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至上

　　晚上的时间弹指一挥间，总觉得不够用 ，之后又吃了饺子，给张颖伤口上药，不知不觉到了早晨七点才睡。

　　醒来时已经下午五点左右。

　　张颖站在洗漱台的镜子前看着自己，身上穿着俞佳念的短款羽绒服，把额前的碎发扒拉下来，挡住额角的一道疤，不仔细看不明显，但指腹摩挲时能感受到。

　　从头到脚精致完美主义的她，开始接受了那道象征勇敢的疤痕。

　　推开楼下的玻璃门，刚出去，俞佳念无意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视线挪开又回牵，脱口而出道：“辰锦忘？”

　　斜对面，那个不远处侧对着她们的男生慢了一拍才转过来。

　　对方的模样清晰地刻入眼底，俞佳念像是抽中隐藏款的盲盒般，满是期待的脸上不自觉绽放出更灿烂的笑容，她快步走过去，惊喜道：“哇塞，好巧啊辰锦忘，我们刚下楼就碰到你了诶。”

　　辰锦忘凝着一层霜的眉眼可算有了温度，他看着迎面走过来的女孩，尽显温柔。

　　俞佳念观察细致道：“你的耳朵和鼻子看起来被冻得好红。”

　　不知道站了多久的辰锦忘，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件黑色的大衣，全身从头到脚被冷冽的风裹挟，带着侵入的湿气，脸上也多了些疲惫感，他说：“可能今天的风比较大。”

　　昨晚被李明轩那么闹了一番，不知浪费了多久，俞佳念清楚地记得她到家给手机充电时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多。

　　明明可以早点让辰锦忘回去休息，结果被可恶的李明轩这么一闹，拖到那么晚辰锦忘才回家，俞佳念心里暗骂了一通，正想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围给对方，“把耳朵和鼻子裹着，风就吹不到了，这样就暖和了。”

　　辰锦忘给自己又是送冻疮膏，又是送手套的，有来的关怀备至，当然要有回的了，因此俞佳念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可能唯一不妥的地方就是不应该把自己用过的围巾给他，应该买一个新的，但是买新的围巾需要时间……算了算了现在保暖最重要，可不能让辰锦忘冻感冒了。

　　辰锦忘隔着衣袖握住俞佳念的手腕，重新帮她把围巾围了回去，“我穿得比较厚，不冷。”

　　手腕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轻轻包裹又很快松开，光是隔着衣袖被握着的这么短暂几秒，俞佳念古灵精怪的脑袋瓜吧嗒一下卡顿了，她反应迟钝道：“……那好叭。”

　　那双好看的手重新帮俞佳念把扯开的围巾系上，俞佳念后知后觉地把脸埋进了围巾里，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迎上对方的目光，怪有礼貌道：“谢、谢谢你哦。”

　　同样怪有礼貌的辰锦忘道：“不客气。”

　　对方没问，俞佳念主动汇报自己接下来的行程：“我要和张颖要去吃晚饭了。”

　　辰锦忘依然十分有礼貌道：“会介意多一个人吗？”

　　张颖见被灌了迷魂汤的俞佳念立马摇摇头说：“不会不会。”

　　站在一旁目睹全程的张颖：……

　　那个当初头头是道劝自己恋爱误终身，爱自己才是王道的清醒军师去哪了？

　　要是当初的俞佳念看到如今自己这样昏头，她一定两眼一黑，不敢相信现在的自己竟然把以前的自己给背刺了！

　　果然爱情这种东西最容易让人晕头转向又上瘾犯错。

　　爱出主意的俞佳念、戒掉挑食的张颖、没意见的辰锦忘，三人进了一家炒菜馆，点了几道菜。

　　三菜一汤全部端上来，俞佳念率先盛了一碗酒酿小丸子给辰锦忘：“辰锦忘喝点汤吧，这样可以暖暖身子。”

　　辰锦忘接过汤，“谢谢。”

　　俞佳念摆摆手道：“不用的不用的。”

　　平时这待遇只有当初称得上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张颖才有。

　　唉，现在啊时代不一样了 ，张颖暗自叹气，自己给自己盛汤。

　　饭桌上，俞佳念的话变少了，眼神戏倒是丰富了很多。

　　再多看一眼应该没事的，不会被发现的。

　　她手里捧着碗，咬着筷子，侥幸的视线时不时飘到辰锦忘身上，恰巧对方全程垂眸，斯斯文文吃饭，没察觉她反复拉扯、不明不白的眼神。

　　坐在旁边的张颖看眼俞佳念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异样，又望向坐她对面的人。

　　辰锦忘正襟危坐，筷子伸向俞佳念面前的鱼香肉丝夹菜，勾起不易察觉的笑，余光似乎可以跟俞佳念的目光碰撞无数次。

　　主要是那双灵动漂亮的狐狸眼太亮了，很难让人忽视。

　　可能就只有俞佳念自己才不会这么觉得，还自认为藏得很好。

　　两人中间像有一张一对视就能捅破的薄纸，相当微妙，不言而喻。

　　张颖原来认为俞佳念对爱情无欲无求，太过清心寡欲，甚至严重怀疑她没有情根。

　　能有这样的想法，张颖也有依据——因为俞佳念从来不发朋友圈，不看言情小说，不看偶像剧，也不追星，更不关心谁跟谁的恨海情天瓜。

　　俞佳念从小到大经常被暗恋者塞各式各样的情书，面对那些天花乱坠的告白，她自然都以圆滑委婉，不让对方尴尬的方式化解。

　　可能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只是活得足够独醒又时而冷漠。既能适应人群的热闹又能享受独处的平静，收放自如，随时抽离自己，只做自己情绪调配的主导者。

　　这也是之后俞佳念慢慢跟张颖拉开距离，跟曲婉晴更能同频的原因。

　　张颖一脸不可置信地瞅见那位眼高一切，来着全拒的钢筋大直女，屈尊降贵走下圣坛，露出满心满眼，情不自禁的表情。

　　其实张颖到现在也不会知道钢筋大直女不是没有情根，不是不会有喜欢的人，只是时候未到。

　　只是——她是幸福主义。

　　吃完不知对三人来说午饭还是晚饭的一顿，俞佳念按照昨天说好的送张颖回家。

　　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团聚，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作为外人就不打扰了，俞佳念简单打了声招呼，在张颖家没待多久便下楼了。

　　时间似乎在辰锦忘这里只是一串数字，风吹不走，雨淋不跑。他就那样雷打不动、默不作声地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不求结果地等待着。

　　俞佳念灵机一动，两步并一步，蹦蹦跳跳到辰锦忘面前，明知故问道：“辰锦忘，你在等谁啊？”

　　“等你。”辰锦忘一脸平静地又说了一遍：“我在等你。”

　　比冷风先吹来的是俞佳念恬阔的笑容：“那你等到了喔。”

　　就算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也能闻到花香，也能感受到遥不可及的太阳是暖的。辰锦忘沉默片刻，他问：“这样的我会让你觉得反感吗？”

　　会反感我未经允许擅自闯入你的生活吗？

　　不知道辰锦忘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俞佳念这次脑子反倒转得特别快，几乎是他说完过后的下一秒，她斩钉截铁道：“当然不会了！”

　　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俞佳念不自然地抿了抿唇，为掩盖突兀的反应，她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人这么好，我怎么会对你反感呢。”

　　喜欢还来不及呢。

　　辰锦忘愣了一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描摹着俞佳念的眼睛，长又翘的睫毛，上挑的眼尾，右眼角下的棕色泪痣，最后又回到她灰黑色的瞳孔，像容纳了宇宙的万千星辰，璀璨而又深刻。

　　“我刚刚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哪怕是停顿的标点符号都是真的，千真万确，真的不能再真了！”

　　见对方迟迟不说话，俞佳念生怕被误解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为了彰显自己说的话足够真诚，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诚意满满道：“辰锦忘我对你真的、真的、真的一点都不反感，这些全部都是我发自内心的话。”

　　她满脸写着相信我吧，我不骗你。

　　迷雾散开，尘埃落定，像是找到了答案，又像是确认了什么。

　　总是会被眼前的女孩为之动容的辰锦忘，终于露出了让人松懈的神情，“好，我相信你。”

　　平淡无奇的夜晚，鲜明的两人并肩沿路返回，漫步回家。

　　发现冻伤的手居然愈合了，俞佳念没话找话道：“感觉今年的冬天好像没有那么冷了诶。”

　　她体质偏瘦，加之不好好吃饭，手背的皮肤薄得像一张薄纸，手背底下的血管和手腕两边的骨头凹凸分明，清晰可见。

　　辰锦忘盯着俞佳念那只举过头顶挡灯光的手背，虽然衣袖给挡住了，但他清楚地记得俞佳念这只手的手腕内侧有一道凸起的月牙疤痕。想到这里，他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说：“……许是冬天找到了朋友，让它学会了温柔以待。”

　　俞佳念收回手，看着前方的路回道：“那我猜冬天的朋友一定是春天。”

　　辰锦忘道：“能和春天做朋友，对冬天来说很幸运。”

　　像在指季节又不单单在指季节，意味不明。

　　“确实，和春天做朋友确实很幸运，不过我觉得冬天也不差，只是冷了点。”俞佳念有一双异于常人，很会发现美的眼睛，她把脸转过来道：“但这也是冬天能异于别的季节的特别之处啊。”

　　对上那双干净透亮的眼珠子，光是这么一眼，辰锦忘小小的世界除了眼前的女孩，便再也容纳不下别的了。

　　“辰锦忘能够认识你，再到和你做朋友，这对我来说是一份来之不易的幸运，是比春天跟冬天做朋友还要幸运的事情。”

　　俞佳念笑靥如花，再次认真地告诉他：“我觉得特别值得、超级开心。”

　　空气的湿度适宜，悸动的乐曲得到了回响，一切来得都太好了，好得不真实。

　　俞佳念突然变得很贪心，很想时间因此能够慢下来、停下来。

　　就让此刻的恰到好处永恒不变吧。

　　张颖房间的布局，里面所有的东西摆放跟走的时候一样，大致没有变化。

　　手指划过化妆台，很干净没有灰尘，张颖又抬头看房间的两个角落，摄像头已经拆掉了，门重新装上了锁，防盗窗也拆了。

　　母亲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女儿满眼心疼道：“我的颖颖啊，我的宝贝女儿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这是在外面受了多少苦啊。”

　　张颖哭着回抱住母亲，喜极而泣道：“妈妈我错了，我当初不应该不听你们的话，不应该一意孤行离家出走，我知道错了，都是我不好，都怪我……”

　　母爱是无限包容的大地。母亲心疼地给女儿擦眼泪道：“傻孩子，尽说些傻话，你能够平安回家就是万事大吉。”

　　父亲的爱往往是无声的笨拙，不会表达，他很少踏足女儿的房间，只是停在门口注视着母女俩相互依偎的团聚画面。

　　在张颖的印象里，父亲总是威严高大，充满距离感，让张颖打心底生畏，不敢亲近，她抓住母亲的手不让走：“妈妈。”

　　“你离开家之后，你爸每天晚上都在书房望着你小时候的照片到深夜。”母亲看了看站在门口面露有愧的父亲，然后又回看张颖道：“他啊，就是爱面子不愿说，其实他打心底一直盼望着你能够回来，怕你在外面受苦。”

　　张颖顺着母亲的话望去。

　　父亲的白发肉眼可见得变多了，脸上憔悴疲惫，那副威严的架子早已经褪去，完全看不出像张颖离家出走时，那副严厉训斥的长辈模样。

　　母亲心里有千言万语，但还是忍着不再多说，给父亲和女儿缓和的空间，她拍拍张颖的手背道：“你们父女俩太久没说心平气和过话了，坐下来单独好好聊聊吧。”

　　第一次，父亲在女儿面前不再是威严耸立的高山，不善言辞的他终于弯下挺直的脊背向女儿道歉。

　　“颖颖，是爸爸不好，做我的女儿让你受了太多委屈。”

　　“爸爸……”

　　“以前是爸爸不对，忽视了你的感受，光顾着为你好，认为你能行，认为适合你。”父亲亏欠道：“倒是忘了问我的女儿会不会喜欢，愿不愿意。”

　　张颖过去抱住父亲，这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主动拥抱自己的父亲，敞开心扉道：“爸爸，我也对不起你和妈妈，我太叛逆了，让你们为我操了很多心……”

　　“我以前原以为爱情里的爱才是我人生的最终追求。直到现在我才发现，爱情不是我人生的全部，除了爱情，我的人生里还有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帮我的念念，还有最爱我、最疼我、对我最好的爸爸妈妈。”

　　张颖一直向上追寻自己想要的，却忘了回头看身后一直默默支持，无限包容，百般疼爱她的父母，和真诚以待的好朋友。

　　亲情、友情、爱情三者情感关系中，张颖常常会把亲情忽视掉。

　　因为她的亲情不用维系，不用花心思经营，一出生便幸运地拥有了这份与生俱来又难能可贵的爱。

　　知道这份爱不离不弃，所以才会不管不顾，肆无忌惮地伤害。

　　就好比挖空心思，努力获取的东西往往比不费吹灰之力，免费获得的东西更让人懂得珍惜。

　　同时，失而复得的东西也会让人明白珍惜的可贵。

　　一旁的父亲展开那双为家遮风挡雨的双臂，抚摸着张颖的头，“我的女儿真的长大了，爸爸为你感到骄傲。”

　　父母的怀抱很安心，很温暖，也很宽大，可以包容下孩子的一切，无论好的坏的，缝缝补补，不离不弃。

　　张颖将自己离家出走这段时间的遭遇，趋利避害，避重就轻地讲给父母听。

　　自己手心捧着护着的宝贝，怎么能任由外面的人欺负！听完的父母痛彻心扉，深感懊悔不该把自己的思想强加给女儿，不该过度保护。

　　最终爱女心切的父母通过警方的力量，让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李明轩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人身自由权终身，被判处无期徒刑。

　　此刻，张颖终于明白，一家团圆和中彩票一样，幸运的来之不易，幸福的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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