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天

　　后来的事儿变得非常混乱。

　　突发的群殴事件和差点酿成大祸的伤人事件直接惊动了校领导。

　　这是顶级高中，他们担心在事情没处理干净前惊动媒体，给学校带来恶劣的影响，再说犯事儿的都是学生，要是现在就捅到外面去，在场的学生一个都跑不掉，全得蹲局子去，学校高层考虑到影响压死了这件事。

　　篮球馆当时聚合了学校各个年级的学生，学校召开了紧急短会，给学校每个班的班主任发了通知，要求他们压死消息，让知情的学生闭嘴，热热闹闹的秋季运动会顿时陷入了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死寂中。

　　篮球馆在短短半个小时内封锁了起来，所有受伤的学生一窝蜂的堵到了医务室里，其余在场的学生被赶出了篮球馆，而被蓝雅君打的受伤最重的学生当时就送进去医院急诊室里抢救，当时做裁判的老师直接被停职处理，馆中很快来了人清理被血脏污的现场。

　　学校其余的事务正常开展，除篮球馆以外的运动项目照常举行，高三紧张的教学任务继续推进。

　　校办公室里，老蒋和七班的班主任老罗都来了，两个班主任真是倒了大霉遇到这种事，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校董事会直接问责老蒋和老罗，但是问责他们现在是没有用的，关键是处理紧急问题。

　　张校长神情冷峻，道：“通知蓝雅君和岳士忠的家长没有？”

　　岳士忠是蓝雅君打伤的人。

　　老蒋和老罗点了点头，老罗有些头疼地说：“岳士忠的家长赶到了学校，正在闹呢。”

　　张校长道：“安抚家长的情绪，医院的老师有说什么情况吗？”

　　校长助理付思琪，答道：“刚刚打电话说不止打破了头，怀疑岳士忠颅内出血，正在抢救。”

　　办公室的气氛更为凝重。

　　张校长蒙住了脸，深吸了一口气。

　　“蓝雅君的家长怎么说？”

　　老蒋挠了挠头，无奈道：“她妈在打麻将呢，说待会儿过来。”

　　张校长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打麻将打麻将，这都要出人命了，打什么麻将，赶紧给我叫过来！要是真出了事，我们不给她孩子担着，就让她退学进少管所去吧！”

　　老蒋低头，刚巧手机铃响了，张校长瞪了他一眼，老蒋讪讪地说：“是蓝雅君的家长。”

　　“接。”张校长挥了挥手，“算了，给我。”

　　张校长拿过电话，听到那边女人和煦的笑声：“呀，蒋老师，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我这才到学校，没耽误事儿吧？”

　　张校长深吸一口气，才控制住脾气，平和地道：“宗夫人，是吧？我是校长，姓张。”

　　“哟，是张校长啊。”宗春蓉语气不变。

　　“您既然到学校了就赶紧来教务处这边来吧，我们会派老师接你，我和蒋老师也会在那里等你。”

　　宗春蓉笑呵呵：“好好好。”

　　张校长给老蒋和老罗使了个眼色，吩咐付思琪继续关注医院那边的动向，又让各个班的班主任管好自己的学生，不要把事情闹大。

　　宗春蓉赶到教务处的时候才发现是鸿门宴，岳士忠的父亲岳东宇正在办公室里，他凶狠地瞪着一旁面无表情站着的蓝雅君，而老蒋和老罗正在规劝岳东宇，生怕他为了孩子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儿让事态再次升级。

　　宗春蓉一进房间就走到蓝雅君身边，一把把她拉开，然后抬起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打得异常突然又响亮，直接把蓝雅君打倒在地，这委实吓到了办公室里的几个人，就连岳东宇都愣住了。

　　可宗春蓉还是笑着，她手都打红了，优雅地挥了挥，提着名贵的包包站在蓝雅君身边，笑着说：“还不快起来，费力气让你上学，你给我闯祸，还嫌不够丢人吗？”

　　蓝雅君被这一巴掌打蒙了，她晃了晃头，听到了“呜——”的一声耳鸣，也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她把嘴里的血咽了回去，然后在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起来时，吓了老蒋一跳。

　　宗春蓉一巴掌把她的脸当时就打肿不说，挨打的那半边脸还直接被宗春蓉做好的坚硬的美甲刮了个稀烂，她嘴边流出血来，老蒋赶紧拿纸去擦，却被蓝雅君避开。

　　宗春蓉“诶哟”一声，看也没看闹事的岳东宇，弯下腰来压着比她只矮半个头的蓝雅君朝着老蒋鞠了一躬，然后说：“真是对不起啊，蒋老师，我们家雅君给您添大麻烦了。”

　　老蒋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没想到蓝雅君的母亲会是这样的人。

　　当着他们外人的面都能对蓝雅君肆意打骂，不当他们的面又该是什么样子？

　　他一个搞教育的都不敢细想。

　　他只能悻悻地说：“没有的事，关键是岳士忠这孩子。”

　　“啊，对对对，”宗春蓉像是这才想起来一样，她看向岳东宇，说，“哎呀，想想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罢了。”

　　“我们在这个年纪也总是打打闹闹的，对不对，士忠爸爸？”

　　“这是打闹吗？！”岳东宇怒道，“我儿子现在都进急诊室了，生死不明！”

　　宗春蓉“哟”了一声，说：“是是是，我疏忽了，结果是严重了些。”

　　“不过急诊这东西我年轻的时候也常去呢，哦，不对，我没机会去，都是自己熬过来的。”她诡异地笑了笑，她说，“你放心，人啊，皮实着呢，想死好难的。”

　　老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他战略性喝了一口水，看了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张校长一眼。

　　张校长这时说：“可能没什么大事，但是以您这种态度，总会出大事的，要真出了大事，您又该怎么办呢？”

　　宗春蓉没见过张校长，听了老蒋的介绍，又打算给张校长鞠一躬，张校长站起来挡住了她，给她搬了个椅子坐着，宗春蓉感激不已，但谈起这件事又很不正常，怎么说呢，大概是一种对蓝雅君前途的无所谓，也是一种对人命的轻蔑。

　　张校长和老蒋口干舌燥的说了许久，也没见她动容一丝一毫。

　　或许对她来说，这一切还不如打麻将重要呢。

　　张校长沉着脸，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您带着您孩子退学离开学校进少管所去吧。”

　　“我们学校供不起您这尊大佛。”

　　宗春蓉坐着，笑着将站在一边的蓝雅君揽到怀里，道：“瞧您这话说的，多难听，是不是？”

　　“这人是雅君打的，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但也不是什么撒泼无赖的小市民，这事儿我们定然是认得，那孩子因此产生的所有医药费我们都包了，然后再给一笔精神损失费，包士忠爸爸满意。”

　　说着，她看向岳东宇，笑道：“十万，二十万，三十万，还是……五十万呢？”

　　岳东宇怒道：“你是要拿钱我儿子的命吗？你休想！”

　　“诶哟哟，哪里有那么严重，”宗春蓉无奈道，“我虽然是乡下出来的，但也知道城里人金贵，死一个人得值二十来万吧，但岳士忠的伤哪里能到要死的地步，撑死了躺个几年，做个废人罢了，这些钱完全够了。”

　　她和岳东宇说的就不是一件事，一个在说生命无价，一个在说生命就值这点价。

　　张校长提醒道：“这要真是废了，这孩子一辈子就被雅君毁了，比死还难过。”

　　“活着哪个不难过？”宗春蓉文化不高，说话却挺哲学，“行吧行吧，这样，我给一百万，士忠爸爸看看行不行？人活着，不就图个轻松快活，有这么多钱，还不躺着？”

　　虽然哲学，但是自成一套的狗屁哲学。

　　在场几位老师没哪个想跟她说话的。

　　宗春蓉发现不管怎样他们都不满意后，也无奈地耸了耸肩，道：“我们家也只能出钱，退学送少管所，我是没意见，但是我们家老郑估计不同意。”

　　她抬起手，用美丽的指甲在老蒋心惊肉跳的注视中戳蓝雅君脸上的伤口，道：“其实我也不晓得读书有个什么用，更不晓得一个女娃娃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反正都得嫁人，我们家老郑却说什么都不行，自从认了她做女儿啊，又是让她学乐器，又是让她好好学习，这不，还费力送她来这么好的地方念书。”

　　“他跟我说，他是盼着雅君在本地上个不错的大学的。”

　　宗春蓉呵呵笑，看着蓝雅君那双暮气沉沉的眼睛，道：“现在的男人都虚荣，要张漂亮脸蛋，要曼妙的身体，要张会说话的嘴，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手艺，还要拿的出去的学历，不过……有了这些傍身，雅君就可以嫁更好的人了吧？”

　　“要是进了少管所，沾了‘污点’，我们费心费力培养的宝贝，该怎么嫁得出去呢？”

　　老蒋心道，你这是“嫁”还是“卖”啊。

　　宗春蓉转过头来，对岳东宇说：“士忠爸爸，你要是让我们郑家做赔本买卖……”

　　她不说了。

　　她笑呵呵地从包包里，拿了厚厚的几打钱出来，看着有个好几万的样子，塞到岳东宇手上，说：“这年头处处都要花钱，您先收好，先把岳士忠的住院费交了，要是岳士忠没问题我们皆大欢喜，要是他有问题，哎，你们也高风亮节的不愿收钱，我们只能把雅君送到少管所了。”

　　“不过雅君去少管所受了罪，有了污点，也算毁了一辈子，我们两家也算公平，到那时岳士忠是瘫了还是死了，都跟我们没关系。”

　　岳东宇脸色苍白，抖了抖唇，说不出话来。

　　宗春蓉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搂着蓝雅君站了起来，看起来要往外走。张校长拦住了她，问她要做什么，宗春蓉转过头来，说：“能做什么呀？”

　　“我们雅君犯了这么大的事儿，当然要给被打的可怜小孩儿磕头谢罪的。”

　　“我带着她去医院，求一求观音佛祖，求一求上帝耶稣，求一求玉皇大帝，再求一求生死不明的岳士忠。”

　　“为这两个孩子，求一个相安无事，光明灿烂的未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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