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醉

　　果然没错……
　　楼决舞倚着石柱目送着神情恍惚的小君毫无阻碍的走进九天神殿，了然的点了点头。
　　“决舞哥哥，进入九天神殿的是谁？”早就候在一旁的少年一见小君没了身影便靠过来。
　　楼决舞现在身处的范围算是所有楼氏都可进入的正殿，面前三条小径通往三座主神殿，只要上了回廊就能确定你是否被该神殿认可。不过看小君这毫无阻碍的样子，似乎远远不止如此。
　　“那个啊……算是我的弟弟。”
　　“决舞哥哥又在开玩笑，若说弟弟，我们不都是你的弟弟么？”楼决舞在这一代孩子中排行第一，所以不止楼战音，楼玄靖也好，楼启然也罢，就是眼前这还在神殿学习的少年，都是他的堂弟。不过楼战音这家伙除了他这个双生哥哥，倒是谁也不认的。
　　“这个嘛……呵呵，也是。”楼决舞本是想说什么，可长了嘴又发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怎样反驳少年，最后只得顺着少年的话接了下去。
　　可是这没说出口的反驳之意就像是落地的种子般生根发芽，越发让他注意起来。
　　楼萧君……到底会是谁呢？
　　十年前偷跑出落花谷去买点心的他，在路过贫民窟时，几乎是本能的察觉那边有着什么。绕过一具具横躺在地的不知是生是死的肮脏乞丐，在一个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小巷子里，楼决舞看见了那团在角落的孩子。
　　也不知为什么，第一眼看到那脏的看不出本来样貌的孩子时，他的心就莫名一紧，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他走进去抱起那个孩子，丝毫不介意那孩子身上的污泥弄脏他价钱不菲的名贵华袍。在确认那孩子还有救时，不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那只是个断了气的孩子，这位公子若喜欢小娃娃可以再往西边走一些，那里不少长相漂亮却不会说话或看不见的弃……”旁边的瘸腿老汉低着头只看见那名贵的衣袍和鞋子，以为是对男童有兴趣的阔少爷，一抬头才看到那张绝美清雅的脸，登时以为自己看到了神仙。
　　“老人家可知这娃儿父母何在？”因得知孩子还有救而放下心来的楼决舞便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却不知在这最底层世界里，他的笑几乎能耀花人眼。
　　“这里的没有在父母身边的都是弃婴，没有一个命好的孩子。不过这孩子也是个死的。小公子我看你也是家世不错，也是富贵人家，若真想领个回去，西边确实有不少孩子。那女娃娃一个个都是水灵灵的，都是家里不要的，大了些只怕也会受不少苦头。您若真有心怜悯，就去领些那样的回去。若当真喜欢男娃儿，那头虽多是有些毛病的，但也比这已断气儿的强不是？”
　　楼决舞笑着摇了摇头：
　　“这孩子没死。”
　　带着那都没了呼吸的孩子回了落花谷，躲过所有人的视线回了住所，又是施针又是推拿喂药，没一会儿便有了呼吸。
　　那孩子有了呼吸后只说了一句话便昏睡过去，但说出的话却让楼决舞额头一紧。
　　他说：“我的罪……这些苦根本不够……”
　　也许是因为那是小君无意识间说出的话，楼决舞便希望这个孩子活的快乐、正值、无畏，而且最重要的是无拘无束。
　　但是呆在他身边的孩子必须要有一身好功夫，不是说一定能保护他，最重要的是能自保。
　　严明会是个好师父。第一眼楼决舞便这么认为。趁着他受伤昏迷，楼决舞可不仅仅是帮他治疗伤口而已，就连他武功修为如何都查得一清二楚。
　　严明的功夫正气浩然没一丝杂质，而且他在江湖上的传闻也是个有名的侠士，为人也着实光明磊落。就连他与同性爱人隐居辉骊山这件事也是江湖人尽皆知的。
　　这般敢爱敢恨的人，楼决舞怎能不放心。
　　可是送走小君的那一天，他竟然会觉得有一丝不舍……他曾想，十年……十年的时间也许就会淡忘这种不舍吧？可是没人知道，在十年后的不久前，再遇楼萧君时，他竟是有一丝高兴的。
　　十年啊，那个当初一只手就能抱住的孩子已经长这么高了。明明眉宇间已经找不到一丝一毫当年的印记，可是本能的他就是知道，眼前的少年就是他的小君。
　　而且最重要的是当年贫民窟的生活加上几乎丧命的病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影响，在他眼前出现的是健健康康的楼萧君。
　　其实直到今日楼决舞都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羁绊，御或许是知道的，但他不说，他也不会问。
　　或许，幽冥神殿能给他一些答案。
　　告别了少年，楼决舞转身走向幽冥神殿。
　　“天默！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所做的一切！天恒是被你赶走的！”
　　“天默！你到底有没有心！天恒怎么对你？你又是怎么对天恒的？我真为天恒感到不值！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狼崽子！”
　　“你就永远活在你自己的世界里吧！慢慢的你会只剩下一具躯壳！一具被那些仙人们操纵的躯壳！”
　　“你也永远不会知道天恒曾经都为你做了什么！”
　　一进入九天神殿，小君就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耳边不停的怒斥着，渐渐地好像看到了很多东西。
　　那牵着红发男孩慢慢离去的男子的背影，男子与少女树下嬉闹的场景，还有那不知名山谷里和自己站在一起，亲眼目睹着银发男子冲向雷阵中的画面……
　　无论是珍珠般的黑发，还是最后只出现一次的银发，那个男子的眼睛却是从未变过的——那暖人心弦的琥珀黄。
　　突然，小君的眼前幻化出一面水镜，水镜中的少女拉扯着男人的衣袖，满脸的怒意：
　　“你为什么都不会生气？天默连你的发色为什么会变成黑色都不记得了！如果不是为了他，你又何必去承受天雷阵！若不是接连受了天雷阵的攻击你的发色怎么因身体受损而变得暗淡？他什么都不记得！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你！”
　　是啊……想起来了。如果当初不是闹别扭认为只要自己不见了，天恒一定会着急找自己，他怎么会想要走出雷霆谷，因而受了天雷阵的一击使得神体受损昏睡在泉水中。
　　而天恒怕自己想出去时再受伤害硬生生接了几天的天雷最终破了天雷阵，使得那一头银紫色的长发变成了珍珠黑。
　　可是自己当时只认为天恒不在乎自己，巴不得自己早些离开雷霆谷，一气之下果断的认为天恒的头发不是因为自己才变成那样，慢慢的居然一点也记不起那件事来！
　　所谓党务者迷旁观者清，当年自己狭隘的内心现如今赤裸裸的展现在自己面前，即便一切幻想已经消失，耳边似乎回荡残留着天命的怒斥。
　　原来，并不论是那些梦也好，还是迷径中的幻觉也罢，都是真实的……
　　心中的亏欠……也是因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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