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抉择
徐嘉言去学校扫雪了,陈宁在房间看书,爷爷、奶奶在客厅紧盯电视。
不管是报纸、电视、广播、网络……这几天,长篇累牍全是关于雪灾的报道。
在所有报道中,两位老人最关心的是菜价。
老人都有屯物的习惯,虽然外面交通瘫痪,但家里的食物最少也能吃一周。在陈宁和徐嘉言看来,爷爷、奶奶完全没必要焦虑,但他们显然不这样想。
昨天,全市最大的连锁超市,将一斤小油菜的价格抬到了47元,虽受到了物价局的严厉警告,却也进一步加剧了爷爷、奶奶的恐慌心理。
“咱们这里蔬菜批发市场的棚子都被压塌了,等过两天里面的菜被转移出来后,路差不多也就通了,外地的菜也可以被运进来,到时候菜价肯定会回落的,你们别着急。”陈宁劝道。
在停了两天课后,周五,学校终于复课了。
早晨,陈宁和徐嘉言六点四十就出了门。
全市的交通还是处于瘫痪状态。大街上,一辆行走的汽车都看不到。所有上班、上学的人全是步行,一个挨一个,前不见首,后不见尾,景象颇为壮观。
“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遇到这么大的雪!感觉有点儿像东北林场,一脚下去就能没过膝盖。”陈宁看着路边的雪,调皮劲儿上来,真把一只脚踩了上去,“徐超,你看!”
徐嘉言很少看到陈宁这样孩子气的动作,笑:“你才多大,就敢说‘有生之年’?说不定以后还会见到更大的雪呢!”
又一边笑一边把陈宁往外拉:“快出来,赶紧跺跺脚,小心一会儿裤子和鞋湿了。”
“还是算了吧,这么大的雪,我这一辈子再不想见第二次了——今天能把自行车推出来了吗?也不知道砸得严不严重。”
学校的自行车棚到底没禁住暴雪的袭击,在第一天停课时就彻底坍塌了。徐嘉言的自行车被埋在了里面。
“一会儿到学校了我去看看,砸得不严重就简单修修,严重的话就重新买一辆。”徐嘉言稳稳地托着陈宁一条胳膊,边走边道。
“能修就尽量别买了。你要是下个学期一开学就回北京,那从现在到寒假,也就两个多月时间了,不值当再买一辆新自行车。”
“我想明年四、五月份再回去,能赶上高考就行。”
“四、五月?太晚了吧?六月可就高考了!”
“不晚。我又不是高考移民,户口和学籍都有,连学校都是现成的,到时候直接过去就行。回去太早也没用。”徐嘉言道。
边走边聊。
正常情况下,他们如果步行去学校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这天早晨,两人整整走了四十分钟。
这种状态又持续了两天,直到周日,主路上才又看到有车辆缓慢通行。
周日中午,陈宁和徐嘉言回到家,意外地看到爷爷躺在床上。
“爷爷怎么了?”陈宁问。
“腿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没事,你们赶紧吃饭。我给他用热毛巾捂捂就行。”奶奶回道。
陈宁答应一声,正要往外走,突然发现阳台上多了几颗嫩生生的白菜。
“爷爷,那白菜是你买回来的?”
“不是不是”,奶奶赶紧摆手道:“那是你……你白奶奶给的。”
爷爷趴在床上,背朝上,一声不吭。
陈宁狐疑地看着两人:“现在一棵白菜卖三、四十块钱,白奶奶舍得送你们?”
两人哑口无言。
“爷爷,你该不会是买菜的路上摔到腿了吧?”陈宁猜道。
“没有没有,你看你这孩子怎么……”奶奶道。
“没有摔到腿……”爷爷道。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陈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盯住徐国庆问:“没有摔到腿,那摔到哪儿了?”
两人再次沉默。
陈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急道:“摔到哪儿了?”
问了两遍,都没人答话。陈宁慌得要去掀被子,爷爷、奶奶忙阻止,徐嘉言端着碗从客厅过来,问:“怎么都不去吃饭——你们干什么呢?”
在徐嘉言凌厉眼神的威慑下,两位老人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很快便“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今天上午,二人从邻居口中得知,有菜贩子在附近的凯旋宫门口卖白菜。一听到信儿,爷爷马上就把陈宁这几天叮嘱了无数遍的话抛到了脑后,拿上钱就在奶奶的催促声中出门去了……
“我一手提两颗白菜,寻思挺稳当挺平衡啊,谁知道走着走着就摔了一跤……”爷爷小声道。
陈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家里什么都有。昨天陈宁的妈妈还给送来了两托盘鸡蛋和一大袋土豆、萝卜、木耳……除了绿叶菜,其实家里什么也不缺。陈宁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爷爷、奶奶这一辈人,一到冬天,就会对大白菜迷之执着,好像缺了它就没办法活下去一样。
徐嘉言面色也很难看:“陈宁都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让你们晚几天再出门,怎么就是不听?为了几颗白菜摔一跤,去医院检查一遍的钱够买一车菜了……”
陈宁赶紧让徐嘉言打住:“先说现在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去医院啊!”徐嘉言没好气地道。
徐国庆和曹菊芬一听说要去医院,全都摇头。
徐国庆道:“哪儿就用去医院了?我出门的时候,里面穿的是你奶奶做的大棉袄、大棉裤,外面穿的是羽绒服。有这么厚的衣服做保护,摔倒了也没什么大事,绝对没摔到骨头,不用去医院。”
曹菊芬道:“你爷爷身体一直好着呢,要不然我也不会让他出去——就是后腰有一块发青,骨头肯定没事,用热毛巾捂捂就行,犯不着去医院花那个冤枉钱。”
徐嘉言一句话就把两人怼了回去:“骨头有没有事,得去医院拍片子才能知道。医生都看不出来,你们能看出来?”
在徐嘉言的坚持下,全家人匆匆吃罢午饭,准备即刻赶去医院。
市区的交通目前只是恢复了一部分主干道,大部分辅路和偏僻的小路都还是车辆无法通行的状态。
“怎么去医院?”陈宁发愁道。
“你说呢?”徐嘉言问。
“只能是把爷爷背到建国路上,再考虑从那里打辆车——就是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才能有出租车。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打120,不过救护车最多也只能到建国路上。”陈宁道。
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
陈宁先打了120,被告知暂时没有救护车,需要等待。
徐嘉言看看时间:“不等了!东西拿全了吗?先往外走吧,到时候看救护车和出租车哪个先来就先上哪辆车。”
徐国庆伏在孙子的肩头,第一次觉得身下的孩子长大了。
“超超,累不累?”徐国庆问。
陈宁也道:“累不累?换我背吧!”
“不累!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陈宁,我没办法扶你,千万别摔倒啊!”徐嘉言叮嘱道。
“好!”
徐嘉言还是不放心:“你把身份证和医保卡给爷爷拿着,回去陪奶奶吧!我看你走路总感觉提心吊胆的。”
“闭嘴吧,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暴雪过后的省三院人满为患,伤者中绝大多数为老年人。
徐国庆来之前还言之凿凿说自己没事,到医院后和其他病人一交流,再不敢如此笃定。
“咱们这个岁数的人,骨头就像是烧过的蜂窝煤一样,外表看着还是一个煤球的模样,实际上稍微一碰就碎成渣渣了。”一位老奶奶这样说。
检查结果印证了老奶奶的说法。
徐国庆后腰的一节骨头出现了骨裂。
“你们家没有大人在吗?”医生问。
“都在外地。”徐嘉言道。
“大夫,您跟我们说就行。”陈宁道。
“有两种治疗办法。一是保守治疗,二是手术治疗。保守治疗就是卧床休息,最少坚持三个月的时间,期间尽量做到少移动,如果条件允许,大、小便也最好做到不下床。手术治疗也不复杂,微创手术,在后腰打个孔,通过器械,往骨裂的位置下面填充骨水泥,把这一截有裂痕的骨头撑起来。具体采用哪种方法,你们可以和家里的大人商量一下,尽快做决定。”医生道。
“两种治疗方式都有什么优点和缺点呢?”陈宁问。
“保守治疗就是更安全,少受罪,不花钱。手术毕竟还是有风险的,即便是微创手术也一样。手术治疗的优点是恢复得更快、更好。”医生道。
徐嘉言问:“您建议怎么治?”
医生笑:“两种方案都有人选,这个需要病人和家属根据自身情况来决定。比如说,病人的子女工作很忙,如果选择保守治疗,三个月甚至更长时间的卧床期无人护理,这个情况下,选择微创手术就比较好,住院一个星期后,病人基本就可以做到生活自理。如果家里经济条件不允许,可以选择保守治疗。具体到你爷爷这里,如果你家没有经济压力的话,我个人建议手术治疗。原因是他的年龄还不大,手术对他更有积极意义。”
“那就手术吧!”徐嘉言道。
陈宁把徐嘉言推到一边,对医生道:“我们跟家里的大人商量一下,再给您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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