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长明

　　舒云至先给何醉墨发了条消息，这才主动出击：“要去隔壁的茶馆坐坐吗？”

　　两个不怎么熟的男人走在路上，中间始终隔了能插进一个人的距离，天黑得晚了，路灯跟天色甚至分不出谁更亮。明襄暗中观察这个弯道超车的男人，视线刚好被捕捉到。

　　“怎么？在研究为什么是我？”舒云至偏头看他，何醉墨最喜欢的那颗痣若隐若现。

　　明襄下意识想点头，突然又想起两人立场不同，赶忙收敛神色。舒云至笑起来：“还真是个小男孩。”

　　茶楼就在沧书的小楼旁边，两个将近一米九的人几分钟就走到，找了个偏僻的座位坐下。

　　“我们之前谈起过你，”面前时袅袅茶香，舒云至上下打量着明襄，“她说你还是个小男孩。”

　　面前的男孩面容仍然保留着少年人的稚嫩，星眉剑目，身上也带着初生的朝气，也难怪何醉墨能被他吸引，湿润又不谙世事的眼眸望过来，总有几分眼熟。

　　明襄看不懂他的来意，没贸然出声。

　　“我跟何醉墨是十八岁时认识的，所以很能理解她喜欢你这样的小男孩。”舒云至抿了口茶，打量着他，“我猜你们在一起时她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负责？”

　　明襄脸色总算变了，舒云至再次暴击：“她不喜欢死缠烂打的前任，而且短时间内也没有跟我离婚的打算。”

　　“我可以等。”明襄开诚布公道，“姐姐很好，温柔上进，聪明又勇敢，第一次恋爱能跟她在一起，是我的福气。”

　　“第一次见她时我是店里的兼职，她耐心引导我做纸胶带，条理清晰又温柔。”明襄回忆起初见，“我以为她也是店里兼职，还是店员告诉我她是老板。”

　　舒云至的五官也跟着柔和下来，想象她温柔有耐心的模样，笑了：“后来发现她不是那样的人，不失望吗？”

　　明襄的眼睛很亮，笑着摇头：“更有魅力了，没人能拒绝一个只对你温柔的独一无二。”

　　“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舒云至怎么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在跟情敌谈心，“你喜欢她什么？如果是独一无二的话，你可能是个代餐。”

　　这话很残忍，但明襄自己心里也清楚。他摇头：“我甚至觉得她的所有样子都没有我不能接受的。”

　　“你这是理想主义，”舒云至抿着唇笑起来，脸颊旁的梨涡浅陷，“你们在一起时间应该很短，她对你是一时兴起，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不是被甩后的不甘心呢？”

　　明襄被扎了一刀，正想反驳，偏偏舒云至的电话又响起来，没有备注，尾号他知道，跟已经被注销的那个c市电话尾号非常相近。

　　何醉墨也有这个习惯，亲近的人从不设置备注，美其名曰：“这样万一手机丢了就不会被诈骗了。”

　　“我知道了，你多坐一会儿，我很快了。”舒云至跟喝醉墨打电话时声线平稳，视线落在面前的茶杯上，与冷淡的声线不符的是脸上漾起的笑容，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必然是个让人愉悦的电话。

　　明襄没回过神儿，舒云至跟他解释：“虽然不光彩，我也要承认，的确如你所想，我是趁虚而入，和你一样，来z市也不过是为了守株待兔，但我会努力留住她。”

　　这话既坦诚又卑微，明襄知道自己为什么输得彻底了——他的脸皮不如这男的厚！

　　两人一起并肩往回走，舒云至跟明襄说起来：“我这个不给亲近的人写备注的习惯也是因为小何才有的，一起生活久了，很多方面都会互相影响。”

　　分别之后，明襄坐在车里没走，想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个相处方式。

　　和别的情侣也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没他和何醉墨在一起时亲密。

　　他们个子都高挑，舒云至走在风口那侧，微微侧着身子把何醉墨挡了个严严实实。何醉墨丝毫没有察觉，只能看见她细长的手指伸出来，拽住舒云至风衣上随风飘扬的系带。

　　过了风口，舒云至又恢复正常与何醉墨并肩的姿态，改为走到何醉墨身后，任由她带着他躲开过马路的人潮汹涌。

　　何醉墨微微偏着头不知跟舒云至说了什么，他把手里一直拿着的档案袋直接塞进她背着的托特包里，微微俯身，不知说了什么，还是亲了何醉墨的耳廓。

　　只见何醉墨露出似嗔似怒的表情，秀气的眉毛皱着，被舒云至笑着推开。

　　明襄嫉妒得发疯，可他根本没有立场。

　　只肖舒云至的一个眼神，何醉墨就知道，他一定是跟明襄见过面了。

　　“跟明襄谈过了？”何醉墨明知故问道。

　　舒云至点头：“确实如你所说，还是个小男孩，还很青涩。所以别人说不要在年轻时遇上太过惊艳的人，大概就是这样。”

　　“谢谢你夸奖我，”何醉墨脸色平淡地陈述，“我以为他是个感情经历丰富的小帅哥，没想到居然是个纯情小雏菊。”

　　上了车，舒云至还在偷瞄停在原地的那辆车，何醉墨倒车，也瞥了一眼：“小孩子没个定性，今天喜欢我明天就会喜欢别人，我倒是没想到他说完分手之后这么不干脆。”

　　“你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舒云至冷淡地点评：“暂且不说你的前男友，还有薛严和医院的医生，他们都想追求你。”

　　“只是觉得我的条件适合结婚而已，那不喜欢，那叫现实。”何醉墨纠正，明明把着方向盘，还有功夫八卦：“所以听说你们豪门都有娃娃亲未婚妻，你们家有吗？”

　　舒云至疑惑道：“你是看了些什么东西，才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

　　“没有吗？”何醉墨抽空瞥他一眼，一半脑细胞开始天马行空：“未婚妻甩我支票，娃娃亲拿出信物证明你们的关系，那我就只能拿钱跑路了。”

　　舒云至被她丝毫不顾及夫妻情分的说法气笑了：“我的全部身家都在你手里，并且未来还会不断升值，难道我不比这群莫须有的人和莫须有的钱更值得一些吗？”

　　前面是红灯，何醉墨伸手拽住舒云至的手，十指交缠，笑说：“你说得对，从长远来看，还是你比较值得入股。”

　　车外是下班高峰期汹涌的人潮，此时停在昏黄的路灯下，舒云至坐在副驾驶，整个人隐没在暗处，灯光映亮他的脸颊和鼻尖，散落的发也露出一点毛茸茸的边界。

　　收回手，何醉墨漫不经心地开口：“还好学校没有要求必须留短发，不然你这个头发要被学生举报了吧？”

　　舒云至的头发长得很快，如今已经到了脖子，额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耷拉下来，何醉墨对此很有想法：“我擅长剪八字刘海，不然回家给你整一个？”

　　头扭向窗外的舒云至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要，你上次这么说，给我剪了个凸凹不平的地形图，然后我去推了个平头。”

　　是大学时的事了，何醉墨迷上做tony，搞自己的头发还不够，还冲着舒云至下手。

　　舒云至夏天嫌热，头发总是很短，寻思着再差也就是个板寸，没想到何醉墨的手艺并不是板寸那么简单。

　　还没熟练掌握推子用法的何醉墨给他来了个惊喜，最高的地方宛如没剪过，最低的地方即将能露出青白的头皮，舒云至觉得自己像个行走的地球仪。

　　为了给舒云至赔礼道歉，何醉墨只得陪他去楼下的理发店斥巨资把地球仪大肆休整。饶是舒云至的脸，也把一个月没见他的时驰吓了一跳：“这是刚出来吗？”

　　罪魁祸首何醉墨一如既往地擅长装死，舒云至犀利的视线送过去时，她只留下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自那以后的许多年，舒云至都没留过很短的头发。

　　“我也不是故意的，”何醉墨不厚道地笑出声，“我现在技术已经成熟，不能说能跟巨款tony比，楼下公园里帮忙免费剔头的那群学徒技术肯定不如我。”

　　心头又泛起酸来，舒云至突然转移话题：“你当时喜欢明襄什么？年轻有活力？还是身上未经世事的少年感？”

　　这话题来得突兀，何醉墨沉吟两秒：“都有吧，生活偶尔需要一些刺激的调剂，他刚好出现，一拍即合。”

　　“所以如果当时出现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年轻男孩，你也会一样喜欢别人，对不对？”舒云至固执地问。

　　“你要这么说……”何醉墨点头，“氛围到了一切都水到渠成，做人嘛，反正就这么一次，随意一点。”

　　一颗心骤然放回原位，舒云至笑了：“我就知道是这样，明襄是个很好的小男孩，等他放下了，咱们可以请他来家里吃饭。”

　　“他手艺也挺好的，精通z市菜。”何醉墨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不妥。

　　舒云至这次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反而点头：“那我可以跟他学几手，免得每次跟你回家都要被张叔嫌弃。”

　　心中怪异感更甚，何醉墨停下车，望向舒云至。

　　小洋楼附近只有他们一户，舒云至侧过脸，眼里还盛着温驯的笑意，是真的没生气。

　　是凑合过日子，何醉墨提醒自己，晚饭时却变得兴致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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