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所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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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题


      白露,促织鸣,天已开始转凉。

      龙朔北首,一大片草铺上零星点缀了许多瓦砾,是个挺适合促织掏穴安家的地方。

      草间,魏隐半蹲了趋徐搜寻着什么,小心翻开一片石,湿泥上果趴伏了一只油亮亮的蛐蛐。身旁,小元昙原本就水汪汪的双眸登时黑亮如漆,四岁的娃娃正值调皮捣蛋的时候,再跟着这么一舅舅,大小俩祸害简直能把龙朔闹翻天!“哈…”

      “嘘”魏隐赶紧作个噤声的手势,掳了掳袖子,动作迅捷地一把捂了下去,可惜还是让虫逃了。拍拍手上的湿泥神情有些懊恼。

      前几日他出宫办事,在路上碰到几个人在那斗蛐蛐,好奇下马瞅了一眼甚觉有趣。今日闲暇,忆起来也想亲自试试,谁曾想找只虫这么麻烦,他要求不高,随便先逮两只玩玩就好了。

      身后,他的贴身内侍小曹子握握竹筒,其实他们已捉了一只会叫的。看看魏隐额上渗出的细汗,“爷,要不你先歇会,剩下那只奴才帮你捉。”

      “不用!”魏隐摆摆手止了,直起身扭扭腰活动下筋骨。“你捉便没趣了。”

      “对!”小元昙口气跟她小舅一个样,“还是自己捉有意思。”蹲下来随手翻弄下脚边的一块石,不想底下竟趴着只比刚才逃掉的还要健硕的。“舅!”

      魏隐先前的失落一扫而光,总算没有再失望。“啊哈!可算逮着了。”放耳边听听,似乎不会叫呢。小曹子忙上来帮他装了筒内。

      元昙激动拍去小手上的泥,仍觉手心粘糊糊的,顺势又在上衣上抹了把。“可以玩了吗?”

      “可以了!”魏隐边搓手边引她回景仁,“走,跟小舅玩去!”

      “嗯”小元昙应得干脆,可没走出几步,低头瞧了眼身上又停了。“舅,我们去皇妗那儿玩吧?昙儿去换身衣服,要不一会回去晚了撞上皇舅,一身泥又要挨他骂了。”

      小孩子玩起来终究不太顾及,魏隐细下瞧了她,小鞋上尽是湿泥,裤脚膝盖上几处草渍,连上衣也让她抹花了,的确很没个陵主的样子。“行!那就去皇嫂那儿。”

      栖梧。

      正殿的榻上小元昙早已支不住,连叫的力气都没了,只趴了案上巴巴看了自家小舅在那穷折腾,整整半个时辰了她也没见罐里俩活物有啥动静。

      魏隐也快放弃了,他玩东西不上瘾,但只要玩了绝对会花大心思,玩到极致时三分热度也散了,可这次似乎门道也没寻到,能试的法子全试了,甚至特意剪了两根硬马鬃过来。“咬啊,你倒是咬啊!”

      “咬什么?”魏希老远就听到他焦躁的叫嚣声,正寻思他又在鼓捣什么花样。

      “皇…皇舅”元昙匆匆坐直了,上下打量了身上确定没何不妥才安了心。魏隐藏之不迭,下意识站了将罐捂了身后,笑得叫一勉强。“皇兄…”

      “玩什么呢?这么上心。”魏希上前只一个眼神就将罐上的手唬开了,俯身仔细瞧了,差点儿笑出声来。“蛐蛐?怎么样,玩得可还尽兴?”

      “别提…”小孩子实诚,元昙嘴一撇正要声讨下没用的小舅,话刚出口便给魏隐一个努嘴噎了回去,还是啥也别说了,万一将来小舅不领自己玩了怎么办?

      魏隐脸不红心不跳,大言不惭。“咬得挺激烈的。”

      “是吗?你小子可真能耐!”魏希口吻不乏戏谑,她这弟弟什么时候能把爱小面子的毛病改改。“一公一母居然也能斗起来,还咬得挺激烈!”

      仍不太通人事的元昙不怎么明白,魏隐的脸立时僵掉了。“啊?一公一母?”使劲辨了辨,除了个头有区别外,其他一时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可思议地看看魏希。“皇兄你懂蛐蛐?!”

      魏希根本不给他询问的机会,她的确懂点。官家孩子往往一代不如一代,也不知谁闲着没事干寻摸出这般玩法,流行得又很快,如今洛阳城内不少纨绔子弟都在玩。前些日子,她才与内阁感慨了一回,郡司农令出身的张肃借机好好给大家讲了讲,还真是无处不学问!“你皇嫂呢?”

      “在书阁。”

      魏希径直离开,扔下魏隐空对了她的背影干着急。咋走了?我还有事没问呢!这到底大的是公还是小的是公?会叫的是公还是不会叫的是公?斗公的还是斗母的?

      元昙打个呵欠看了他,“小舅,我们还玩不玩?”

      “玩!当然玩!”魏隐一把将她抱下榻,好容易寻到门道了为何不玩?“走,跟舅去找荀公公。”

      成人净身的死亡率非常之高,许多内侍都是孩童时期入得宫,比如小曹子。荀公公比较例外,他在祖籍是有子女的。晋末纷争二十余年,九州初建时很多地方的百姓吃不饱穿不暖,为养活家人实没办法他才冒险净身入得宫,一待三十多年,他也算是龙朔的第一批内侍。

      史家历来鄙视宦官,无论是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前周朝时曾出现过一位宦官,他出身士族,因家人获罪遭株连以幼童入宫,讽刺无比的是竟还给赐名“佩恩”,他耿直识义理又廉洁不贪,一生为周的出力无疑是积极的。然而这样一位伟大的人,魏隐在正史上竟找不出他逝世的具体时间。前晋参与修《后周书》的大“学者”贾政经本身就是位贪污腐败、纵容子女行凶的刁官,魏隐想象不出他哪来的娘门子底气鄙视人家!

      有些人身份高贵,骨子里却下贱无比;有些人身份卑微,骨子里却高洁无比。

      魏隐敬重荀公公,一没偷二没抢靠自己辛苦养家,魏隐找不出鄙视他的理由。他喜欢听荀公公讲些百姓家的事,讲他们如何耕种,讲“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讲为何“粒粒皆辛苦”。

      书阁,听筠、尔烟对了本名册议着后宫遣返侍女的事,涵阳早朝后给魏冀请去了,说是翼王妃身体有所不适。

      外面俩祸害狂叫唤,她们竟还可以在此平静议事,魏希着实佩服。“隐儿在外胡闹,筠儿怎也不管管?”

      听筠真是倍感冤枉,迎上来同尔烟一起帮她脱了朝服,“看希这话说的,隐儿如今大了,你做哥哥的都不管,筠儿做嫂子的又怎好管?”

      “你?”魏希狠狠给她拿捏了一把,听筠只一句即表明了立场。魏隐一向敬长嫂如母,实际上听筠的话在他那很好使,只要她说了他必会收敛。

      尔烟撑不住扑哧笑了。爱之深,责之切,如今魏希对魏隐似乎陷入了一重矛盾。不想压抑他的本性,又怕他太张扬想收收他的心性。其实,既然你充分相信他的天资,那便也应相信他有能力保护自己。相比来说,听筠明智得多,走狗跑马不过是隐儿的一种伪装,一种保护自己的手段,清楚他的目的,又何必过分去约束。魏希自是也明白这一层,可问题在于她又不想让一王爷闹得太出格,或许在她内心最深处她根本没有完全舍得魏隐单纯逍遥一生、浪费他过人的天资。“希儿不是让隐儿领事作了吗?他怎还这么有闲暇?”

      “那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他小子一会办完了。”人有天分并不代表他成熟,魏隐毕竟刚步入少年,热血方刚的手里一旦有事总立马办得妥帖,欠缺深层考虑,魏希必须帮他考虑。

      尔烟的意思听筠心领神会,“那就给他些上得了台面的事作,没时间了自然没法胡闹。”

      “我倒是想啊!”魏希苦笑,问题就出在这儿!她又不能给魏隐太多上档次的事作,九州朝堂的人都不傻,尤其内阁几个人,眼神一个比一个好使。同样难度的事,弟弟办得竟比哥哥还出色,两三次倒罢了,长此以往,朝臣怎么想,魏冀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呵呵”听筠、尔烟合作无间地摊手笑笑,“既如此,那咱们便管不得他胡闹了!”

      “好了,不说他了!”魏希赶紧打住,此刻她真是想念涵阳,孤立难支她明显不是两人的对手。“阳呢?”

      尔烟在榻上整了朝服,听筠牵她到书案前坐了小歇。“去冀儿那了,浅茗身体不舒服。”

      初衷,涵阳只是她的专职医师,日子久了渐渐发觉原来有位医术精湛的女医生实在好处多多,皇室女眷身体有恙请她出诊颇是方便。“喔,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应该不会,前天过来时还好好的。”听筠打消她的担心,魏希绝对一“皇兄”,总与自己弟妹保持应有的距离。

      “那就好。”魏希瞥了眼案上听筠才写就的章程,“筠儿做什么呢?”

      “又要遣返宫人了,如今思琪、冀儿搬出去了,过不些日子也要给隐儿开府,只剩下我们已用不得多少人了,现在的人手足够。筠儿想,调整下分工应就不需再向民间征选了。才拟了个章程。”听筠取了案上几页纸递给魏希,她也想听一下一国之君的意见,“希要不要看下?”

      “不用!”魏希连接都不接,前廷的事她费心,后宫一向交由听筠打理,一应事务总处理得再合适不过,根本无需她分心。“后宫的事朕不管!”随手翻弄下花名册,“又遣了多少啊?”

      “四十九人,嗯…”龙朔自魏雍起便人气不旺,遣也不会遣太多,听筠帮她翻到自己作记号的一页。二十五岁没有做到采女的,当年随她从东陵来的有几人也在遣返之列。“东陵的几个筠儿没有遣。”

      “嗯”听筠苦衷魏希理解,东陵的遣回去还不知会怎样呢,战乱一起死了也说不定,不如继续待在九州,只是一辈子耗在宫廷又有些悲情。“这些人总待在宫里可怜了,要不…”

      “要不朕从朝堂上选几个人赐婚吧?”

      不管女儿他疼不疼,毕竟联姻是关邦交大事,吴佶当年派过来的随嫁侍女条件可都相当好,虽说如今她们已不再妙龄,但魏希拿出手时也绝不会为难。

      “嗳!倒是个办法。”尔烟先前心惜了半天,还真没想到这个主意。魏希不会随便选人的,她们做元配不太可能,但毕竟是皇帝赐婚,而且是皇后的半个娘家人,将来境遇应也不会差。

      “筠儿觉得呢?”

      “嗯”她倒也想指望她的亲人!听筠除了感激还是感激,这些人在她看来才是真正的娘家人。“谢谢希!”

      “怎还言谢?”魏希柔柔握握她,将名册朝身前扯了扯,“朕瞧瞧都有谁…”俯身细下看下扬州籍侍女的情况。依品阶高低排列,纵向第一栏的头个名字便是“戚雨桐”,名下并没有做笔注。

      只是公主的贴身尚宫,实际上当年来时雨桐的身份并不是东陵侍女中最高的,然而几年来她无疑是升的最快的。随嫁一起来的人虽眼红却也没辙,谁让人家跟对了人!如今她已做到司一级,照规矩是不用遣返的。魏希敲敲页首问了听筠。“雨桐也过二十五了吧?”

      “嗯,她比筠儿还长两岁呢。”

      “喔”魏希转转手上扳指。听筠虽也有两位贴身大尚宫,但她更习惯雨桐照顾。有时,五个人一起,她跟听筠、烟和阳,只剩雨桐一人孤零零站了一旁或跟了身后,确是有些令人心疼。“要不朕也为雨桐寻个人家吧?”

      一句话直直捅了听筠心事!

      “雨桐就不用了,她有自己喜欢的人,即便希说了她也不会愿意的。”

      难不成雨桐在东陵还有恋人?魏希大奇。“她有喜欢的人!谁?”

      尔烟一口气叹得几不可闻。

      可以说这是魏希的可爱之处,也可以说是她的无情之处,她拥有极大的杀伤力,而她自己却不知她有这种杀伤力。在这世上,除非你是吴听筠,要么你就不要爱上魏希!

      “希不要问了,不赐就是了。”

      魏希曾经跟她说过,“感情就像一把锁,一把锁对应一把最合适的钥匙,筠儿就是我选择的那把钥匙,最好的,也是唯一的。”

      听筠压制不住独占魏希的念头,又心疼雨桐的动情,她也曾踌躇过,然而正是因为她太懂爱人,清楚她对雨桐不过只是敬重,她才将一切埋藏心底。且不说魏希绝不可能接受雨桐的情,退一万步讲纵然接受了她也不会给出任何回应,这对付出者更不公平,与其挑明了让魏希有压力,三个人尴尬,反不如不说。

      “好吧”魏希只当是其中有什么伤心事也不强勉。

      北宸。

      魏隐屁股生疼,快坐不住了。有些人习惯先做难题,后做简单的便有了信心,他不一样,他属于做好了难题再不屑做简单的那类。

      浅茗的身子愈发重了,这可是她们魏家的第一个孩子,母亲年纪又轻,魏希特许魏冀多在家陪陪妻子,至于分给他的活自己揽了绝大部分,挑拣些也交给魏隐点,这点儿东西不多完全在魏希把握的度内,但档次明显高了,魏隐干得不错,不错的结果后就是他再瞧不上以前干的糙活。

      马上年关了,外面热闹地很,他却坐在这处理些鸡毛蒜皮的事,魏隐气躁得厉害,哼哼唧唧,吭哧了有半天了。

      魏希彻底给他的搅烦了。东陵贵族大肆兼并土地,造成许多百姓无田可耕、流离失所,近一年来,尤其是肥沃荆襄平原上的不少人选择逃亡九州。大量流民的涌入给沿江数郡特别是局势才稳的益州带来不小的压力,为防止不稳因素的继续流入,几个郡的郡守联名上书请求关闭关防。从她背负了手到地图前站了至寻到解决之法,不过一刻的时间,魏隐已跑了三趟西阁。今儿吃的什么?那来这许多尿!

      “你小子到底想干吗?”

      一声厉吼,又打算借尿遁的魏隐僵在案旁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讪讪笑笑。“隐儿坐累了,想出去玩会。”

      魏希扫了眼他案上,“事做完了?”

      魏隐虚到不行,“没…没有…”

      “没有就给我接着干!”大过年的你想玩,我就不想轻松了,早干完早清闲,魏希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喊累。”扔了手里的奏疏在案上,回榻上坐了。“程琳,去把内阁几位大人还有户部尚书叫来。”

      “嚎嚎…”魏隐脚心痒得难受,仗着皇兄疼爱蹭蹭地挪在魏希身边跪了,“皇兄,隐儿坐的好生乏味,你就让我出去玩会好不好?”

      魏希懒得理他,“整日的玩你说乏味,给你事作你又喊乏味,究竟怎样你才不乏味?”

      魏隐可是有理,“玩是没有新鲜花样方才乏味,事皆因千篇一律才无趣。皇兄给隐儿的净是些按章程办的琐事,做多了自是没劲。”

      “哼!”魏希冷笑,她也是作琐事过来的,琐不琐就要看人怎么看了,有些人一辈子扫地终只是单纯的扫地,有些人却可以从中悟出道来。没有什么人能整日地遇上新奇,欲成功者,当先学会享受乏味!“琐事?乏味?什么事在你看来才不是琐事啊?”

      “起码需动动脑筋想的”其实,人家魏隐的要求不高,“嘿嘿,像前几日皇兄给隐儿的事就挺好的!”

      他倒是能察觉出不同来,魏希让他没追求的一声傻乐逗得心情大好,宠溺拍了他后脑勺。“快回去做事。地基没打好,妄想砌高屋!”

      磨叽了半天,事没求下来也不让出去玩,魏隐赌气赖在她身旁不肯动。“皇兄不让砌,又怎知隐儿砌不来?”

      “呵!”好大的口气!魏希反给他一句牢骚撩了心弦,谁不曾有过少年?想当年她也如魏隐这般,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她只暗想了,弟弟却说出了口,姐弟俩骨子里的那股邪性劲本就一脉相通。估摸着内阁几个人一会才能到,她俩虚坐着磨嘴皮子也没甚意思,翻翻案上的奏疏,除了先前锁关一道都已批完了,随手扔了给他。“那好啊,那就让朕瞧瞧你小子怎么砌的!”

      呦嗬!还真给啊?正失望的魏隐根本没有觉察到魏希眸中藏着的“看你小子多能耐”的轻蔑。喜滋滋翻开折子,乖乖!要不咋说是皇兄亲自处理的事呢,跟他干的活明显差着好几个档次!不敢怠慢忙费心想了,小半天也没开口。

      “怎不说话了?” 魏希语调挑得老高。

      “唔”魏隐直直身子看了她,“隐儿…不赞同锁关。”

      “哦?”魏希眸中猛地掠过一个闪光,“那你认为当怎样啊?”

      魏隐敛了神,若是观察仔细的话不难发觉此刻他眉宇间流露的气质与魏希几乎是如出一辙。“隐儿觉得不但不应锁,相反,还应将江防同益州的陆防全境大开放东陵百姓进来!”

      “嗯”魏希摆弄了茶盅盖,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长。“说说你的理由。”

      “嗯…”魏隐略微沉心,虽然他一时寻不到具体解决的办法,但指导理念无疑是有的。

      “我九州既欲一统天下,那便应视天下子民为自己子民,又何需再分九州、东陵,眼见同胞受难置之不理。再者,民背坏而趋好,如今东陵百姓既来投,那便说明我九州好于东陵,将慕我们好而来的人生生关在门外,又是何道理?锁关必伤江南民心,开关必得江南民心!朱老曾教导过隐儿,‘欲让一湖水死,最好的办法不是填坑而是挖渠,将彼方的水尽数引到我方湖中,假以时日,她自会干涸!’”

      魏希半日也不置可否,只怔怔盯了他出神。窒息般的沉寂令魏隐心上发毛,皇兄干吗这么看着我?!下意识抚了手臂,他小臂上已是汗毛林立,鸡皮疙瘩丛生,气氛太诡异了。

      “嘿嘿”魏隐傻笑两声,漫不经心合了折子,短暂的侃侃而谈后很快恢复了往日模样。“那啥,隐儿也只是随口说说,皇兄打算怎么处理?”

      魏希回过神淡淡笑笑,一时心激竟没有留心自己说了什么。“回去坐着,一会好生学着点!”

      帐内,听筠再忍不住抱了她,魏希似乎有心事,辗转反侧良久也不能寐。“希怎么了?”

      “筠儿…”魏希撑着坐起来,苦恼捏了眉心“我想…立隐儿为储…”

      怎会突然改了决定?而且是天大个决定!听筠也忙坐起来。“希,你?”

      魏希苦笑,原来她还是没有完全说服自己的心,她根本是舍不得魏隐去做一世逍遥王爷。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将天下交给魏隐会远胜过魏冀;世上也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将一个追求心灵自由的人放在最需要压抑人本性的位置上的痛苦。然而,牺牲一人将成就千千万万人,孰轻孰重无需刻意掂量,她最初的取舍已随魏隐年纪的增长开始出现失衡。(娘的,咱儿也失衡了!)
      ………………………………………………………………………………………
      建邺街头,一家不太兴隆的酒家内,午饭时辰刚过,后院一片狼藉。水盆边,三个年轻人洗刷着油污的碟盏。

      “哎!”最小的伙计最先按捺不住,回头瞧瞧确定没人,肘捅捅身边的大哥哥。“你们听说没?九州皇帝已下诏全境开放边守,凡逃亡到九州的东陵人,不管怎么过去的,只要到的他们地界就给予入籍造册,统一迁往汉中落户。”

      “还不止呢!”对面年长些的伙计听他提起也来了劲,“连年征战,人死的死伤的伤,汉中平原好多地都荒了,九州皇帝还下诏让才迁去的东陵人开荒,说是谁开出的地归谁。”

      拥有几亩田,这对许多百姓来说是一种梦想。年纪最长的伙计闷哼一声扔了手里的茶盅在水中。“娘的,要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老子也去九州!”

      东陵越王府,郡主的书房内,吴依藤伏案写着副字。

      人难免会犯些以貌取人的毛病,吴佶也不例外。听筠的兄长绝大多数都配得上“美姿容”的评价,尤其是长兄吴皓。不过也有个别,越王就是其中的个别,他属于搁人堆里挑拣不出来的那种。不过,怪也怪在此了,照理说,父亲姿貌清俊,后妃也尽是江淮顶尖的,听筠侄一辈的女儿最出挑的应生于吴皓宫中才是,不成想竟落在了越王府里。

      吃过父亲以貌取人的苦头,到了他自己应不该再倒覆辙,可惜越王不是圣人,何况圣人也曾犯过这个错,他最疼爱的正是这位绝代芳华的女儿吴依藤!

      案旁,游堃细细研着墨,打小长于王府,她给浸染得眉宇间流露出的高贵气息也是一身侍女服饰遮掩不住的,容貌也属华夏一流,但在吴依藤身旁她实在显不出出众。

      “好了!”依藤收了笔,颇有成就感地轻吹了才写就字,“游堃,你觉得怎么样?”

      “嗯…”游堃细下看了,纸上的行书明显是模仿越王笔迹。字如其人,郡主的笔力似仍不足驾驭此般大气的行书走笔,形倒是有三分像了,只是有形无骨。碍于身份又不好明说。“郡主的年纪写成这样很不错了,不过奴婢还是喜欢郡主的正楷。”

      什么叫很不错?依藤对这个评价并不太满意,不过她也不在乎一位侍女的评价,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正楷写来太小家子气,哪有行书流畅?你不懂。走!去找父王。”

      “嗯”游堃收了字起身尾随了,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正楷写来小家子气”。

      一个坐着听师傅授业,一个站了伺候着主子,谁规定说坐着的一定比站着旁听的学得好?!人家嘴上不说,并不代表人家心里不懂。

      暖阁,越王和楚王正议着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们才听闻的事对东陵来说无疑是坏事!

      才出正月,建邺的天还不是很暖,依藤进门哈了哈手,见楚王在忙上前给王叔见了礼。扑进父亲的怀,“父王怎么没去看藤儿啊?”

      搁往日越王一定沉溺女儿的撒娇,只是今日他真是没有心思。“父王今日有事,藤儿来有事吗?”

      依藤示意游堃过来,接了她手里的宣纸展了。“藤儿写了副字,想让父王看看。”

      “嗯”越王匆匆扫了一眼,家学渊源,魏家人尤善文赋,吴家人更长书画,女儿的笔力有多高他一眼就能看清楚。“写得还不错。”

      淡淡一句,依藤很不知足。“那那个写得好点,那个不好?”

      “都挺好”楚王仍在一旁焦急等着,越王没有耐心跟她细讲,笼统一句。“我和你王叔还有事要谈,藤儿先回去,晚上父王去看你。” 冲游堃使个眼色,他放心这个丫头。“游堃跟郡主回房!”

      依藤十分不情愿地赌气离开,迈过门坎的瞬间身后传来王叔一声长叹。“魏希这一招太狠了!”

      “这混蛋魏希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书房内,依藤狠狠将案上的一叠纸团了团扔了地上,她认真摹了一下午父亲的笔体,好容易写了张差不多的,结果一个魏希把她父亲搅得一点儿兴致都没了,害她工夫也白费。

      游堃忙俯身拣了,“郡主不要总这样骂,他毕竟是你姑父。”

      “姑父?”依藤越发来了气,“你见过这样整天想着怎么把他老丈人家灭了的姑父吗?混蛋!”恼羞闷哼,“身为东陵公主竟然会爱上自己的敌人,我连这姑姑都不认,何况是他!”

      游堃也有些着了恼。有时,侮辱一个人敬重的人比侮辱她本人还让人气恼。

      她庆幸她不是吴家的人,她可以刨去血脉、家族的范畴以旁观冷眼人的身份去看待魏希和听筠。她承认,少时不谙世事时她也曾憎恶过魏希,然而,随着年纪增长,尤其近些年陪依藤读书渐渐通了理,她才开始真正以自然的视角去认识远在洛阳的一对人。

      当身边的百姓对敌国国君的口风慢慢转了向,当她敬重的越王一次次为敌人的方略气急败坏,当她只见东陵官宦不停纳妾、而那位一国之君却一直只一位皇后时,她找不出再去憎恶魏希的理由。他的勤政、他的才华、他的钟情哪一点不值得她去尊敬?又有哪一点不值得一位女子去爱?

      只身到千里之外联姻,最初公主的境遇她也有所耳闻,她想象不出那几百个孤独的日日夜夜一位女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可以赢得那样一位君主的心,她应该质疑她东陵国公主的性情德操与才情么?她只为听筠能遇到魏希万分庆幸。

      “当年将公主嫁过去时,可也想过她是郡主的姑姑…”

      “你说什么?!”依藤满眼喷火地看了她,她没有听太清晰游堃的小声嘟囔,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绝不是好话。

      意识到一时气愤失了口,只看依藤的神情游堃还当她是全听了去,忙跪下了。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厨房那个老阉人说过什么。”依藤不睬她径直抽身回房,“不就是去洛阳送了趟亲吗?至于回来把人吹上天吗!”

      郡主闺阁内,一位侍女帮她换着件舒服的棉质交领长袍。通常依藤火气冲天时,只有游堃应付得了,可眼下她不在,倒霉的事只能摊在别人头上了。

      显然是让她的气势吓到了,伺候的人紧张得竟将“左襟右衽”不小心拉成了“左衽”,本来人并没有在意这个细节,但她一个修正却让依藤留心了,狠狠扯了她手里的衣服。“你咒我死是不是?笨手笨脚的,去把游堃叫来!”

      宸佑。

      越王、楚王忧心等了大哥的回应。

      吴皓不傻,他小妹夫大正月里给他下得一剂药力道有多狠他清楚地很。东陵人口不过九州的一半,如今还在不停往那边跑,若不采取些措施,将来不用别人灭,他自己也会混成孤家寡人。
      “马上全线封锁江防,传诏给赵抗,让他紧闭所有荆州通往益州的关隘,再有人逃去九州格杀勿论!”

      你开我关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魏希真正的目的是向东陵已沸腾的水中扔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越王自是可以看透她的用心。“陛下,只锁关是不够的,我东陵百姓之所以叛逃皆因家中无田可耕,但凡有两亩薄田、有果腹之餐他们也不会选择离乡背井逃亡他乡。最重要的还是要还田于民呀!”

      “嗯” 吴皓十分讨厌这俩在他登基之初暗下使绊子的弟弟,几年里他已把两人的实权收得差不多了,不过不能否认的是这俩虚职王爷今日提出的事的确很严重。“传诏下去,让底下人赶紧将占的百姓的地让出来!”

      “是!”越王兄弟俩总算舒口气,他们皇兄的脑子还好没有完全在后宫嫔妃堆里睡成浆子。

      难得吴皓清醒一次,只可惜,他们兄弟却忽略了一件事,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英雄不问出身,然而在魏骜所处的时代,华夏就是问出身!尽管他是同时代最具才华的枭雄,他一辈子顶着的却是“阉宦之后”的头衔(呵呵,想想魏希是阉宦之后,咱儿估摸亲们不少心里会咯噔一下)。和他所灭掉的元韶“五世三公”的豪族相比,魏家属于寒族。也是从这个角度上讲,在那些士族眼里,出身寒族的魏希反倒是配不上听筠了。

      正因寒族出身,魏骜当政后他所施行的政策是压制豪强的。他任人不以“门选”而取之于“才”,然而寒门子弟读书的机会毕竟在少,他提拔的人中更多仍是豪族,日子久了,难免也会形成一些利益集团。魏雍很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为防止一人独大或者一团独大的局面出现,他登基后采取了一系列措施进行抑制。

      他首先严厉驳回了朝臣关于“官爵世袭”的建议;其次,他不再用丞相制而改用内阁制,他将军、政权分得更细,交由内阁四臣互相掣肘;三者,他固定了取仕中乡绅与平民的比例,定朱榜与黄榜为五五,并在中央考核推举出的仕人中,在需要一定家世积累的经史的基础上,又加入了还需天赋的诗文考试,以此提拔了大批平民子弟入朝堂。中山贤相“限之以爵”“威之以法”倒和九州有些想通之处。

      而东陵的政权方式与九州、中山不同,她更似前朝晋,她的政治势力完全操在地方各豪族手里。吴仲当年就深受其苦,借“立储风波”他剪除了不少江南大士族的人物,赵抗的父亲赵逊的死有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淮泗集团”代表的身份。生于豪族,和寒族出身崇尚简朴的九州不同,他们当政的人身上有种致命的陋习——奢华,无以伦比的奢华!据史书记载,东陵末期,豪族“牛羊掩原隰,田池布千里”“金玉满堂,妻妾溢房”,奢侈之费危害不亚于天灾。

      越王、楚王要求贵族还地于民没错,可惜他们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身为皇族,东陵目前最大的贵族,你们吴家人手里的地才是最多的!包括你楚王、越王。你们都舍不得让,凭什么要人家让?!吴皓一纸子诏书扔下去跟扔水里差不多,底下人让出了他指定的地方,但很快又在其他地方占回了同样甚至更多的地。

      再加之对面魏希在他们烂到流脓的伤口上狠狠撒的一把盐,东陵国内想止住民变都难!老子在你东陵反正会饿死,倒不如拼死去闯关,过不去可能会死,可一旦冲出去,到了九州那便有活路了。

      如今东陵腐烂的程度早已不是简单凭一二人之力可以挽救的。
      ……………………………………………………………………………………
      栖梧。

      尔烟递了条手巾给她擦了脸,魏希脸上鲜有焦虑之色。“趁旬休,陛下怎不多睡会?”

      “睡不着!”魏希揉揉干涩的眼,昨晚魏冀火急火燎地遣人来请涵阳,说是浅茗临产,搞得她整晚上都没睡安生。亏得还只是弟妹产下他们兄弟第一个孩子,倘若换成听筠,天知道她会紧张成什么样!

      “怎还没个信?”听筠似乎比她还要急。知情的人都清楚,这个孩子对九州皇室意味着什么,若是个世子,他极有可能会成为未来帝国的继承人。

      “头胎都慢,当年昙儿出生时不也用了五个时辰。”到底是尔烟沉稳,毕竟隔着一层亲疏关系。“再等等吧,应该快有信了。”

      门外,程琳喜不自禁一遛小跑进来,他老早就派人在青虬门外等着了,一旦有消息即刻往里送。“陛下,翼王长子刚刚落生了!”

      “当真?”魏希、听筠同时停了筷子,激动的神情还真会让不知道的人怀疑她两口子也是那般落入“重男轻女”窠臼之人。“摆驾!去冀儿那。”

      翼王府,魏冀心疼地守着已沉沉睡去的妻子和才降生的儿子。他娘的,生个孩子太遭罪了!他在门外听得心都颤了。

      听筠悄悄进来,侍立的几个侍女才要行礼便给她摆手止了。上前与魏冀低语几句,确定大人没什么大碍后才望了门口方向。“你皇兄还在外面。”

      魏冀立马会意,必是来看孩子的。还没有加冠的小伙子抱孩子可谓生疏,一团小不点生怕给他强有力的胳膊抱坏了。先前他冲进卧房,有孩子的教养姑姑教着小心翼翼抱了一会,此刻儿子躺在床榻上他竟不知如何抱起才好了。

      “我来吧。”看他动作笨拙,听筠忙笑着接了手。天生的母性加之有照料元昙的经验,听筠手上之熟练轻柔着实把旁边孩子的亲爹羞了脸。

      “皇兄…”听筠身后,魏冀腼腆笑笑。成为父母同样也是人一生关键分割点中最具代表性一个,在孩子初啼一刻,人倏然长大许多。看样子他仍是不够成熟,在年长自己近十岁、还没有做父亲的魏希跟前,他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魏希忙迎上去想抱下侄子,终还是忍住了,她也没有抱过新生的婴儿怕弄疼了他。只在听筠怀里逗了,半日才舍离了手。

      孩子眉眼还没有长开,倒看不出更像谁,听筠轻抚了小侄子柔软的胎毛,像一般人家那样问了孩子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还没取名…”魏冀暗骂自己糊涂,在此之前无论男孩还是女孩他都想了不少,这会子儿子真一落生他竟忘定下一个了,一时间也没个头绪,求助看了哥哥。“要不皇兄给取一个吧?”

      “朕取?!”魏希惊看了他,她倒真没想过给侄子取名。

      “是啊,皇兄取吧!”兄嫂的事如今魏冀也能猜出一二,将他们这一支长子的取名机会让于皇兄最是应当的。

      “是啊”听筠也看了她,魏希不可能成为父亲,但实际上她却已做了近十年的“父亲”,最有资格为这个孩子取名的无疑就是她!“希取一个吧。”

      “嗯”多少突兀的提议,魏希短时间内也寻不出个合适的字,踱步在室内走了小半日。最终放弃内含深意的,选择了表外直白的。

      “既是清晨的孩子,迎‘日’而生,沐‘光’而诞,就叫‘晃’吧,魏晃!”

      惠风和畅,很适合出门的天。

      今日小魏晃七日,翼王府正在摆宴。按理她们这伯父、伯母应当去的,只是她们的身份到了那,宾客们必有拘谨,也会夺了孩子父母的主,反不如不去。

      卧室,听筠帮魏希摘了朝冠换了顶简便的黄松发箍。“前几日筠儿让人给晃儿雕的长命锁早上送来了。我们虽不去,派个人给冀儿送去吧。”

      “做好了吗?拿来朕先瞧瞧。”一应内事魏希不怎么管,几乎全是听筠安排好了最后给她说一声或者看一下。

      听筠捏了发笄指了梳妆台上一个小盒子。“在里面,希自己看。”

      一枚非常小巧的金质长命锁,周圈精致雕纹,中间镂空嵌了一块青白和田。魏希细细摩挲了小玉,脸色不太对。“这可是和田?”

      听筠脸上也有些变。在东陵皇室长大,她身上也多少沾染了些奢华的习气。

      同样是国君,魏希一个拉弓的扳指可以用几年是吴皓不能想象的;同样是公主,听筠为了把苏扇居然遣人去两千里外专门订制、一遣还遣两次也是思琪无法想象的。几年来,魏希费了许多心思才将她的这个陋习改得差不多了。在东陵,和田玉在贵族中很常见,在九州却只有皇帝和储君才有资格用。

      饰物一类平日里不起眼的东西,关键时刻可就可大可小了!

      见人已沉默魏希也不再多说,必是爱之极想着给孩子最好的,没有留心才违了宫例,将人拉在膝上坐了,“筠儿喜欢晃儿吗?”

      听筠窝在她怀里没出任何声息,其实也根本出不来声息。

      “那朕把晃儿抱来给你养吧!”

      依华夏“不绝长支”的传统,魏冀、魏隐的孩子将来无疑有几人是要归在她与听筠名下的。如今,弟弟妹妹都要搬出龙朔,她人又常忙国务,魏希舍不得听筠一人待在偌大个后宫,她想抱个孩子来了慰下妻子的寂寞。

      “希…”

      北宸,陛下兴致很高,气氛也随之融洽。

      魏希最近些日子过得很顺畅,与人与家与国尽是!不过几个月工夫,九州开关的政策已小见成效,他们已知了东陵两起小波民变,至于现在有多少正在酝酿,其中又有几起大的虽不敢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将来吴皓一定会让他曾经折腾坏了的百姓折腾得够呛。

      黄毅捋了捋须,压抑许多年今日首次感觉如此轻松,“照此下去,用不了太久,东陵的国力就会在镇压民变中消耗大半。”

      “是啊…”半生的理想不过还有半步之遥,一屋人全忍不住舒了口气。

      只可惜,此刻的他们并无法预知,今秋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将会打乱他们所有的一统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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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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