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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飞昭就着月色灌了口酒,说:“这些天断断续续审讯出来了一些东西。”
本想说当着姜姑娘的面就不聊那些肮脏事,但转念一想,姜姑娘那枪法百发百中,看起来凶的很,一点都不像会害怕的样子。
遂挑了一些说出来。
“左右都是一些人贩子的手段,但那些刚下山的江湖女侠自恃武力高强,并不畏惧,因此也正好中了别人的手段。”席飞昭说,又详细说了几个人贩子手段。
仔细听过后,姜璟问出了一个她关注很久的问题:“他们有没有交代鼎炉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始终觉得这里有蹊跷,一来哪怕是旧日的青楼楚馆也并不管那里的人叫鼎炉,二来鼎炉者,炼丹的容器耳,这个称呼总有种以女子为丹药的感觉。
难道这帮人竟是以此练什么邪功么?
席飞昭摇头:“龙组那边查过,没有邪功也没有什么收获。”
“可怜那些女子。”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又灌了一大口酒,“最开始是陈后做的这生意,她们带着那么多人在荒野里生存,很快就活不下去了,大概洪庆三年,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搭的线,开始做这鬼生意,当时掳掠的都是大晋百姓,你们不知道,她手里有一支军队,做这样的事容易的很——这皮肉生意,陈后做了足足十一年……后来嘉文七年年底,她被亲生女儿陈则月杀死,她的生意也被陈则月接手。”
“但陈则月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
“她说对方根本不在乎谁领头,只要生意能继续。于是陈则月就把这门生意继续做了下去。”
“嘉文元年,陈后不知从哪儿得知我是娘亲的孩子……于是开始专门针对同我交好的女子。”席飞昭苦笑道,“果然是因为我。”
这声叹息太过沉重,砸得楼顶寂然无声。
好半晌,姜璟叹道:“陈后果然是陈则月杀的。”
她想起陈则月问翠微的问题。
“……这世上还会有你这样的女人,我认识的女人不是这样的,哪怕她已很有权势,还在不停寻找依靠。”
翠微那时说:“这个天底下本来就有各种各样的女人。可能她只是被权势的余光笼罩,本身并不拥有。”
姜璟呢喃道:“陈后的权利来自于陈帝余光的笼罩和那个她不喜欢的女儿。她越是依靠她,也越是恨她,她们俩都是一样的……”
她摇了摇头问:“拍卖师呢,他是谁?”
“龙组看中他更甚于陈则月,我们没能接触到他,”席飞昭摇头,表情古怪,“但是我有个猜想。”
“他姓江,又被龙组那么看重……他不会是江妩将军的亲戚吧?”
姜璟:“……”
???
当世有四位先天高手。
江妩是其中唯一一个女子,执掌龙骧军,驻扎在极北苦寒之地,至今未尝一败。
谢无拘同姜璟对视一眼,初听觉得荒唐,现在却觉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果然好一口大瓜。
席飞昭再大胆也不敢编排这位,轻咳一声又说:“陈则月那边本来都已经定罪了,但刚要拉下去的时候,她吐了一个消息。”
他偷偷看着谢无拘还算不错的脸色,道:“关于鹰扬将军的。你也知道龙组那全员鹰扬将军粉,所以只能继续关着她。”
那一瞬间,就那一瞬间,洒下来的月光徒然变得冰冷,是一种能将灵魂都冻住的冷意。
姜璟瑟缩着打了个冷战,将自己埋在狐裘里。
席飞昭好似没有注意到突然变化的气氛,继续道:“事就是那么个事,但里面仍然可以有深挖的地方。所以崔行云那家伙现在还没能回来。”
他干巴地笑了一声:“哈哈。”
姜璟:“……”
原来你发现了啊……我还以为你天生大心脏呢。
席飞昭也有些后悔,他不应该在这么美好的月色下讲起这个消息的。
谢无拘夺走他手中的酒,对着坛口用力灌了几口。
他喝得太急,酒液滴落于前襟,一片湿泞,很狼狈的样子。
姜璟小心递去手帕。
细白的手在寒风中举了很久,谢无拘看着那只细骨伶仃的手,伸手接过手帕,又把它重新好好裹在狐裘里。
“要是生病了,红裳非咬死我不可。”
姜璟低头,正好见到楼下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红裳。
……
……
谢无拘拿手帕稍微擦拭后将酒坛扔回席飞昭怀里。
气氛依旧凝滞,席飞昭看向姜璟,见对方比月光更清冷的容貌,心中一动,问道:“姜姑娘,你已经完全好了吗?”
谢无拘:“……”
他很冷地撇过一眼:“闭嘴。”
姜璟反倒无所谓,大方道:“没好呢,还剩半年。”
席飞昭:“???”
什么???
半年!!!
还剩半年你们俩搁这这么淡定???
“行舟治不了的话我们可以去其他地方找其他人,”席飞昭真急了,“太医院也可以试试啊。”
谢无拘摇头:“行舟已是最好的毒师,太医院也不行。”
席飞昭叹气。
扼腕叹息。
这世上他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就是红颜薄命。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慢慢的,恢复了那种懒洋洋洋的笑容。
“那么,姜姑娘——”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你有什么想要吃的东西吗?”
“你有没有那种这辈子一定要完成的事情?”
谢无拘:“……”
姜璟反倒笑的很开心,笑容一下子冲淡了那种清冷的气息——她这两天好像一直在笑,有一种要将前十八年的笑容补回来的意思。
她竟然当真仔细思索了一下:“最近倒是当真有一件想要完成的事情呢。”
“我们在溶洞内定下的买衣之约至今仍未实现,等崔公子忙完了,必定要带人去履那约定。”
恰在这时,有人声音带笑,朗声说道:“什么约定?”
席飞昭大喜:“崔兄!你被龙组放出来了!”
他那一副“还好有你拯救我”的架势吓得崔行云站在树梢,一时都有点不敢过来。
他心里还在想:什么叫被龙组放出来……你自己听听这话怪不怪。
姜璟拍手笑道:“原来是崔公子到了,总算可以履那买衣之约了!”
崔行云:“……”
原来是这个约定……我现在转身就走还来得及吗?
显然是来不及的。
他无奈道:“席兄促狭也就算了,姜姑娘何时也如此促狭了?”
他几个纵跃跳上摘星楼。
席飞昭笑道:“刚才我们还说此情此景缺了你一个岂不可惜,没想到你就来了。”
崔行云见到他手中打开的酒坛,轻笑道:“席兄与我真有默契,我也带了酒。”
他一拍酒封,熟悉的酒香扑面而来。
“竟是悦来客栈的桃花酿。”席飞昭喜道,“还是崔兄懂我。”
崔行云好似变戏法一般,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只烧鸡,一只熏鹅和一小壶玫瑰清露。
他先将玻璃壶递给姜璟:“姜姑娘喝玫瑰清露。”
姜璟笑着谢过,打趣道:“可惜我没生第二张嘴,不然再多也喝得下去。”
席飞昭一边接他递过来的纸包,一边大叹:“崔兄难道打劫了悦来客栈不成?”
谢无拘淡淡道:“崔兄哪有你如此没规矩。”
如是坐定,崔行云便问起刚刚何事。
这自然没什么可隐瞒的,席飞昭便啃着鹅腿重又复述一遍,只觉得嘴巴里的鹅肉都不香了,于是又灌了两口酒。
谢无拘说道:“行舟说,若是能找到绝医谷,或有一线生机。”
只是这个地方实在太神秘,江湖上罕有人知,他已派人去查探,至今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姜璟并不以为意,她见席飞昭始终表情凝重,建议说:“既然崔公子来了,那买衣之约何必延后。”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去吧。”
其余三人:“……”
谢无拘淡淡笑道:“洛水的成衣铺……晚上不开门。”
姜璟:“……”
姜璟讪讪:“……好。”
“我恐怕知道那地方在哪里。”席飞昭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说道,“绝医谷,因为我就出自那里。”
绝医谷是个很神秘的地方,神秘到江湖上绝大多数人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
包括席飞昭。
所以听到华山派大师兄居然出自绝医谷,他嘴里的酒全喷了出来,眼睛都瞪圆了:“等等,你,你说什么??”
崔行云坦然道:“我就出自那里。”
“那时新朝未立,我师娘游历时途径南疆,在那里顺手捡到我,我当时……年纪尚小,不认得路,但我师娘一定知道,我这就去信给她。”
两日后一早,行舟给姜璟端上熬好的药。
姜璟看着那碗黑漆漆的玩意儿就不自禁皱着眉,强忍着恶心接过来一饮而下,谢无拘熟门熟路按上她的脉门,输入内力。
姜璟原本还能和谢无拘说两句话,没一会儿功夫,已歪在美人榻上昏昏欲睡。
红裳担忧地守在边上,她能感觉到自家小姐这两天精神明显有些不济。
谢无拘自然也发现了,他轻轻抽出手,给姜璟披上大氅,出门后压低声音问行舟:“她现在情况如何?”
行舟小声道:“不太好。”
“门主,你应该也发现了吧,最开始只要一点点内力就能补回姜姑娘泄出去的气,”行舟越说越焦虑,眉心都压出深深褶皱,咬着手指来回踱步,“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身体越来越差,泄出去的气越来越多,你也需要输入越来越多的内力……”
谢无拘深吸一口气,冷声道:“看似还有半年,实则一个月之后我的内力就无法再补充。”
行舟蔫头耷脑:“是啊……想要破局,除非您在这一个月内晋升先天。”
“……或者是,我找到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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