沐世子。”

　　沐洛朗声一笑，凑上钟毓面前说了一句：“趁热吃，我的手艺。”后便随着过来迎他的柴武往项邯房中去了。

　　萧端萦看着满脸堆笑的柴武流露出些许失落的表情，跟在钟毓的身后问：“甄定呢？”

　　听她问起甄定，钟毓颇为意外，回身看她：“怎么，上次你罚他还不够，今日还要找他作甚？”

　　不过，被萧端萦这么一问，钟毓才想起来：“那日甄定见了你之后为何那般样子出来了？”

　　衣衫不整，又羞又恼，又不敢发作。

　　萧端萦挑着细细的眉眼，扶了把鬓上的发髻，哼笑一声迈入房中：“谁说我罚他了，吓吓他罢了，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小。”

　　萧端萦素来嘴上不饶人，其实却心软得很，那日在温泉偷窥的猎户，吃了些皮肉之苦后，萧端萦让人恐吓了他一番后也将人给放走了。

　　甄定虽然对她有所冒犯，但却在情急之下救了她，她更不会真的责罚甄定。

　　沐洛拿来的食盒中，放着两个青釉瓷盅，盅外还烫着手，应当是刚出锅便送过来了，还颇为细心地将切细的葱花放在盅旁的一个素白口碟里，方便食用时再放入。

　　钟毓浅尝了一口，赞道：“味道不错呀，沐世子好手艺，你在家中是不是经常能吃到他亲手做的菜？”

　　萧端萦的夫君两年前亡故后，府邸亦被抄没，她在长公主的威逼下不得已又搬回了公主府居住，也了解他这兄长几分。

　　萧端萦不以为意，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润了润喉：“你以为真是他自己做的？他顶多动动嘴，骗骗姑娘罢了。”

　　沐洛是长公主与黔宁王的私生子，与年轻时的黔宁王长相有八分相似，器宇轩昂，英姿不凡，加上随着黔宁王在边疆生活了十多年，身上带着京城男儿少见的豪爽气，十分招异性喜欢。

　　黔宁王沐天涌为太祖义子，与长公主是名义上的兄妹，当年，十六岁的长公主心系黔宁王，背着太祖与黔宁王私相授受。

　　太祖从旁人口中得知此事的时候还不相信，立即派了老宫女去查长公主是否完璧。

　　结果大出太祖意料，长公主不仅已非完璧之身，且彼时已经怀有三四个月的身孕，胎已坐稳，太祖大为恼火，立即着人将黔宁王关入地牢。

　　长公主被禁足在宫中，太祖派人轮番去劝说，长公主都不肯松口要离开黔宁王，但她没料到黔宁王却未将情爱之事放在第一位。

　　黔宁王向太祖认错，在太祖面前保证，日后不会再与长公主往来，自请去西南镇守边关，这一去便是二十几年。

　　长公主生下沐洛后，得知心系之人到了西南后很快娶妻，心灰意冷，也同意了太祖为她定下的亲事，四年后生下了萧端萦。

　　二十几年来黔宁王与长公主不仅没有再见过面，亦连书信往来都没有，二人之间虽然育有一子，但是往事渐远，少年时的情分也随之烟消云散。

　　只是，长公主见到沐洛时，亦会偶尔晃神，甚至有见到了故人的错觉。

　　驸马时常打翻醋缸在女儿面前抱怨，是以，萧端萦虽然与沐洛这个兄长之间并无嫌隙，但也走得并不近。

　　二人在屋中叙了会儿话，钟家庄子上的庄头过来寻钟毓：“老爷子昨日到了庄上，一直在念叨为何不见二姑娘，陈伯便着我前来问问二姑娘是否可抽身回去一趟。”

　　钟毓成婚以来，庄子上的一应事务具交给了陈伯打理，钟毓回钟府时，陈伯会事无巨细地同她汇报一番，这两个月，钟毓受伤，加上赶上了新年的当口，她也便没回钟府过问情况。

　　她亦有两月未见祖父了。

　　钟毓让庄头先行回去，她换件衣服便拉着萧端萦一道同她去往钟府的庄子上。

　　今日日头当空，不似前几天那般寒冷，钟家庄子离魏国公府的庄子约一刻钟的脚程，钟毓提议二人步行前往。

　　出了屋门，恰见甄定抱臂站在隔壁房间门口。

　　萧端萦招呼甄定过来：“你们夫人要出门逛逛，你还不跟过来护她安全。”

　　甄定一脸恭谨，垂首道：“甄定只听国公爷差遣。”

　　萧端萦火气窜上头顶，那日在温泉时，甄定便是这般口气，虽然面上对她恭敬，摆出一副奴仆应有的姿态，但是却半分没把她这个郡主放在眼里。

　　那日她让甄定将上衣脱掉挨鞭子，他虽是照做，但死活不肯脱掉中衣，她不肯依，他便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举过头顶，递给她，说用匕首捅他更为解气。

　　气的萧端萦摔了果奁，让他立刻滚。

　　萧端萦隔着几米距离瞧着一动不动的甄定，抬步走到他面前，挑着眉扳起甄定下巴。

　　甄定低垂着眼眸，任萧端萦纤指捏着自己，姿态恭谨，并不看她一眼。

　　萧端萦更为火大，松开手抬脚便往甄定的膝盖窝踢去，“你以为本郡主叫不动你是吗？”

　　甄定仍旧不动，头垂得更低，声音铿锵：“甄定不敢这般想。”

　　萧端萦瞬间被他惹恼，叫来两个贴身侍卫：“将他给本郡主绑了，赏五十鞭子。”

　　侍卫就要动手，沐洛闻声从屋中出来，出声制止：“端萦，方才项二郎已经答应将甄定借你用一天。”

　　沐洛侧首对着甄定使了个眼色：“听见了没，你们国公爷的意思。”

　　萧端萦脸上现出得意之色，示意两个侍卫退下，回身挽上钟毓的手，同甄定道：“跟上。”

　　钟毓同萧端萦交好四年，哪里会看不出她今日的不同，她看了眼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的甄定，凑到萧端萦耳旁问：“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萧端萦不置可否，翻了个白眼：“他，也配。”

　　庄子外有一处小水塘，水塘上结了冰，几个庄上仆从的孩子在冰面上追逐嬉戏，近处，还有两个在抽打冰陀螺。

　　本积了雪的冰面，因着几个孩子日日来玩，蹭得光可鉴人。

　　几个孩子中年长的约莫八九岁，另有两个小的，只有四五岁的光景。

　　一个抽陀螺的男童个子最小，停了手上的动作，跑过来用生硬的官话同钟毓道：“你是国公夫人吗？我姑母前日夜里给你送过点心。”

　　男孩年纪虽小，但是很会讨人欢心，扬起红扑扑地小脸，将手上的陀螺递给钟毓：“夫人，要不要试试？可好玩了。”

　　钟毓笑着接过来，时辰还早，可在此逗留片刻再去家里庄子上吃中饭，她牵起男孩的手，同萧端萦道：“一起？”

　　她顺着萧端萦的视线看去，甄定在雪地里远远地站着，手环抱在胸前，站得一动不动。

　　萧端萦朝钟毓努了努嘴角，“你随他去玩一会儿吧，我到那头等你。”

　　小男孩一板一眼地教钟毓抽打陀螺，钟毓渐渐上手，小男孩觉着自己当了师傅，在旁边高兴得一蹦一跳。

　　钟毓正在兴头上，突听冰面一声脆裂声响，她扭头看去，冰层瞬间裂开一道缝隙，小男孩惊呼着要拉她的手，尚未拉倒便掉进了冰窟里。

　　钟毓尚未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也跟着一跃跳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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