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蛮修真录

作者:麦子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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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腹


      妇人搂着女儿额头相抵,一遍遍教她家住何方,父母又姓甚名谁。

      直至小姑娘哽咽的倒背如流,也不肯停下的又教了她各种逃生技巧。

      教她如何减弱人的防备心,要选择什么时段出逃。出逃回来的路上,又要用什么手段去求生。

      最后,又急切的同她一遍遍做约定,让她定要逃回来,娘会一直等着她。

      可不论再是如何痛苦不舍,人牙子们的马车终是穿透晨雾缓缓而来。

      像把割碎人心肺的尖刀,插在了妇人与小姑娘的心口。

      妇人把孩子搂得紧紧,退了又退。

      但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也很快逼到近前。拽过了妇人手中的孩子,轻蔑道:“呸,拿钱时够痛快的,交货时又做这慈母样,滚你娘的蛋!”

      说着,一脚把妇人踹倒在地,捏起咬住他胳膊的那张小脸便开始验货。

      初时,嫌弃上边的流泪满面,可等擦了个干净后,又哈哈大笑起来:“哥哥,这回咱们可是赚大发啦。想不到这穷山沟沟里,也能生养出这样水灵绝顶的小丫头。你来看看你来看看,这么小便透着媚儿的眼皮,等再过个几年,还不得勾得男人连床都下不了了吗,哈哈哈……”

      另一个男人听了这话,也赶紧过来掐起小姑娘的脸蛋开始验货。

      过了一阵,也啧啧叹道这回终于有个好货色的让他们有点赚头。又生怕好货的父母,起了悔意的要加价,赶紧提着哭喊着要娘的小姑娘,关入车上笼里挥动了鞭子。

      拿了人活命的钱财,妇人也没道理撒泼,也没脸与勇气再追上去。

      她跪坐在地面,把眼闭得紧紧,把耳捂得死死。

      等彻底听不见那撕心裂肺着喊娘的声音,这才把手放下来,啪啪啪地一巴又一巴的抽打着自己的脸。

      徐蛮便也是在这阵啪啪声里,走到了妇人身前跪下。

      “娘……”她颤抖着轻唤这声,又抬手抚摸向妇人的脸。

      “……儿回来了,儿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可娘……也该守着与儿的约定才是啊……”

      然妇人根本看不见她,也听不见这声娘。她抽了自己的脸久久,才抹了眼泪起身朝远些的家走去。

      徐蛮望着妇人的背影,难受得根本起不了身。

      她太知道那个被马车拖着远去的小姑娘,有多么的害怕绝望。

      而后又在各种苦楚中,升起了多么深的恨。可纵使再恨,她也想跑回来愤声责骂她这狠心的爹娘一场。

      凭什么三个孩子里,偏要抛下她去遭那种罪。追究其原因,应当是不够喜爱她,而偏爱其它两个吧。

      所以小姑娘怀着这股愤意,一次一次的逃,又一次又一次被教训得厉害。

      为了有命活着回去,她只好把骨子里的倔性给深埋,变做个安份乖巧的奴隶,也一直在等待着可脱身的机会。

      可似乎天都不眷她。

      原来有些奴婢,居然连个出门的机会都没有的。

      她没能逃出薛府,反而又被送入了深宫。

      被凌渊救下呆在他身边的日子,就更是踏不出那座沉甸甸且逼人的皇城了。

      在凌渊被皇帝派出去打仗的路上,她倒是无数次升起想跑路的心思。

      可一是怕连累往后,二是凌渊彼时正愤然得需要人宽慰。

      所以那时徐蛮就想,再等等吧。

      等凌渊再长大些性子沉稳点,等他全须全尾的由战场回来了,再等她年满了被正正经经的放出去了,她再回去。

      但又哪曾想得到,事情并不是按照她所想的那样来发展。

      凌渊失去了安稳的未来,带着她过上了逃命的日子。

      其间,徐蛮也狠起心逃过一次。

      可终是过不了心里那关,又主动跑回去了。

      再后来,她便更是离不开了。

      但也从未放弃过与某人的约定,在凌渊终于过上平顺的日子后,拜托徐福带她回了趟故土。

      可那座山村已再无人烟,破败得不成样子。而生她的爹娘,也均已不在人世。

      通过打听才知道,一场疫病在那座村庄里蔓延。县里封了出村的路口,等人死绝后把尸体堆在一块烧了埋了。

      村头入口处的一个大土坑里,就埋葬着全村人的骸骨。

      所以到最后,卖女求生的家人死尽了,被卖的那个反而活了下来。

      弄得徐蛮终是失了那个约定,连个恨也找不到出处去说了。

      如果有得选择,徐蛮也不想冷冰冰的一个人走黄泉路。

      她也想搂抱着娘亲一块儿死。

      因为只有那样,她才会了了心愿,连赴死时都是不留遗憾的。

      等祭拜过那荒村的大土堆后,徐蛮就又回了天寻宗。

      此后的生命里,便再无其它,只得凌渊与徐福。

      他们就是她的家人与支柱。

      哪怕堕了魔,三人也是守在一处。

      然而只她如是这般想着,还有一人却从始至终只拿她当个奴才。

      几百年啊,她耗到了死,也没想过要离开他,傻不傻啊。

      幸好又重来了一回,再给了徐蛮选择的机会。

      只是这问心阶,为何要给她这样的试炼?

      难道是要让她看清这人世的薄情与离别之苦,才能真真超脱出列的向着无情道迈进?

      徐蛮不知道。

      她以为几百年过去,她已早就放下。

      可临到眼下这场试炼,才明了还能如斯触动。

      不过她也不急的,因为这个幻境的试炼,正好可缓解了她的思念与遗憾。

      是谁规定了想要得大道飞升,就定要舍情断欲的憋屈了自己的。

      那不是她所追寻的道,她要的是随心所欲,恣意与快活的道。

      要把上辈子被人拔了刺,压了性子,做人一世奴婢的日子,狠狠碾碎的仰首活一回!

      这样想了想,徐蛮终是恢复了平静。

      她抹去眼泪起身,朝着那栋泥巴屋走去。

      推门而入后,里边有急忿的哭声响起:“我不吃,娘把二姐卖哪儿去了!??”

      妇人看了看地面被摔碎的碗和吃食,一道重重的耳光抽下去。

      “不吃,那就饿死算了。”

      男孩捂着脸,奔向姐姐们的房里,一把门关得老响。

      而桌边另一个年长些的女孩,则抽抽噎噎地往嘴里送吃食物。

      年长男人叹了叹气,离桌搬起农具去门而去。妇人把家里收收捡捡一遍后,包上了吃食与水也带着农具出了门。

      唯剩下那个年长些的姐姐,含着泪的吃完一顿稀食,又拿出个馍朝房间里走去。

      她扯开那陈旧的绵被,把小男孩一把拉得坐起。

      “吃!好好吃东西快高长大,只有大了才能长本事,才能把你二姐给找回来。”

      小男孩抬起红肿的脸,满面滑泪着哽咽:“……还能找回来吗?”

      “能!努力吃东西长高,再学文识字的长本事,就能把浓浓给找回来!”

      小男孩听了这声劝,默了默之后从姐姐手里头抓过那个馍,含泪的大口吃起来。

      徐蛮看着看着,不禁又叹一息。

      她多么希望这幕是真实,能与她的姐弟们相拥在一起。

      可这不过是场虚妄,他们根本就看不见她,而她也碰不到他们。

      很快的,场景又摇晃着改变了模样。

      是幕夜深时分,妇人与他的男人睡在床榻的模样。

      至从卖了小女儿后,妇人再也不能睡个踏实的觉了。她总梦见女儿在哭着喊娘,总产生有人奔回在急切拍门的声音。

      忽然的,她又是梦见的惊坐起身,鞋袜也未着的奔下床去推开门,朝村口的那条路上疯狂的跑去!

      边跑着,边低低念道:“浓浓!浓浓!娘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会有办法逃回来的。娘心有所感,听见了你跑在山道上的脚步声。别怕天黑路难走啊娘的乖儿,娘这就赶来接你,这就赶来接你……”

      可待妇人于深夜里,披头散发的跑到了入村的山道上。四周也只有夜鸦的叫声,又哪里有她归来的儿。

      但她并未放弃,屏住呼吸的侧耳细听。

      等了久久,才发现不过是场幻梦,终是受不住的朝那漆黑山道泪喊:“浓浓!浓浓!浓浓!娘的乖儿啊,娘日日夜夜都盼着你回来呢。都这么久了,你是不是被难在了哪处?别怕啊,再坚持一会就能归家了。所以使劲的跑啊,拼命的跑啊,跑回娘的怀里肚中来,安安稳稳的哪也不用去,便再也不用遭这种罪了。”

      徐蛮泪如雨下,看着妇人于黑夜的山道上凄喊着女儿的名字,看着她从黑夜呆站到天微亮才离去。

      如此重复了一日又一日,被村里人可怜又可叹的传成了个疯妇。

      徐蛮并不急于走出这个幻境的试炼,终看它又变幻了模样。

      这回是幕黄昏之景,燕子低飞下的村庄里徘徊着股死亡气息。

      有不少的门户里头,传出着磨刀具的声音。

      而那个疯妇人,她的娘亲,也在磨刀。

      她磨了两把刀,将一把别在腰间一把握于手中。然后走回房中坐于榻上,把手中的一把刀握于她病得瘦骨如材的男人手中,泪笑道:“……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一口一口的奶大他们,哪舍得看着他们就这样死掉。可我只得一双手,背一个牵一个,实在无能力带上你了。我留了些吃的与这把刀给你,若有人进门来探望你。莫管是谁,举刀砍死便算。……就当我狠心的负了你,来世千万别再遇上我这毒辣的妇人了……”

      说完这话,妇人抹了把泪掉头就走。

      趁着夜色人疲,带着双儿女攀上了座陡峭的山壁。

      而村庄中的景致,又再变幻了模样。

      原来疫病并不是致死的终极原因,而是饥饿与杀戮。

      为了口吃的与活下来,村人似陷入了魔怔。一开始还是举刀向外人,到最后竟连身边的血亲之人也不放过。

      满耳的惨叫与血腥味中,徐蛮不禁仰首叹道:“你们这些上界的神啊,让我得见这幕是想考验我悟透什么呢?人性的凉薄与自私,可我一早便经历得透透啊。我踏上这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台阶,并不是想让谁来教会我这个的。如果说得道飞升必要先寡情,那我还不若做个普普通通的寻常人。这便是我认定的道,若你们不允便送我出去吧。”

      这番话落下没多久,徐蛮便感觉到了气流在急剧变化。

      果然的,不多时,惨叫杀戮的小村庄已然不再。

      又出现在她与辛追眼前的,是片妍丽灿烈的桃花林。

      翩翩落花的美景中,有栋精美的木屋立于不远前。木屋旁边还有个不小的河塘,开着一池的莲花。

      但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那栋精致的木屋前有个绯衣的少年,正阖眼坐于木墩上专注拂琴。

      于这琴声低悦中,辛追依然撑着把伞的立在徐蛮身侧。反正试炼皆不过是虚妄,所以他半点也不惧那人。

      只柔柔看向身侧之人,想哄她开怀的温声道:“浓姐,你的娘与姐弟说不定还活着。出了这问心阶,不若我陪你回故土去找找看?”

      徐蛮冷冷地把落在少年身上的眼神收回,叹道:“你记不得我的年岁了吧,我可不是什么真正的十七八,而是已经八十多岁了。就算我娘真逃出去了,只怕也早已化做具枯骨了。”

      “那再寻寻另两个可能还活着的。”

      徐蛮又叹了口气,道:“找什么找,说不得刚才那场试炼不过是我幻想出来的一场自我安慰罢了。……就算是真的找到了,又能做什么呢,抱着一块儿痛哭的忆当年有多苦吗。我可是已经苦够了,从今往后只想要甜了。”

      听人这么说,辛追淡笑的应了声嗯。

      然后从腰间的储物袋里,摸出串鲜艳的糖葫芦递上去。

      “甜的,吃吧,不够还有。”

      徐蛮诧异地看他一眼,刚想要接过的抬手。

      却见有紫色飞电袭来,击毁了辛追手中之物。

      又用那木琴,将他击得倒在颗桃花树下。

      辛追吐出口鲜红,才满面错愕地朝那少年望去:“……你,是真的?!!”

      少年这才抬起双冷眸望来,满目嫌恶道:“当着我的面还敢亲亲热热的,别以为我眼下身子不适就收拾不了你!捏死你这样的,跟踩死只虫蚁差不多离!”

      而徐蛮这边,得见幻境试炼里的假人也能伤人后,也是惊愕不已。

      等醒回神后,她扭头就朝辛追那处奔去,想看看他伤成如何了。

      可脚下遍地落花,却形成股风气推着她往后倒退。

      不过数息,便有谁抬臂掐了住她后脖颈。

      “可知我在这该死的幻境里等了你有多久,是不是跟那个小的亲亲我我到忘形了,嗯?”

      徐蛮被吓了一跳,觉得被搂得太紧得有点不适。她动了动身的又惊觉了某些,忙挣扎开脖子往下看去。

      凌渊的腰腹圆圆鼓鼓的,连腰封都系不上的敞着外边的绯衣,露出了里边的那身白来。

      她愣怔许久,才叹道:“……没见过哪个修仙之人会胖成这样的,你好歹也节制一下吧。”

      少年气得面色黑紫,腹中此时又正好出现异动。

      他脱力地朝人肩上依去,喘着气的咬牙恨道:“……徐阿蛮,你再敢说一个胖字,我就弄死你。快……我身子沉重,先……先扶我坐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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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大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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