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之书【HP】

　　他的脚下突然一空，全然失去了重心——哈利尖叫着砸在了地上，他手脚并用地想要站起来，可是还没等他翻一个身，就从他所待的这个地方滑了下去。
　　周围的每个物件都在哗啦啦作响，哈利一时间分不清房顶和地面，翻滚着跌到坡下，运动鞋踩在地面上，却被地面带得直打滑，摸到的每个地方都显得很不稳当。哈利把眼镜扶正，喘着粗气坐好，痛苦地揉着膝盖——刚刚他掉下来的时候，膝盖正巧磕在一块很尖锐的东西上，他怀疑他的膝盖骨折了，颤抖着去碰膝盖，可是紧跟着又往下陷了一点儿。
　　哈利担心自己会陷入地面里出不来，赶紧停住动作，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观察四周。
　　他立刻大吃一惊。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上次的那个装满金子的房间里，坐在几座金山中间的“山谷”里，他忙站起来向四周张望，绝望地发现，不管是向哪一面望，都看不到墙壁，只有支撑着房间的几根黑色的立柱延伸进一片黑暗里。这个房间看起来比他想象的大太多了，屋顶比教堂还高。他们完全迷失了方向。哪里是出口？他们该怎么办？斯内普和魔法石呢？——哈利的胃紧张地抽搐起来——赫敏呢？
　　“赫敏！”他喊起来，向周围的一座看起来更结实、低矮的金山上爬去，可是——他低低地呻吟起来，他的腿一定是断了，一动就疼得钻心。他用一只手紧握着魔杖。“赫敏！你还好吗？”
　　“是你吗，哈利？”赫敏尖叫着说，声音像是从几英里外传来的，“我很好，你怎么样？这是什么地方？”
　　“你在哪儿，赫敏？”哈利大声说，一边放松身体，使自己能靠在一座很高的金山上，“你有办法过来吗？斯内普肯定也在这个地方，我们必须赶快会合——我想我的腿断了——”
　　“这就来。”赫敏说，“给我指路。”
　　她念了一个引路咒，一路趟着金子向这里走来，发出很响的哗啦哗啦声。哈利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注视他，让他感到如芒在背。
　　要知道，这里看似没有危险，只有数不清的金子，可是这是尼格霍德亲自设计的关卡，是保护魔法石的最后一道防线，哈利不相信以尼格霍德的实力，这个魔法会像前几个那样容易破解。而且这里不止他和赫敏两个人，斯内普很可能也在——他拿到魔法石了吗？如果他们碰面，他们要怎么对付斯内普？
　　哈利真希望自己的腿没事，他疼得眼前发黑，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动着，软倒在金子上，发出很响的哗啦一声，鼻子边满是令人作呕的铜臭味。
　　“坚持住，哈利！”赫敏大叫道。
　　他挣扎着想再站起来，可是——
　　“不许动！”
　　哈利惊讶地抬起头——
　　是奇洛。他显然是趁着哈利疼得回不过神，从金山的另一边摸过来的。
　　“你！”哈利惊愕得喘不过气来。
　　奇洛笑了。现在他的脸一点也不抽搐了。
　　“是我，”他冷静地说，“我刚才还在想，我会不会在这儿遇见你，波特。”
　　“可是我以为——斯内普——”
　　“斯内普？”奇洛大笑起来。这笑声也不是他平常那种尖厉刺耳的颤音，而是一种令人胆寒的冷笑。“是啊，斯内普看上去确实不像个好人，是吗？他像一只巨型大蝙蝠到处乱飞，这对我们倒是很有帮助。有他在那里放着，谁还会怀疑可—可—可怜的，结—结—结结巴巴的奇洛教—教授呢？”
　　哈利无法相信这一切。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
　　“哈利！哈利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赫敏焦急的声音从近处传来，距离还不到十英尺，看起来她之所以还没看到他们，不过是因为视线被金山挡住了。
　　“把你的魔杖给我。”奇洛说，从哈利手里夺过魔杖，下一刻，赫敏的脸就从一座金山后面出现了。
　　“除你武器！”奇洛懒洋洋地说。
　　赫敏尖叫一声，她的魔杖脱手而出，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在了奇洛脚边。他弯腰把它捡了起来。
　　“啊，我应当想到，应当想到，”奇洛演戏似的说，“当然还有你，格兰杰。”
　　“这是怎么回事？”赫敏用虚弱的气声说。
　　“‘这是怎么回事？’，傻乎乎的小丫头和一个愚蠢的格兰芬多，你们两个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奇洛说，“等我在这个宝库里找到魔法石——”
　　“可是斯内普曾经想害死我！”
　　“可怜的、傻乎乎的孩子，想害死你的是我。那次魅地奇比赛的时候，尼格霍德向我喷火，打断了我的凝视，其实只要再坚持以一分钟，我就把你从飞天扫命上摔下去了。要不是斯内普一直在旁边念一个破解咒，想保住你的性命，我早就把你摔死了。”
　　“斯内普想救我？”
　　“当然是这样，”奇洛冷冷地说，“你说他为什么要给你们的第二次比赛当裁判？他要确保我不再害你。真是可笑……其实他犯不着费这心思。有尼格霍德那家伙在场，我什么也做不成的，在你们比赛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盯着我。其他老师都以为斯内普想阻止格兰芬多队获胜，他确实弄得自己很不受人欢迎……不过，这一切都是浪费时间，不管怎么说，我今晚一定要把你干掉，再去找魔法石。”
　　奇洛啪地打了个响指。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凭空蹿过来几条绳索，把哈利和赫敏捆了个结结实实，赫敏又尖叫了一声。
　　“你们太爱管闲事了，不能让你们再活在世上，波特。万圣节前夕，你们这些人在学校里到处乱转，我当时就知道，你们看见我去查看魔法石的机关了。”
　　“是你放那个巨怪进来的？”
　　“当然是这样。”奇洛说，“尼格霍德一直怀疑我，处处排挤、监视我，我好不容易等到他离开霍格沃茨。倒霉的是，当大家都匆匆忙忙到处寻找巨怪时，早已对我起了疑心的斯内普直接赶到四楼，试图阻拦我——不仅我的巨怪没有把你打死，甚至那条三个脑袋的大狗也没有把斯内普的腿咬断。”
　　“原来尼格霍德教授的话都是真的——”赫敏喃喃地说。
　　奇洛看着她，讥讽地大笑了一声。
　　“当然是真的，他差一点就把我赶出霍格沃茨了——那种无可匹敌的力量，强大到让我绝望，只有邓布利多可以与他抗衡——只可惜，他只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莽夫……”
　　“尼格不是莽夫！”
　　“……闭嘴你这个傻小子！”奇洛吼道，“你懂得什么？鲁莽、自高自大、丝毫不通人情世故——邓布利多说他也是阿兹卡班那次越狱事故中逃出来的重犯，是连魔法部也不敢追捕的危险人物——但是，告诉你吧，这种人没有资格侍奉主人！”
　　“什么？你说什么？！”哈利咆哮道。他的脸狰狞而扭曲，一点儿也不漂亮了，被映在他们身边的成千上万块表面平滑的金子上，显得非常可怖。赫敏浑身哆嗦着瘫倒了，脸色苍白得像幽灵一般。“你胆敢侮辱我哥哥！你胆敢诽谤他——尼格才不会为伏地魔那个龟缩在角落里的臭虫做事——”
　　但是奇洛高高地举起魔杖。
　　“钻心剜骨！”
　　哈利立时跌倒在地，濒死般地抽搐起来。他的脑袋仿佛要裂成两瓣，这种痛苦是哈利从未体会过的，他全身的骨头都在燃烧——他是死了？还是依然活着？他听见有人在惨叫——紧接着，他发现这是他自己发出的，刚一意识到这一点，他立刻紧紧地咬住嘴唇……
　　他知道该怎么做，他必须反抗——再这样下去，他毫不怀疑自己会被折磨致死——尼格霍德教过他……意志坚定，尽可能地保持清醒（“不然你可能会发疯。”），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千万不要想自己可能会死……
　　必须战胜它。哈利对自己说，两只手死死抠住大腿。必须，必须坚持……
　　突然，一切都结束了，他瘫软在地，大口地呼吸着，奇洛围巾后面传来的臭味混合着金子的味道蹿进他的鼻腔。赫敏放声尖叫起来，哈利真希望她能不要这样，这叫声灌进他的耳朵，使他的每根神经都烧着了似的疼。
　　“天哪……哦，哈利……梅林啊……”赫敏抽泣着说，“哦不……”
　　哈利几乎已经把腿伤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当奇洛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拽起来的时候，他才勉强想起来，一时间疼得抽搐了几下。但奇洛恶狠狠地把魔杖抵在他的下颚上，发狠地戳着他的骨头，强迫他与他对视。
　　“哈利·波特——永远——不许你——侮辱——我的主人！”奇洛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像一条发怒的蛇一样嘶嘶地喷着气，“我今天能得到这一切，全是伏地魔赐给我的。我是在环游世界时遇到他的。我当时还是一个傻乎乎的小伙子，对善恶是非有着一套荒唐的想法。是伏地魔指出了我的错误。世界上没有什么善恶是非，只有权力，还有那些无法获取权势的无能之辈……
　　“从那以后，我就忠心耿耿的为他效劳。而你和你那个愚蠢的哥哥，连他的一片指甲都比不上，等到他复生后再度君临魔法界，这些财富都将属于我们——而你们这些只会狂吠的野狗——我受够了！”
　　赫敏本来跪倒在地，此时，她突然一跃而起，紧张地注视着他们。哈利与那双充满仇恨的黑眼睛对视着。有那么一刻，他突然知道奇洛要做什么了。
　　“阿——”
　　轰！
　　三人都停下了一切动作，注视着四周，他们脚下和四周几座金山上的金子都在如潮水般滚动着，他们都站立不稳，奇洛扑倒在哈利身上，哈利奋力用那条好腿踹着他的眼睛。奇洛惨叫一声，跌进一堆滚动着的金子里消失不见了。哈利和赫敏身上的绳索瞬间失去了力气，赫敏把自己从一大堆杂乱不堪的绳子里解救出来，东倒西歪地走过来帮助哈利。
　　“哈利，哈利你怎么样？”她将他搀扶起来，可是地面的震动依旧没有停止。
　　“我——我没事。”哈利说，疼得嘴唇都在发抖，“我们到柱子那儿去——如果这里塌了，我们还能面前抱住柱子。”
　　“我扶着你。”赫敏虚弱地说。
　　他们互相搀扶着前进，可问题是，最近的那根黑色的柱子旁已经有一个人了。正是奇洛，攀在柱子上，得意洋洋地望着他们，用魔杖指着他们。
　　“我们怎么办？”哈利绝望地扫视着周围，可是一眼望去，只有一片数目可怕的金银财宝。这就是尼格霍德的魔法吗？哈利绝望地想，让贪婪的人们被自己最爱的财宝吞没？
　　“不，哈利，不，”赫敏低声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奇洛所在的那根柱子后面一点的地方——奇洛似乎丝毫没有发觉，“不对劲，哈利，你看那里——不对劲——刚刚那些金子明明还在那里，它们的位置降低了，哈利，你看！你看，金子减少了——？”
　　正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震动停止了，一切都停止了，一时间，偌大的房间里只能听见财宝滚动发出的哗哗声。哈利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真正的危险才刚刚来临，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在苏醒。伏地魔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快离开那儿！你这个蠢货！”
　　哈利惊恐地听见一个声音在奇洛身体里说话。奇洛脸上第一次闪过一丝恐惧的震颤。
　　就在那根黑色的柱子边、一个堆满金子和宝石的斜坡上——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里，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顿时，像是一株古怪的植物正在从土里发芽，在璀璨夺目的金色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什么东西，这件东西越长越大、越升越高。
　　到这里，哈利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紧接着，其他几根黑色犄角的冒头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它就像浮出水面的鱼漂，突兀得吓人，他们看见了它凹陷的眼窝和周围保护眼睛的、冒着黑光的鳞片，上面交错着一些伤痕，它的鼻子和身体剩下的部分都被掩埋在黄金下，但是判断它的大小一定不是一件难事。
　　黑龙的眼睛缓缓睁开了，那层肉色的薄膜随着它的动作慢慢褪去，彻底露出下面黄金色的、灯笼大的眼睛，里面每一根绚丽的金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瞳孔是一条像杏仁一样的黑线。它先是向奇洛那边看了看，随后便盯住了哈利，眼睛里闪烁着很人性化的光芒。哈利和赫敏目瞪口呆地与它对视着。
　　这条黑龙非常缓慢地抬起头。哈利第一次看到这样霸气而且——而且——他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他觉得实在难以形容。那些交错的利齿从黑龙的嘴边探出来，不祥地闪着寒光。一层层厚厚的、排列整齐的鳞片沿着它的颊侧和鼻孔向上延伸，陷得很深的眼窝使它看起来有点儿像骷髅。在黑龙的头顶上，几根角恰好组成了一个王冠——这是否象征这条龙是所有龙的王？但是这看似过于华丽的长相对于一头龙——一头畜生来说倒是很适宜。它刚一起立，那种霸气和庄严就显现出来了，看起来非常邪气，而且很狡诈。当然，它也很可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哈利认为自己并不害怕。
　　黑龙从黄金里迈步出来，搅得金山发出一阵很响的哗啦声。它的身体修长、壮硕，线条优美，遍布着各种疤痕，看来这条龙偏爱在自己身上留下伤疤以示自己的强大。它的四条（哈利确信自己看到了四条）粗壮的爪子踩在金子上，鹰一样锐利带勾的爪紧紧扣住地面，不动如山，一点儿也不显得笨重。爪子上的鳞片像倒钩一样坚硬，从龙腿上五根尖锐的利爪往上延伸，像是穿了四条长满钢钉的袜子，因为龙一直卧在金子中间，不少金子都卡进了鳞片里，让它添了一些古怪的珠宝气。
　　它的双翼收拢着，尖端长着又长又尖的毒刺，脖子、尾巴底下和肚皮上的鳞片闪着银器特有的光芒，让它像条钢铁巨龙一样坚不可摧，利剑划伤造成的疤痕在这里格外密集。那条修长的尾巴上有着一列骇人的毒刺，尾巴尖是一条菱形的尖刺，显然也是有毒的。
　　这才是真正的战争机器，哈利着迷地望着这条龙，它的每一处都是为了战斗而生、为了杀人而生。让这样的家伙终日无所事事、守着财宝睡大觉，是对它的浪费——这才是真正的最后一关，尼格霍德亲自布置的关卡。哈利真想知道他是上哪儿找来这样一条龙的，这或许就能解释尼格霍德为什么这么喜欢那条挪威脊背龙了。
　　他们和它对视着，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想不明白这条长相怪异的成年火龙为什么还没有暴怒而起，朝着他们喷火，或干脆扑上来咬断他们的脖子。
　　与此同时，奇洛正在不动声色地移动——他离火龙最近，几乎就在它长着尖刺的大下巴的正下方，头顶上就是交错着的钢牙。奇洛下袍上的那块紫色布料奇怪的变深了。
　　“怎么办，哈利？”赫敏尖声尖气地小声说，“我们该怎么办？这是你哥哥的龙，哈利，求求你——想想办法——”
　　哈利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想。就算这条龙的主人是尼格霍德，而且看起来被他驯服了，它说到底也只是一头野兽——难不成他们要对着一头听不懂人话的畜生求饶？
　　正在哈利这么想的时候，龙突然抬起一只巨大的前爪，轰的一声落在奇洛脚边，奇洛被震得竟然原地蹦了一下，刚一落地便撒开两条短腿狂奔起来。哈利注视着那条黑龙的脸，虽然从龙脸上很难看出情绪，但是哈利相信他在黑龙眼里看到了戏谑。它俯下身去，用喷着气的大鼻子和尖牙凑近了奇洛——
　　“别！”赫敏尖叫道。
　　但是太迟了，黑龙微微张开嘴，一口咬了下去。赫敏用双手捂着嘴，奇洛的无头尸体高高地喷出一股鲜血，缓缓倒了下去。黑龙呸的一声把人头吐了出来，用细长分叉的舌头着迷地舔舐着鲜血。奇洛的头变成了一股黑色的烟雾，飘飘漾漾地想要飞走，可是黑龙的大鼻子轻轻一吸，这股烟雾也消失不见了。
　　哈利想往后退，可是双腿不听使唤。黑龙那张狡诈的龙脸转了过来，瞳孔变成了一条很细的线，用毫不掩饰的、贪婪的目光望着他们。
　　“哈利……”赫敏颤抖着说，“哈利……快跑！”
　　哈利的腿突然又有知觉了。他踉跄着后退。赫敏抓住他的领子，手脚并用着爬上金子堆，可是龙只是抬起它前爪的一个爪指，在空中轻轻一点，金堆便塌陷下去。他们陷在里面，被金子砸得晕头转向、腰背酸疼。
　　黑龙像戏耍猎物般渐渐逼近。哈利低下头，赫敏被一块金砖砸中了额头，已经昏迷过去。要怎么办——？有什么办法？他的魔杖躺在很远的地方，可龙的嘴已经贴了过来，带来一股带着血腥味的热气。哈利仿佛看见自己残破的身体被它叼在嘴里，巨龙高兴地向尼格霍德邀功，欢快地摇摆着尾巴，因为它杀死了入侵者，成功保护了魔法石。
　　哈利跌倒在地，黑龙微微张着嘴，露出嘴里猩红的舌头。他感到龙嘴里的腥味儿，知道一切都完了——接着他就沉入了一片黑暗，向下坠落……坠落……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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