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春芳

　　梦中这段时日因雪灾之故，时局动荡，到处都不太平，而如今明煦处理得当，未引发物议，维持住了平稳的局势。

　　梦境与现实的轨道交错远去，延伸出截然不同的方向。

　　对此王蔻很满意，感到自己担心的事也随之渐行渐远。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已至仲春卯月，阳气生发，万物萌动的春耕之时，盛安却仍旧笼罩在料峭寒潮中，迟迟未显露出早春的气息。

　　她期盼着春日的到来，渴望在草长莺飞的马场上驰骋，然而没等到天气转暖，却等来了韦姬病重的消息。

　　这日用完早膳，紫萸就面带忧色地告知，“韦太后的胸痹之症犯了，去了几个太医，症状并未缓解。”

　　王蔻已有阵子没去皇陵，那边的情形却仍在关注，闻言心顿时悬了起来，“江太医去了吗？”

　　紫萸点头，“正是江太医前往诊治的。”

　　胸痹之症可大可小，王蔻立即将人传到跟前问话。

　　“韦太后有胸痹旧疾，素体阳虚，水不济火，心失所养，此番寒邪内侵，气血凝滞，导致病体缠绵，故而卧床不起。”

　　江太医很快就来到栖梧殿，详细回禀了韦姬的情况。

　　王蔻心里七上八下，“病得很重？”

　　在那个梦中，韦姬的存在感实在太低，她努力回想之下，才模糊记起韦姬似乎是在明煦驾崩的第二年过世的，但具体什么时候她记不清楚，原以为明煦的病殁对她打击太大所致，没想到如今明煦好端端的，韦姬仍旧出事了。

　　“此乃缓症，平日里修养得宜无甚大碍，发作起来便如山倒，一时也说不准，须得悉心调养，再观后续。”

　　江太医在太医院待了大半辈子，资历最老，平素深谙明哲保身之道，说起话来弯弯绕绕，习惯留三分余地，让人心里没底。

　　一堆话说了等于没说，王蔻六神不宁，眼皮直跳，韦姬生养明煦的时候就伤了身子，如今更是到了容易犯病的年纪，她好不容易在明煦身上看到希望，不想在这个时候出岔子，当即带了一堆药材补品匆匆赶往皇陵。

　　韦姬确实病得不轻，王蔻一进房间，便闻到浓重的药味。

　　年迈的宫人在床前服侍，听说皇后来了，韦姬挣扎着欲起身，王蔻见状急忙制止，“既是病中，不必多礼。”

　　“这副模样实在失仪。”韦姬半躺在榻上，面容较上次所见憔悴不少，透着病骨支离的虚弱。

　　“切莫如此说，谁都有生病的时候，且放宽心调养。”

　　眼前所见让王蔻忧虑更甚，使劲回想梦中相关记忆，奈何彼时她未曾在意明煦，对于身处皇陵的韦姬更是没能留下什么印象。

　　见她满脸忧色，韦姬反而温声宽慰道：“不过是老毛病犯了，并无什么大碍，能得皇后亲自探望，已是心中惶恐，若是因此累及陛下忧心，便是我的罪过了，还请皇后勿让陛下知晓。”

　　如今明煦的身体状况好转许多，于朝政也十分尽心，不再如从前那般消沉，王蔻深知其中不易，自冬至那夜从梦中惊醒，她没有一刻不被灭族的恐惧所萦绕，才刚感到未来的发展偏离了原有轨迹，自然不希望出现任何打乱节奏的意外，故而得知韦姬病重后，王蔻虽然第一时间赶来皇陵，但尚未将此事告知明煦，此刻听她这样说，恻隐心起，愈发愧疚不安。

　　“我答应你，你安心休养，一定会好起来的。”

　　韦姬病中精神不济，王蔻不便多叨扰，同她说了些明煦的近况，好教她宽心，便从房间里退出来，询问身边伺候的老宫人，“太后经常犯病吗？”

　　“回皇后的话，太后一向有胸痹痼疾，每年都会发作几次。”

　　“从前也这般严重？”

　　宫人服侍韦姬多年，对韦姬的身体状况最为清楚，这次发病异常凶险，思及主仆情分，悲伤溢于言表，“许是今年的冬天难熬……”

　　王蔻又问了些日常用药情况，与太医所言相差无几，韦姬本就体弱，近几年更是每况愈下，日常用度方面王贺虽然大方，也定期遣太医来请脉，奈何只能延缓症状，无法治愈根本。

　　看着眼前风烛残年的老人面上浸染的浓浓哀色，王蔻心头愈发沉闷。

　　回到栖梧殿，吩咐人往皇陵加送过冬物资和药材补品后，王蔻倚在榻上，难过地发现在这桩事上自己似乎真的做不了更多。

　　明煦那次纯属侥幸，许多时候，人在病魔面前其实相当无力。

　　没一会儿，青蒲前来请示，“今日晚膳是摆在栖梧殿还是清晏殿？”

　　王蔻没有胃口，打算吩咐不用摆了，忽而想起今日还未曾见明煦，担心他不按时服药，转而说：“摆在清晏殿吧。”

　　难得明煦今日有朝会，到了晚上精神仍旧很好，看到心事重重的王蔻，不免奇怪，“皇后看起来不太高兴。”

　　王蔻茫然了会儿，鸦青长睫垂落下来，覆盖住眼底愁绪。

　　“也没有不高兴，只是发觉自己竭尽全力去做一件事，可能大概……最后还是改变不了什么。”

　　她感到一阵无力，不愿接受韦姬病重的事实，即便不是为了明煦，她也希望那个温柔的女子能够度过灾厄，好好地活下去。

　　此刻分不清心底的忧惧，究竟更多的是因为韦姬，还是因为明煦。

　　她能够说服明煦亲政的筹码便是韦姬，然而韦姬如今的情形并不乐观，除了韦姬她实在不知道明煦还在意什么，她简直不敢想倘若韦姬不在了是何种局面。

　　之前费尽心机让明煦有求生欲，愿意帮助她，却没想到这一切建立的基础是如此薄弱，一场疾病便能轻易瓦解。

　　明煦见她愁眉不展，眸中情绪低落，有别于往常的灵动，一时不知为何如此，沉思片刻后说：“倘若竭尽全力都无法改变，那就顺其自然吧，毕竟世上总有穷尽人力也无可奈何的事。”

　　这番话并没有解开王蔻的烦恼，不管是韦姬也好，明煦也好，她都希望他们能更顺遂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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