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留学群像]

　　他的语调十分温和，她听不出有什么不悦的意味。
　　他听见内容了吗？
　　刚刚放进肚子里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眼神下意识地闪躲了几下，最终还是回到了裹着浴巾的梁以恒身上。
　　这也是她第一次将他的身材尽收眼底。
　　浴室暖黄色的灯，在他的左侧明明灭灭。
　　她的视线从他的脖颈一路下滑，肌肉的线条也若隐若现。
　　既不像健身比赛那样浮夸，也不是平平整整的一层。每一处都有种恰到好处的精致。
　　她也想到了合适的说辞。
　　“刘梦曦打的。她今晚喝多了。”她正视着他的双眸，“给我讲了不少她和那个网恋对象的事情。”
　　“哦对，你听到我吐了？她说了很肉麻的话，我就对她学吐的声音吗。”
　　说完这“前因后果”，她的甲片藏在身侧，把被子的一角拨来拨去。
　　似乎天衣无缝。
　　梁以恒果然信了。
　　下一句便是：“肉麻？有多肉麻？学来我听听？”
　　说完便直接坐在了床沿。
　　陈微然会心一笑，他不是才开张吗，竟然这么快就渐入佳境了。
　　“你过来，我告诉你。”她将手搭在他的锁骨上，他便将耳朵凑了过来。
　　她一个字也没说，而是直接吻了上去。
　　又是一场猝不及防的翻云覆雨。

　　午后的阳光浓烈的出奇。
　　她缓缓睁开惺忪的双眼，看着天花板上细致的花纹。
　　她一向以为只有在自己干净整洁的床上才能安然入睡，可昨晚竟然一夜无梦，睡得十分踏实。
　　除了蜷缩的双腿略微有些酸，全身毫无任何不适。
　　她便小心翼翼地伸了伸腿，不料踢到了硬邦邦的东西。
　　好像是他的小腿。
　　他醒了。
　　他看了看身侧有些茫然的陈微然，不禁露出微笑，然后顺手拎起床头的手机。
　　“都一点半了啊。”他慵懒的语气中还有些震惊。
　　她听到这话便愣住了，立刻从床上窜了下去，将衣服一件件套上，嘴里慌乱地说着：“今天周日了呀，我得赶紧回去赶作业了。不知道下午能不能做完。”虽然昨晚不知天地为何物，今天总算没将正事忘得一干二净。
　　其实昨天下午检查了一下进度，一下午的时间，做完足矣。
　　她只是觉得自己该离开了。
　　他看着她手忙脚乱的动作，也知道马上要与她分开已成定局。
　　忽然心中千头万绪，可实在也不知从何说起，只问出两个不相干的问题：“今晚交吗？要不要吃个早餐再走？”
　　多留一晚已经令她产生了些说不清的感觉。
　　她有种梁以恒也不止想说这些的直觉，迟疑着：“对，我......”
　　他以为她是担心时间太紧张，作业赶不完，赶紧补充道：“很快的，冰箱里有现成的，我给你做。
　　他怕她拒绝，便又补充道：“来不及的话，也可以带回去边写边吃。”
　　说罢也窜到了地下。
　　“那好。”她便没再着急套上外套，而是呆立在原地，目送他套了件T恤就冲到客厅的身影。随后便是厨房水龙头被打开，他洗手的声音。
　　她走进浴室，对着镜子整理着头发，又用清水洗了把脸。
　　然后鬼使神差地倚在门框上，偷偷向外张望。
　　这间卧室门正对着厨房，她看到他已经开了火，他又对着灶台磕了个鸡蛋，油在滋滋作响。
　　另一颗鸡蛋也被打破丢了进去。
　　然后他娴熟的拿起锅铲，给它们翻了个面。
　　又撒了点看不清是什么的调料。
　　他右手还握着锅铲，左手从左侧的洗碗机里提溜出两只白的发亮的盘子。
　　两个鸡蛋分别躺在了上面。
　　紧接着他又拉开了冰箱门，取了三片培根，放进还在冒油的锅里。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她闻到了香味。
　　不过为什么是三片啊？两个人怎么分三片啊？
　　她决定凑过去看看。
　　“来当监工了？”梁以恒听到脚步声马上回过头，“马上就好，别急。”
　　“不急。”她脱口而出，然后死死盯着油锅。
　　一片两片三片，确实是三片。
　　梁以恒察觉到她的眼神不太对劲，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你不吃这个？”
　　“啊，不是不是，我吃的。”她赶紧解释着：“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是三片啊？”
　　他指着油锅微笑道：“你吃两片，我吃一片。”
　　“啊？”她的表情僵住了。
　　不过两片她也吃的完。
　　甚至十分满意。
　　“你要软一点还是焦一点？”
　　“焦一点。”她认真回答。
　　“那你去沙发上坐会儿等等我。”
　　她点点头，坐到沙发上，环视这个客厅。
　　原来他家白天长这样啊。
　　地毯干净得像新的，完全没有她昨晚对周清和形容的那样一片狼藉。
　　电视应该是公寓配的，不大不小贴在墙上，下面的电视柜里整齐的摆放着两只游戏手柄，还有一叠课本，她凑近看了看，中文的英文的都有。
　　梁以恒完全不介意她四处看看，偶尔也腾出注意力看看她。
　　两片面包从烤面包机里跳了出来，时间到了。
　　她怎么没向自己表白呢？
　　他不禁回味起昨晚的种种。
　　他总觉得陈微然这样直接又热烈的女生，应该是会把自己的心情毫无保留的表达出来才对。
　　他的思绪乱飞，猛然间回过神来，发现培根有些发暗了。
　　赶忙把它们盛进盘中，关了火。
　　取了片生菜，连同鸡蛋和那两片培根，一起夹进了面包里。
　　可能告白也需要火候吧，就像煎培根。
　　这样也好，等自己解决完家里的破事，带了礼物回来，再换他来告诉她吧。

　　“做好了。”他叫她过来。
　　又从抽屉里翻出了保鲜袋，帮她装好递过去。
　　她一把接过来，双手捏在胸前。
　　“你家里有饮料吗？”他忽然想到什么，“拿杯椰子水走？”
　　她想到家里冰箱里还有半层，正要拒绝，发现他已经拿出来了。
　　便也自然而然接了过来。
　　他怎么什么都能想到啊。
　　自己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她立刻觉得这个想法很危险，匆匆谢过他，便于他道别。
　　他也没再挽留，但匆匆套了件羽绒服，非说要送她去楼下。
　　她眼神怪异地盯着这件黑色的Moncler，心想，原来他有羽绒服啊。
　　“这件不好看？”他被盯得毛毛的，试探着问她。
　　“你穿挺好看的。”她说完这话立刻就后悔，自己在说什么呢。
　　显得很喜欢他一样。
　　他却突然表现得像个开心的小学生，说出了句与他一米八的身材完全不相符的话：“那我明天上学穿这件。”

　　她终于在他的目光下，一路开出了他家小区。
　　刚刚的三明治被她下意识的放在了腿上，她把它放在了副驾的座位上。
　　过了一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又莫名其妙把它拿了起来。
　　打开保鲜袋咬了一口。
　　培根和烤面包都要趁热吃，她这样告诉自己。
　　音乐停了，进了个电话。
　　她瞥了眼屏幕，是刘梦曦。
　　她对不是周清和而感到开心，便怀着轻松愉悦的心情按了方向盘上的接听。
　　刘梦曦焦急的语气回荡在车里：“你怎么不回信息啊？怎么样怎么样了？”
　　她笑：“我刚刚从他家出来，还在回去的路上，我想到家再和你说的。”
　　“哦？”刘梦曦这一声哦拉了老长，“你在他家过夜了？你不是不在419对象家里过夜的吗？”
　　“就，过夜了。”她不知如何向刘梦曦解释，甚至不知道如何向自己解释。
　　“我靠。”刘梦曦的惊讶一路飙升，“然姐，你不对劲。你不会要和他谈恋爱了吧？”
　　对面一阵翻找东西的杂音，被macan的蓝牙音响放大。
　　“没有吧。”陈微然淡淡回答。
　　“吧是什么意思？”刘梦曦的声音尖锐，“你等等，我马上就要抽塔罗牌看看。咦？我的牌呢？”
　　“好，抽完告诉我。”
　　陈微然口吻十分平静，心里却生出一丝紧张。
　　“唉算了。你午饭吃了没？我准备点川菜外卖啊，你要不来我家一起吃吧？我给你展开讲讲。你放心吧，我家里又没别人，没人知道。或者我去你家也行。就是不知道周清和那老狗听到什么反应，哈哈哈。”
　　刘梦曦提到周清和，她才意识到，刚刚确实只看到了刘梦曦的微信，周清和昨晚一通要闹个翻天覆地的架势，今天竟然什么反应也没有。
　　也可能还没睡醒吧，不管他了。
　　刘梦曦没想到自己被拒绝的如此直接。
　　陈微然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捏着三明治，道：“我已经有午饭了。”
　　“什么？”刘梦曦没反应过来。
　　“梁老师做了个三明治，我带回家吃。”
　　刘梦曦的大笑十分诡异，让她想到那些恐怖动漫里的女鬼。
　　“然姐，我看我也不必看牌了，梁老师肯定是喜欢你的。我要收回我之前对他不够客观的评价。现在就看你这边的想法了。”
　　陈微然对着挡风玻璃摇头：“你还是太天真。”
　　“管我什么事？”刘梦曦一向不喜欢她说自己是“恋爱八嘎。”
　　“你不会以为男生随手给你做个吃的，就是喜欢你吧？那你也太好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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