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野

　　对于年承旭来说，便利店不同于其他兼职，他有机会写作业，因此不用隔天早上在教室写了。

　　大排档虽然和陈争介绍的便利店位于同一个区，但相隔比较远。年承旭刚冲出便利店，被一只有力的大手轻轻拽住书包，随即一张卡出现在他眼前。

　　“这位同学，你的iPASS。”

　　须臾的静止，年承旭接住卡片，转头去看苏启明：“我没有一卡通。”

　　苏启明脸上是似曾相识的小骄傲：“现在你有了。我就知道你要跑着去，到时候还怎么干活啊，人家大排档老板会怀疑你的工作能力的。”
　　年承旭和他对视片刻，转身往路口走：“跑步是锻炼身体，不会影响工作。”

　　苏启明边点头边说：“那我要不要陪你跑？我还没见过你跑步。”
　　年承旭看了一眼他：“体育课见过。”

　　苏启明似乎猜到他会这么说，立刻笑道：“你脸没红，不算。”

　　这次，年承旭多看了他几眼，似乎在观察表情，片晌才说：“脸跑红了才算跑步吗？”

　　苏启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虽然知道年承旭和以前不同，话确实变多了，但此刻猛然发现，他的每一句话这个人都会接上，这让苏启明特别高兴，正经没几秒就尽情笑起来。

　　看着年承旭上车坐好隔窗户冲自己挥手，苏启明连忙也摆了摆手。
　　年承旭依旧面无表情，他依旧笑着。

　　但苏启明只能介入到这里了，原因有很多。毕竟就连那张早就存在的卡都因为顾虑，直到今天才因为“两份兼职”交给年承旭，而苏启明依旧不知道，见到卡和拿到卡的年承旭在想些什么，这份顾虑和给年承旭买零食吃时是一样的。
　　但无论是买零食还是送一卡通，勇气全来源于年承旭的新手机，他很清楚，年承旭不可能自己买手机，手机一定是这个人“接受”的。

　　可是苏启明无法松口气，无法庆幸，就像每次年承旭接受了，使用了，但这都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因为年承旭本身就对一切都来者不拒，也不会表露任何的情绪。

　　没错，年承旭是没钱，还不是一般的没钱，所以永远不知道他的想法的你，同时也永远不知道自己在某一瞬间做出某一件自认为对他好的事，会不会反而伤害到年承旭。
　　这种伤害和原因一样多，其中就包括自尊心。

　　单拿自尊心来说，年承旭的自尊心就算强到超越一切，或是七零八碎，年承旭一定都看上去无动于衷，但不一定代表这个人没有受到伤害。
　　这很复杂，就像年承旭一次次表现出“送死”的行为，乍看真的很难理解，但想一想就会明白，这些行为就算不是因为自尊心，也不可能毫无理由。

　　其实以前苏启明并没有领悟到这些，但这几年来一件件小事强行让他慢慢懂得，并拥有了这些顾虑，至于其他的变了没，就像他说的，他自己也不明白。

　　手机突然震动，苏启明一下回神。
　　年承旭发来短信：[晚饭吃了吗？]

　　看着这条消息，苏启明登时扬起嘴角，迅速输完消息发送过去：[放学回去就吃了，按你留的纸条热过才吃的，放心。]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年承旭发的短信，不由地又去看那五个字，就连问号也被停留几秒目光。

　　本以为没有回复了，手机再次震动，苏启明连忙解锁去看。
　　是一个狗狗表情包，一下下吐着舌头，空白处闪着和狗狗同色的“OK！”。

　　嘴角这就又扬了起来。

　　-

　　隔天清晨，闹钟刚响起就被一巴掌拍翻。

　　比起以前的每天醒来一张脸阴沉无比，如今还多了被眼泪打湿成一片的枕头，对此，许星然看上去已经习惯，胡乱摸索到手机，翻到班主任的聊天框发出一条消息一一

　　[今天头发掉了两根，请假一天。]

　　把枕头翻个，翻过身还没盖好被子，手机猛地响起动次打次的旋律，许星然一把拿起手机接通：“怎么？”

　　似乎是因为有消息的铺垫，班主任的语气听起来比他更暴躁：“‘怎么？’？这就是学生对待老师的态度？头发怎么掉了两根？有什么烦心事跟老师说说？恩？”

　　许星然看上去很是克制地吸了口气：“我长得丑想得美，就这样，明天见。”

　　他说完就挂断加关机，往另一侧翻身，这次被子都没抓到手里，门又被敲了三下，随即传来周舟的声音：“那个……”

　　许星然咬着后槽牙坐起身：“怎么了？”

　　周舟开门进来，反手关上门，站在原地支支吾吾道：“你……你可不可以帮、帮我请几天假……？”

　　他本就侧站着，脸被头发一遮更看不到表情，声音更是又小又颤，许星然瞧着奇怪，问：“你怎么也请假？你怎么了？”

　　周舟反射性地扭头看他：“你也请一一”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回头：“……请假了？”

　　周舟脸上的淤青过于明显，全然落入许星然眼里。他皱起眉，下床走到周舟面前：“你脸怎么了？被打了？”

　　见周舟突然一怔，使劲摇头说没有，许星然眉心皱得更深，逼问道：“你什么情况？快说。”

　　闻言，周舟一下抬起头，眼眶早已红了一圈：“什么事都没有！”
　　他喘了口气，再次垂下头：“反正你别告诉我妈……你、你帮我请个假吧，我到时候跟你一起下车，然后……”

　　看来他真是被打了，连眼皮都有淤青，许星然上下扫视一眼：“然后什么？”

　　周舟手抓在裤腿上揪拽着，半天都然后不出一句话来。
　　许星然扶着脑门闭了闭眼睛，转身走到床边开始换衣服：“然后一起回来吧，反正我也请假了。”

　　出门前周舟往脸上遮了只一次性口罩，可是眼上的淤青遮不住，没办法，许星然只能摆起少爷架子跟司机说让周舟陪自己跑步去学校，不坐车了。

　　等车开走，许星然转身走进别墅，站在门里的周舟气息紊乱，听上去在哭。
　　许星然回头瞥了一眼，烦躁道：“被打了就随便从这边带几个人打回去啊，就说我让你打的，大姑不会说你的，你哭得我心烦。”

　　“没有！”

　　再次听到这种带着哭腔的喊叫，许星然扭头去看，周舟已经跑进自己的房间，许星然顿时更加烦躁。

　　然而，突然想起什么，许星然猛地定住脚步一一

　　小学时年承旭就因为头发被欺负过，而周舟长发是事实。就理由来讲，年承旭留长发是因为一张照片，而周舟为什么要留长发？

　　这个问题许星然从未想过，因为他从小身边就有长发的年承旭，以至于对他来说，“男生留长发”成为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同样是长头发，年承旭被欺负的点可能不止长发，哑巴、性格、家境等等，单独拎出来其中一点，年承旭都完全极有可能被欺负，相比于年承旭的这些每个都过于极端的点，周舟真的太正常了。
　　周舟和被周围人孤立的年承旭不同，他属于“周围人”，属于“大众”，他和周围人的不同也只有“长发”而已，怎么想这都是他被欺负的点，是他“被打”“淤青”的理由。

　　“阿秋！”

　　正美滋滋抄着作业的苏启明笔尖一抖，扭头去看的同时，急忙问：“你怎么打喷嚏了？感冒了？”

　　见年承旭张着嘴，仿佛在等下一个喷嚏，苏启明一口气分三下吸上来，忍不住哈哈笑道：“你怎么这么可爱？”

　　年承旭看了一眼他，静止两秒，闭上了嘴巴，看上去有些迟钝。回头翻开教辅，说：“我打喷嚏一直这样。”

　　苏启明听得懵了下，抿着嘴唇继续抄作业，嘀咕道：“所以你一直很可爱。”

　　“……”年承旭转过头来看着他。

　　估计是没观察明白表情，年承旭看了十秒后回头继续翻看起教辅。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突然有人喊道：“温景，有人找！”

　　苏启明扭头看了一眼，用笔尖戳了戳温景的后背，笑道：“苗武武又来贿赂你了。”

　　温景反手搓着后背，说：“不要乱说，我们纪检部可是秉公无私的。”站起身，顿了顿，从桌仓取出文件夹抱在怀里，清一下嗓子，这才朝教室后门走过去。

　　背靠门框的苗武食指挑着一个布袋，朝温景抬起手：“昨晚怎么没来？披萨。”
　　温景有些反常地一把接过袋子，这才反应过来，说：“我……我不想去！我走了。”

　　他说走就走，转身径直回了座位。
　　他总不能告诉苗武自己为了不让温昃欺负人，一路监视温昃回家，还盯了温昃一晚上，连作业都是趴在温昃卧室门口写的吧！

　　全世界双胞胎平均出生率为1∶89。可是，双胞胎哥哥是个极为奇怪的家伙这种事概率又是多少。

　　双胞胎有两类，而他和温昃属于由两个不同的卵子分别受精而成的异卵双胞胎。异卵双胞胎在受孕时存在两个卵子分别和两个精子结合，然后分别发育成两个独立的个体，长大后差异比较大，并且可以为同性也可以为异性，从概率上说，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为异性。而他和温昃最初体现出的差异就是直发和卷发。

　　在温景的记忆中，温昃很早就开始欺负“看起来像女生”的男生一一要不是温昃因为这事转学，温景觉得自己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从那时起，作为双胞胎的他和温昃才开始同校，直到高中考进同一所学校。
　　这之前发生过什么，之后温昃是否继续欺负“看起来像女生”的男生，温景全然无从得知。

　　昨天从那两个女生嘴里，温景似乎得知了答案。
　　但温昃自上高中以来到现在都没出过什么事，这期间发生过什么，有没有欺负“看起来像女生”的男生，温景再次无从得知，哪怕是在同一所学校。

　　不过，直到此刻温景都坚信一件事一一跳楼的男生与温昃无关。

　　除去最重要的，那个男生并不符合“看起来像女生”的这一点以外，还因为现在的温昃一直好好地呆在温景身边，他一找就能找到他。

《少年的狂》
何彦松x年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