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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你……”
秦十美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脑袋昏昏沉沉,竟然觉得那个在记忆中存在的孩子和郁傥霜长得有几分的相像。
尤其是眼睛的部分。
但是已经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怎么可能呢......
秦十美非常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回了一个略显无奈的苦笑。
秦十美轻轻挣了挣些许逼仄的容身空间,道:“小霜,你在干什么呢?”
原来。
郁傥霜趁着秦十美睡着,将下意识团成球的他一点点扒拉开,从两条胳膊下搂进去,揉进了自己怀里。
就导致,郁傥霜几乎是把自己的下巴垫在了秦十美的脑袋上。
两只枕头都睡成了一只。
秦十美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先是郁傥霜那一片光洁胸口。
秦十美嗔怪道:“睡个觉这么不老实呢?睁着眼睛睡得?”
“没有啊,怎么能呢?”郁傥霜微微睁大眼睛,无辜地道:“我睡了好长时间呢。”
秦十美:“那难道还能是我自己睡到你怀里的?”
郁傥霜气定神闲:“怎么?没有这种可能吗?”
秦十美:“…………”
秦十美眯眯眼睛。
他才不信。他非常清楚自己睡觉是个什么德行。
绝对安详踏实得和死了一样。
见秦十美郁闷,郁傥霜紧了紧怀抱,从被子里捞出秦十美的一只手,挨个捏了捏手指和手面相连的几个关节。
郁傥霜:“团着睡对胃不好。”
秦十美不以为然:“活着就会死。”
郁傥霜:“主要是,十美,你睡着的时候,身体好凉啊,手脚也是冰的,我好害怕。所以就把你摊平抱在怀里了。”
“…………”
秦十美无语住了。
谁家好人睡着的时候不是体温偏低的啊?难怪自己做梦的时候,热得都做梦梦到去热带了,记忆里那个冰凉清爽的青椰汁都温温热热的,不好喝。
SAlpha的体温向来比正常人的体温高,和禽兽差不多。
听说正因为SAlpha过热的体温,很多病都难得,体质都异乎寻常一些。
秦十美拍拍他的手背:“几点了?”
郁傥霜:“凌晨五点。”
这么早啊。
秦十美轻轻叹了一口气:“起床吧,我们出去。”
郁傥霜:“……阿姨叔叔他们?”
秦十美:“不用管他们,他们早上都是铁打的七点起,难不成还要指望他们起来给咱两做早餐吗?”
郁傥霜:“我怕吵到他们。”
秦十美照着他的额心亲了一口:“没事的,吵不醒他们,起床吧,出去带你去早市喝羊汤。”
郁傥霜明显地变乖了。点点头。
秦十美:“喝完羊汤,带你去见你大舅哥。”
“真的呀?”郁傥霜愣了愣。
自从他俩领了证,秦十美对他还从来没有过什么口头上的变化,郁傥霜一时失了神。
秦十美还以为他在国外长大的,不知道国内的这种亲属关系的称呼,解释了一下:“就是秦全啊,我俩结婚了,他就是你大舅哥,如果反过来我比他大的话,你就要叫他小舅子了。”
秦十美疑惑地斜了他一眼:“不是,你脸红什么?”
郁傥霜拿手背贴了贴自己发烫的脸颊,嘿嘿一笑。
秦十美觉得这孩子怎么傻愣愣的。
两个人动作很轻地洗漱完毕。趁着郁傥霜洗漱,秦十美又给秦全的灵龛上了新香,这一次,他跪在蒲团上,静默地给哥哥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清晨有些冷,郁傥霜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短袖。
秦十美在他跨出门的一瞬间,将他一把拽了回来,拎到屋里,找出很多年前常穿一件的灰紫拼色的运动外套,给他囫囵蒙在了脑袋上,眼睛都盖住了。
运动外套从郁傥霜的头上滑下来,掉到他的两只手里。噼里啪啦的,郁傥霜头顶又几根头发毛被静电电了起来。
被粗暴对待的郁傥霜眨巴这眼睛,满脸的幸福。
“走走走了。”秦十美压着声音,推着他往门外走。
他真是受不了这个家伙殷殷切切的目光。哪怕这股殷殷切切很可能和自己并无关系。
然而,单纯这股热切,就足以令他灵魂触动。
这般赤诚的人,很少见了。
秦十美领着他去了市区最有名的公共陵园。这个叫“禄玉”的陵园,东边的一半禁止私人占有,是专门给那些获得过重大荣誉、并且出生于此地的人安置身后事用的。只有西边的一半对外出售。
早几年,听说有个业内知名的得道高僧在网上发表了什么神龙点化的玄乎言论,说西边这块地是块不一般的风水宝地,能在这里安置后事,下辈子就不会投成猪狗牛羊,还能转世成人胎,有个好去处,无忧无虑,健康快乐。
这不,本来价格还算可以的墓地,一下子被炒到了天价,不少外地商人都跑过来买。
好巧不巧,那段神龙点化的视频被秦父秦母刷到了。
秦父秦母执意要花大价钱买下这里的墓地,甚至不惜砸锅卖铁,不惜卖掉打拼了半辈子,住了有二十多年的房子,还把秦十美之前好容易攒了小几万的体己钱唬走了。
郁傥霜还以为秦十美会带他吃完早饭后再来见秦全。却没想到,秦十美拐进了一家花店,买了一束很少会买来去上坟的花。
郁傥霜:“鸢尾花嘛?”
“是呀。”秦十美凑近鼻子闻了闻,这花开得深沉而艳丽,却没有什么味道。
郁傥霜好奇道:“为什么买这样一束花去见秦全?”
秦十美不太喜欢叫秦全“哥哥”,郁傥霜也“入乡随俗”了起来,非常自觉地跟着配偶直呼其名。
秦十美目色低垂,他从来都不是个喜欢轻易感慨过去的人。
秦十美:“秦全,他是个没什么个人喜好的人,如果你问他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喜欢什么颜色,有什么爱好,对其他人,包括爸妈,他总是说‘我什么都不喜欢’,唯独对我,他总是说,‘我什么都喜欢。’”
秦十美:“我还小的时候,总觉得他很狡猾,因为他这样说,我又那么好忽悠,明知道他在狡猾,还是有点好吃好玩的,都直接分给他了。就因为他和我说‘他什么都喜欢’。”
秦十美:“懂点事之后,因为爸爸妈妈过于偏心他的原因,我就不怎么喜欢和秦全分享东西了。因为我逐渐的发现,除了我和他分享吃的玩的,他却从来没和我分享过任何一点。我就怀疑,肯定是爸妈偷偷买给他,然后他一个人吃独食吃完了。他肯定就是不想给我。因为我是这个家的外人。”
秦十美:“那段时间,我俩的关系很糟糕,见面互相扫一眼,也不说话。那段时间,他的身体也很糟糕,嗯,几乎是他这辈子之中最糟糕的时候,爸妈成天成天地围着他转,像苍蝇围着狗屎一样让人烦心。”
秦十美:“有一天,我放学回家,竟然在出校门的时候看见他了,他从来没接过我上下学,那天他穿了身灰色的廓形羊绒大衣,很大很大,像个长方形的盒子一样,整个儿套在了他身上,远远看过去,空瘪瘪的。大概他生病太瘦了吧。我很吃惊,朝他那边走。家里还从来没人来接过我。他从怀里掏出来一捧鸢尾花递给了我,大概是路边随手薅的。说祝我毕业快乐。那天我小学毕业考,我正好考完最后一门出来。我很意外。他第一次送我东西。还是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更何况这只是对我来说的重要场合......”
秦十美永远忘不了那张消瘦的脸庞,那张几乎没有几根面部肌肉能牵扯出来的温暖笑容,以及从干瘦见骨的胸怀中绽放的紫色鸢尾花,就像停住枝头的蝴蝶翅膀,在微风中悠悠地翕动。
两个人沉默地看着碑文上的名字。
“感动是真的感动。那是他第一次送我东西,更是最后一次。他死后,一直到现在,我一有时间就琢磨他送我鸢尾花的目的,我几乎在苦思冥想。”秦十美艰难地将字从嗓子眼挤出来,却仅仅是在重复前面已经说过的话:“我苦思冥想,他到底能到底能出于什么目的。”
秦十美非常努力地想要在过去的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痛苦回忆中,找到其实是某种逻辑在作祟的草蛇灰线,他想,这样的话,也许会让他最终释怀掉很多东西。
“大概就是这几年吧,我有点想明白了。”秦十美松了一口气,笑了笑:“因为他喜欢鸢尾花,所以他送我了。难得他快死的那段时间,终于找到了自己喜欢什么。难得你啊——”
秦十美向前一步,将鲜嫩的鸢尾花放在了冰冷的白色大理石上。
和秦全的叙旧到此结束。秦十美伸手将郁傥霜拉近,郑重地道:“秦全,你看一下他,郁傥霜,是我的法定配偶。”仿佛在和秦全对话一般,“是的,我还是结婚了。”
去花店的时候,郁傥霜也买了点东西,一盒当地特产的酥皮茶饼,每一只饼皮上点着一枚鲜艳的红点。
“舅哥。”郁傥霜有模有样地叫了一声,半蹲下来,把茶饼往供台上摆,“舅哥你在那边一定放心,我今后肯定会照顾好十美的。”
一阵非常合时宜的感动,再次拂过秦十美的心尖儿,但是很快又让他捕捉到了藏在背面的东西。
秦十美觉得搞笑。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秦十美总是这样,在被动的“心动”过后,觉得一股由来已久的虚无蔓上心头。
这由细细密密的理智建构而成的虚无大厦,他之所以把它谨慎建起,就是为了将它彻底摧毁,却没有想到每一步都如此的折损心力。
秦全不喜欢秦十美,他们俩仅仅是有点血缘关系而已,情谊并不深厚。
郁傥霜也大差不差,郁傥霜追崇的是“家的温暖”,和他组成这个温暖的家的人到底是谁都无所屌谓,他和郁傥霜之间仅仅是盖红章、带红皮包装的法律合同的关系,情谊同样不深厚,故而,也约等于郁傥霜不喜欢秦十美。
三个互相不待见的人,站在这里吹着凉风,闻着莫须有的花香,含情脉脉,你侬我侬,着实好笑。
但是,看着郁傥霜很认真的样子,还和秦全信誓旦旦地做起了保证,秦十美也不好嗤笑出声,只能加深了脸上无声的微笑,深深地看了碑上的名字一眼,心道秦全肯定在地底下爆笑如雷吧。
“十美。”郁傥霜突然抬起了脸,看向身后的秦十美。
秦十美滑动眼珠,两人对视。
秦十美:“嗯?”
郁傥霜指了指在秦全的碑左右的两块碑,疑惑地道:“为什么这里会有两块没有刻字的空碑?还挨得这样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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