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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局(四)
小葵喜不断往后缩,双脚胡乱地蹬着,她的背脊抵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明明磨得很疼,但此刻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感。
白玉眼见秃鹫从他头顶扑翅而过,带起的风就像是一阵阵催命符,要他的命,也要小葵喜的命。
来不及了。他把通身的力气都归于那只握剑的手,利刃挣脱桎梏的声响刺破寒风,追赶秃鹫,穿透秃鹫的翅膀。
秃鹫惨叫,不断下沉,白玉也跟着下沉。
小葵喜趴在悬崖边上,看到那抹白衣坠落,她伸手抓了空,哭着大喊:“师傅。”
没有回应,再也没了回应。
小葵喜在簌簌的寒风中站起身子,没有犹豫地跃下、追赶。
白玉看着小小的身影面向他而来,嘴唇翕动,终是没了力气,只能随风而下。
另一头,水波一样的镜子里映着崖底的冰天雪地,百面挑起葵喜的头发,缠绕在指尖,笑着将她扯过去,看着她那双红肿的眼,觉得格外畅快:“精彩吗?小仙子。”
葵喜嘴里塞了一大团布,讲不出话,只能怔怔地看着百面。
百面抽去葵喜嘴里的布团,示意她讲话。
葵喜哑着嗓子道:“你不是想要我的面皮嘛,你放了他,我给你。”
百面觉得可笑,捏住她的下巴嘲讽她:“你觉得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你在我手里,做了俘虏,白玉在我设的障眼法里,生死未卜,你的脸已经不值钱了。”
百面靠近葵喜,气息洒在葵喜的耳畔,悄声道:“我现在想要你们的命。”
葵喜扭着被绳子捆得紧紧的手腕,瞪着百面道:“你如此狠辣,仙界不会放过你的。”
百面仰面大笑,她起身展开双臂,桀骜地道:“我会怕?镇妖窟一事这么久了,仙界不也只派了个白玉下来收拾烂摊子么?”
“那是因为他足够强大,可以降伏你们。”
百面嗤笑道:“心疼了?这就为他说话了。蠢丫头,不要这么着急,后面可还有你心疼的。”
葵喜看着水波镜里的冰雪,在一棵断掉的枯树下,有微微的响动,随后,一只小手扬了起来。
小葵喜推开压在身上的枯树枝,在雪地里翻身爬起来,她的头上、眉毛上、衣服上全沾上了雪,一阵风过,冻得她直哆嗦。
她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全都被风雪覆盖,没有半点生机。她看着茫茫白雪怔愣出神,在此之前,那身白衣也这样白,这样干净,但比这雪温暖。
小葵喜抱着身子,在风雪里艰难前行,一声又一声唤着:“师傅,师傅……”
她的声音被风声吞噬掉,被大雪覆盖掉,喊到嗓音嘶哑,也再没了那声:师傅在。
小葵喜跌坐雪地里,冰凉的雪化进她的膝盖里,雪风灌进她的伤口里,刺得她生疼。
她从小声抽泣,到逐渐放声大哭,含糊不清地喊着“师傅、师傅”,她扒拉着雪,小手被冻得通红,带伤的地方不一会儿就红肿起来。
半霎后,她停了,怔怔然地看着自己刨出来的雪坑,眼泪吧嗒吧嗒掉落进去,再次被风雪掩埋。
她要到哪里去寻找他?他会不会从此这样,被厚厚的雪掩盖?
小葵喜拼命摇晃头,他不会,他是谁?他是那个把她从贪狼口中,从秃鹫爪下救出来的上仙啊。
她从雪地里站起来,逆着风雪而行,尽管身子已经抖得不能控制,嘴唇已经冻得发紫,那她也要找到他。
小葵喜不知道行了多少路,她回望身后,那些深浅不一的脚印早已被重新遮盖住了,仿佛在告诉她,无法回头了。
她继续朝前走着,在茫茫大雪里,抬头仰望天空,恍惚看到一抹金黄飘过。小葵喜想起了那片向阳花花海,那一大片金灿灿的颜色,恍若天上的暖阳。
小葵喜豁然开朗,想起了飞花曾叫她“小太阳”,飞花说:“我们的小葵喜也是个小太阳呢,也可以拥有很大的力量。来,把眼睛闭上,仔细去感受身体里的力量。”
小葵喜闭上眼,额头上发出金光,一朵金黄的向阳花从额间缓缓现出,她周身暖意涌动,仿佛置身在晴空里,沐浴在阳光里。
她脚下的冰雪开始融化,逐渐延申至更远处,直到枯草长成绿芽,山花开始含苞,天空开始放晴,她才睁开了眼。
生机来了。
小葵喜看着脚下的绿草,还带着晶莹的水珠,她伸手摸了摸远空照下来的光,再次放眼望去,寻找那身白。
额间的向阳花依旧在,微微转动、摇曳着,它带着葵喜来到了山崖的另一边,在一处乱石草丛里,她看到了那身血色斑驳的白衣和伤痕累累的手,旁边躺着一只死得僵硬的秃鹫,秃鹫的翅膀上还插着那把玉剑。
小葵喜的眼里有盈盈泪光闪烁,顷刻间就倾泻而出,她奔跑过去,石头绊倒了她,磕伤她的腿,可她不在乎。她爬到那堆乱石杂草前,拨开白玉脸上凌乱的头发,抱着他的手,放在心口呵气,反复揉搓。
“师傅,师傅,你快点醒过来。”
小葵喜的手臂伸到了白玉的脖子后面,将白玉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俯身匍匐在白玉的胸口,侧耳听着他心口处的跳动。
什么也听不见。
她又靠近几分,还是听不见。
最后,她干脆整只耳朵都贴上白玉的胸口,心无旁骛地听着,仍旧听不见。
她失了神,直瞪瞪地盯着白玉的心口,那个地方没了起伏,看多久都没起伏。
“想救他吗?”一个声音在崖底响起。
小葵喜看了四周,寻找声音的来源,片刻后她又听见那声音讲:“我有法子救他,你要听吗?”
小葵喜没有思索,不住地点头道:“我要,你快告诉我。”
“一命换一命,你愿意吗?”
一命换一命?小葵喜不太懂,她问:“要怎么换?”
“拿你的命换他的命。”
小葵喜低头看白玉,白玉那张脸上全是伤口,深的、浅的,道道都让她觉得,那本该是她受的,只不过是自己的这个便宜师傅帮忙代受了。
那么,命也一样罢?此刻躺在这里的应该是她的。
她讲:“好,拿我的换他的,我该怎么做?”
“你的真身。”
她额间的向阳花。
小葵喜摸了摸额头,那地方有一股温软的力量在不断循环。她俯身仔仔细细地看了几眼白玉,摸了摸他的眉毛,他的鼻梁,他脸上的伤口,悄声讲:“师傅,这一次我带你逢生。”
她的额头缓缓贴近白玉的额头,两对额头之间散发出白色和金色的光芒,两道光芒相互融合。金黄的向阳花正以星星点点的模样进入到白玉的额间和他身上的伤口里,温软的力量将伤口愈合,将沉睡的心唤醒。
小葵喜感受到了手心处的一起一落,那是她便宜师傅的心跳,他回来了。
向阳花彻底消失了,小葵喜虚弱地倒在白玉的身上,右手还贴在白玉的心口,她拍了拍起伏处,会心一笑,阖了眸,身体也开始变得星星点点。
她终于飞向了真正的太阳。
冰雪消融后的太阳晒得整个崖底都开始回暖,白玉是被太阳的光束给晃醒的。
他用手遮住眼睛,透过指缝,看到头顶的太阳,暖,真的暖。
在地上躺了片刻,适应了光后,他才撑起身,拿回自己的剑。他看着从脚下开始绵延的草芽,有些讶异,这崖底明明就是厚厚的雪,怎么一觉醒来雪都融化了。
他摘了一只草芽,看着草芽在指腹间转动,思绪也跟着转动起来。
他的剑飞向了秃鹫,他跟着秃鹫一起掉落下崖底,在昏迷之际看到了那个小身影也从崖壁跳了下来。
指腹间转动的嫩芽突然停了,白玉的思绪也跟着顿住了。
他丢下嫩芽,看着茫茫无际的崖底,不断搜索那抹小身影,可这本该荒芜凄凉的崖底此刻却是生机盎然,还有那抹阳光,太耀眼了。
“玉上仙……”水波镜前,百面看着白玉茫然四顾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是在找那个小丫头吗?”
百面看了眼葵喜,嘴角向上扯了扯。
“百面?”白玉在崖底转身,目光行至山崖峭壁、绿草红花,可就没瞧见一个人影。
“别找了,你找不着我的。想知道那个小丫头在哪里吗?”百面的指尖放在唇间,“噢,不对,我应该问你,想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你又做了什么?”白玉看着辽阔的草野。
“瞧上仙说的,我能做什么?我不过就是给那小丫头指了条路,一条可以救她师傅的路。”
语毕,百面蹲下身,悄声问葵喜:“想知道失去挚爱的感觉吗?”
葵喜含泪摇头,双腿不停地蹬着灰尘遍布的地板,用以反抗、拒绝、哀求。
百面拍着葵喜的脸,听到镜子那头传来白玉焦急、愤怒的嗓音:“你把她还给我,还给我。”
百面捂嘴轻笑,指尖戳了下葵喜的头,娇嗔地讲:“你瞧瞧,不管是在幻境里,还是在现实里,他都说了同一句话。可见,”百面的手指滑到葵喜的心口,“玉上仙这里啊,还是有你的。”
她站起身,看着镜子里的白玉,一边甩着水袖一边用戏腔讲着:“小丫头,为你而死了……”
白玉身子一顿,大脑里宛如断了弦,嗡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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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小葵喜今晚下线了,舍不得。
葵喜:大葵喜还没呢,你舍得大葵喜下线吗?
百面:我猜他舍得。
葵喜:为何?
百面:因为小葵喜比你乖,你看你长大后多皮。
葵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