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罗笙望着三位弟弟投来的有些许怔愣的目光，自我尴尬地笑笑，说：“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你们应该都是单身吧。”
　　“不是应该，本来就是”段越不冷不淡地说，“我们还是未成年呢，不能谈恋爱。”
　　周子扬附和：“就是。”
　　“笙哥，给我们讲讲你俩的故事呗？”段越看着罗笙，眼里闪着好奇的光芒，“挺好奇的，你们说是不是？”
　　说话间，他先后看了眼眼顾时许和周子扬，用眼神指望他俩谁捧个场、说几句。当然顾时许如预料之中，给了他一个凉飕飕的表情，这种热场子的事情还是老羊咩靠谱。
　　“是啊是啊，笙哥，给我们讲讲呗。”他对段越的小眼神儿那叫一个心领神会。
　　罗笙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你们这些小孩儿怎么这么能闹腾呢，好奇心这么大。”
　　“我听我堂哥说你俩是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笙哥，这一路不好走吧？”周子扬终于喝完了奶茶，把杯子往桌子中间推了推，双手手肘横撑在桌沿。
　　“是不太好走，故事可以讲，但不建议你们效仿，人生很长，面前有十万八千条道路可以选择。”他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顾时许正好抬眼，对上了他沉静、认真的目光。
　　彼此没有相互躲开，顾时许就这样听着那裹着释怀感的嗓音从眼前这个男人的声带里缓缓而出。
　　“那时候，我们正在念高三，班里刚开学又组织换了一次座位，我和林泷成了同桌，此前我跟他完全不熟，那会儿还是高中三年来第一次说话。我性格比较外向，他跟我却完全相反，好像多说几个字就要了命似的。后来慢慢和他熟悉下来，发觉他这个人挺好的，我们之间有很多互补的地方，所以当时就感觉这人是我命中注定要遇到的一样。”说到这里，罗笙低头不禁笑了一下，像是在感慨万千，像是不自觉切回到了那段时光里少年模样的自己。

　　“在那段互相奋斗高考的时间里，我就隐隐发觉了自己的不对劲儿，毕业之后，发现我们报的竟然是同一所大学，入学后又发现竟然在同一座宿舍楼的对面寝室，真的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我们平时上下课和社团活动都一起参加，这种朝夕相伴的生活过了一个学期，我感觉他对我的感情是一样的，于是我就稍微捅破了那么一点窗户纸，谁知后来竟一发不可收拾。刚在一起一个月，他爸妈突然来学校找他，偶然发现了我们的关系，他被逼着变回一个正常人。”说到‘正常人’这三个字的时候，罗笙心里的感受和当年别无二致——依然觉得很可笑。

　　“当时闹得很厉害，特别是他妈，拿性命威胁的那种，我们不得已分开。为了避免彼此见面，他妈甚至让他转了系，离原来的校区挺远的。后来再见面就是毕业后的事了，机缘巧合，我们回川市工作又碰见。有时候很奇怪，只要看到对方的眼睛就知道他心里还有没有你，没有办法，我们又重新在一起，那种感觉，就像患病的身体终于找到了缺失的那部分，才重新顺畅运转起来。”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继续说：“他爸妈还是无法接受，他干脆从家里搬了出来，和我住一起。我家里倒是很神奇，没有什么意见，也可能是他们平时本来就不太爱管我的缘故。不过林泷他爸只是稍微反感，他妈就是现在看到我俩就要上前打一顿的那种厌恶，恨不得你马上从这个世上消失。”

　　“茶话会就到这里了。”他笑了笑，“不过呢，最痛苦的不是被反感，而是分离。你们有机会经历就知道了，我多说也无用，你们还无法理解。。”
　　“笙哥，之前书店来的那个闹事儿的阿姨是林哥他妈妈吗？”周子扬忽然想起这件事儿来，那还是他高一下学期的时候，闲着没事儿来店里溜达，他一般都在二楼那待着，突然听到楼下一个妇女在大喊大叫，还摔东西。刚才听罗笙这么说，他心里忽然产生了这个疑问，因为那件事给他的印象挺深的——他看见他万年善良待人的笙哥被那疯女人扇了两巴掌，还不带还手的那种。

　　“嗯，没错，她那会儿还时不时来店里发脾气。”罗笙说。
　　周子扬“哦”了一声。
　　“我以为你们收到了双方家长的祝福，是一对生活幸福，快活得快要提前退休的小情侣。”段越说。
　　罗笙浅笑一声：“是你想得太美好了，你还小，很多事情都还没有看透。”
　　“我年末过完生日就成年了，谢谢。”段越语气略不赞同，像是不太满意被人说年纪小。
　　“你几号啊？”周子扬好奇地问，“到时候给你备份大礼。”
　　“圣诞节，圣诞节就是我的生日。”他低下眉说，顺利地把杯里最后一口奶茶吸尽，极其满意地咀嚼仅剩的三颗琥珀珍珠。
　　甜而不腻，Q弹有嚼劲。
　　“天，”周子扬目瞪口呆，嘴里还能塞个大鸡蛋，“请问你知道时许生日什么时候吗？”
　　“还不知道，”段越把空杯子往旁边推了推，看了眼顾时许，“怎么了？”
　　顾时许一直在盯着手机，打字不停，但他们的对话都听得一字不落，听到他的名字时，他才抬起头，淡淡地说：“挺有缘分的，我是平安夜。”

　　“真的假的？”段越心觉不可思议，既惊喜又感动，“不愧是同桌，连生日日期都住隔壁。”
　　“也是没想到。”顾时许说。他表面平静如水，实际心里那片天早已繁星闪闪，又恍惚觉得刚刚罗笙那个“命中注定”这个词好像在此时落到了实处，尽管他们的未来是未知的，他还是大胆且狂妄地萌生了关于这四个字的妄想。
　　“平安夜和圣诞节，很奇妙的组合，”罗笙笑说，“到时候平安夜一起给你们庆生，蹲到零点过圣诞节怎么样。”
　　“行，没问题。”段越爽快答应。
　　顾时许也没有意见。
　　段越不知道他这一直低头捧着手机跟谁聊天，这么忙，没有半点插入他们对话的空隙，他这股好奇心忍耐很久了，只是自己又不好特地偏过头去看他的手机屏幕，特意问的话又好像过于突兀。
　　他到底谁聊天聊得这么上劲儿呢，平时跟我发微信的时候三言两语全搞定，这位谁魅力无边无际，让冰雕炮语连珠。

　　在他丰富的内心活动尚未结束之时，对面罗笙的电话铃声响起。
　　“喂，嗯，好，我现在回去。”只听到他把这几个字说完就挂了电话，对他们仨说道，“一不小心聊太久了，你们林哥让我赶紧回去看店，他有事得出去一趟。”
　　“笙哥，那你先走吧。”段越说。
　　“行，你们以后没事儿都可以来书店找我，我一般都会在，直接上二楼就行。”他站起身说，准备离开。
　　“好，笙哥再见。”这句是周子扬和段越说的，顾时许和罗笙用眼神和点头做了个告别，简约安静。

　　罗笙走后不久，周子扬也被他妈打了通电话过来轰回了家里，靠窗的四人桌，现在只剩下了两个人。
　　一个不语，一个半天欲语不语。
　　“你想说什么？”顾时许虽然看着手机，但能从余光里感觉到他好几次扭头看自己，像是有话说，又半天没听到人声。
　　“你跟谁聊天聊这么久呢？跟与世隔绝似的，全身心投入。”他终于把堵在心口的疑问吐了出来。
　　“以前A市的朋友，怎么了？”
　　“没，”段越说，“你们感情很好吧。”
　　感情不好能抱着手机这么专注，那真是见了鬼了。
　　“嗯。”顾时许说，“我就他一个关系好的朋友，在A市。”
　　段越：果然。
　　“那在川市呢。”段越脱口而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为自己的愚蠢而红了耳根。
　　“特别好的有一个，好的有一个。”顾时许说。
　　“谁啊。”段越干脆把天真装到底，也是没想到能脸皮这么厚，更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变得还这么中二和傻逼，还是自己故意装出来的。
　　啧啧。
　　“特别好的那个，叫段越。好的那个，叫周子扬。”顾时许也不介意他的明知故问，耐心地告诉他答案，毫不遮掩地让他知道，让他了解。
　　“不过，跟你比起来，我在A市好像有些孤单，没有什么朋友，时刻保持联系的，一个都没有。”他压低了声音说，话里带着几分自嘲、释怀，失落和无谓。
　　“你看起来应该是个朋友数不清的人，听你这么说，我反而有些意外。”顾时许说。
　　“表面上我跟谁都能说上几句，那也只是表面，心里其实谁都不想靠近。”他笑了笑，有些故作轻松地说，“不过，你是第一个，我对你表面上怎么样，心里面就是怎么样。”

　　“那真是，”顾时许抬眼看着他的眼睛，里面透着一丝拥有者掩饰漏掉的黯淡，“荣幸至极。”

　　“当然，”对方眨巴了下眼，扭头挪开视线，不知道是在看窗外，还是在看窗，“所以，珍惜一下我。”
　　或者，考虑一下我。要是哪天想谈恋爱的话，考虑一下我，因为我真的不是很想只当你的朋友，我真的是很想当你的男朋友。

　　“好的，”顾时许侧头随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不知道是在看对方眼睛看到的风景，还是在看对方的眼睛，“朋友。”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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