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余生请多指教

　　自从，开学的那个时候得知了李子孟的身世之后，班主任麻淑华越来越喜欢偶尔把李子孟单独喊来，两个人一起到仓库边上先前的自己那间单身宿舍里聊天了。
　　李子孟原本以为，班主任麻淑华只是为了找个僻径安静的地方和自己说说话、谈谈心。但是，他并没有意识到，他的那个疑似“幽闭症”，正在慢慢地改善和好转。
　　“子孟！对于司徒辉，难不成，你有更好的惩戒措施吗？”麻淑华问道。
　　“麻老师……”李子孟的语气很慢也很轻，“您也从事教师行业也有二三十年了吧？”
　　“嗯！今年，整三十年了！送走了你们这一届，我差不多也该快退休了！”麻淑华和李子孟的交流方式，越来越不像是班主任老师和班里的“特殊后进生”，更像是忘年交的好朋友，一样轻松，没有那么多言辞斟酌和尊卑辈分顾虑。
　　李子孟反问着：“为什么，对待司徒辉的言行，您唯一的目的，就一定非得是‘惩戒’他不可呢？”
　　“嗯？难道，我应该还要表扬他、称赞他，给他颁发奖杯、奖状，不成吗？哈哈！”麻淑华笑道，“很多同学都认为，司徒辉多次言行恶劣、欺负同学、违反校纪校规，难道，你不也觉得，他应该必须得到一定的警告和惩罚吗？”
　　“呃……麻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李子孟顿了一顿，想了一下，接着说道，“我看，孔晓瑜、张艳他们几个学习好的班级带头人，最近都在准备什么思想汇什么报、还有申请书之类的文字材料。这就说明，‘入团’这种好事情，不是都能摊到每一个人的头上的！”
　　“嗯……那是当然，就像你们小学的时候要积极争取加入少年先锋队一样的！共青团也是优先挑选和吸收每个新生班里面的先进份子啊！”
　　“所以啊……”李子孟说到此处，后面的话，就一直没有出口。
　　午休期间，班主任麻淑华依然在大搪瓷茶缸和另一个大饭盒里泡起了两袋三鲜伊面来，一边手里忙乎着倒开水，一边还继续和李子孟聊着：“你继续说啊，子孟，我在认真听呢！”
　　“所以……”李子孟再三犹豫起来！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关系，我就只是在一直好奇呢，接下来，你会准备将这两件事与司徒辉的内部处理方案，怎么联系在一起呢？呵呵！”麻淑华似乎对李子孟总是格外的“亲和”。她的笑容，总是那么令人感到安心。
　　只不过，这一次，麻淑华忘记提前买来火腿肠和鸡蛋了。因此，她也便打算，等着眼前的这最后两包泡面吃完了，下个周末的时候再一起去市场买回来，就好了。
　　因为，上一个礼拜，她确实很忙，一直没有时间去五公里之外的那个“遥河大发小商品批发市场”里批量采购了。毕竟，她从学校这边出发，去一趟繁华的市中心街区，也还是要费不少的功夫呢。
　　更何况，如果自己有那些多余出来的时间，麻淑华还不如好好呆在学校了，再认真地研究一下，如何好好地优化优化自己的教学方案，如何能够更恰如其分地因材施教，让数学尖子生、特长生和兴趣生更上一层楼，让那些不太喜欢数学的孩子们能够爱上这门有趣而充满无限魅力的自然学科。
　　这是，三十年来，麻淑华贯彻始终的教学思路理念；更是，和自己的丈夫志同道合的为师价值观。只是，自从调去做了区教委办公室主任之后，她的丈夫很长时间不在教学一线工作了，两个人也就常常聚少离多了！这两句话，扯得有点远了。
　　可是，如果，十年之后，再回头来看的时候，大概就能够发现，在初中这三年里，班主任麻淑华对李子孟潜移默化的影响，究竟有多大了。当然，还有，为什么李子孟会对孔晓瑜一追到底、死也不放手！

　　既然已经扯到番外的内容了，那么，就再多扯一句，番外的话吧。
　　类似于遥河大发小商品批发市场这种麻淑华常去的场所，在她所生活和工作的那个年代里，数以亿计的人们还在通过集中的线下批发零售的传统消费方式生活的时候，恐怕几乎只有极少极少的敢于吃螃蟹的人才会相信，在那五、六年之后，他们可以通过电脑和网络，在电子商务的网站平台上，选购一些自己最常用的食品饮料、生活用品，甚至是大型家具、工业生产的原材料……
　　而，那个时候，李子孟和孔晓瑜都还没长大呢，他们俩对电脑和互联网的认识，不过，也只是能够双人互殴的电动游戏机，除此之外，才是顺便可以用来进行课后练习的磁盘学习机，罢了。
　　与此同时，顶多顶多，说破天去的话，李子孟的确可以算得上是，一枚多种游戏都能顺利通关的高手玩家，几乎没有他不擅长的电动游戏项目。只是，他的“才华”，却还没有用到“最正经”的课内学习中来的“笨”男孩啊。
　　反之，孔晓瑜则是一只“专克”学习机的“学习小霸王”，那些磁盘里的练习题，无论是哪个科目，几乎没有她解答不上来的题目。孔晓瑜就是那种天生真心是爱学习、又特别擅长会学习的那种“乖”女生。
　　只要，他们俩坐在电视机前，一个能“武”、一个能“文”的，在整个哈尔印刷三厂的家属区里，可以算得上，最长时间霸屏的一对儿“学伴”了。
　　李建明和孟宪玲他们两口子，也并不是不会担心李子孟的学习成绩，但是，他们也多年受到了自己的好朋友孔庆云、苏彤所持有的不断进步着的现代教育理念的耳濡目染。因此，除了分数的基本要求之外，他们会更加关注对李子孟其他综合素质方面的培养和成长发展的良Xing 引导。
　　当然，也还是很见成效的。可能，这也是为什么李子孟的每一科成绩如果能够达到及格线，他自己也就基本满意，便不会把多余的精力再放到课本教材的学习中去了的缘由啊。
　　因此，正是因为从小就是接受着“非惩罚式”的教育方式，所以，在看待司徒辉的处理方案的问题上，李子孟有着和其他同学非常与众不同的视角。
　　“麻老师，我妈妈在我四岁的时候，和我现在的养父李建明结了婚。他们俩刚刚结婚时，腻得和一个人一样。当初，我也挺替他们俩开心、我也很幸福。从小就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但，李爸爸真心待我比亲爸爸还要更亲！”李子孟和麻淑华聊起了自己的家庭身世。
　　“嗯……”
　　“可是，不瞒您说。那个时候，我居然又开始尿床了……”
　　“4岁的孩子，偶尔尿床，问题不大的！”
　　“据我妈说，我在两岁多的时候，就再也没尿过床。却偏偏是她刚结婚的时候，我仿佛又变成两岁时候的自己了。我现在，也还记得听清楚的，那个时候，我三天两头地要自己扛着被子，挂到门口院子里的绳子上……”
　　“那种老社区，是那样的，很多居民都习惯了，会在外面晾被子。”麻淑华认同道，“而且，也可能是因为老房子结构啊，家里没有那种更现代建筑风格的宽敞大阳台。”
　　“应该是吧！”
　　“如果，碰到邻居路过、或者是闻起来的时候，你肯定会特别地害臊吧？”
　　李子孟狠狠地点了点头，还有点难为情似的：“麻老师，你还真说对了！太懂我了啊！反正，只要我一出去晒被子，然后，总被家属区里人来人往的邻居啊和很多有小孩子嘲笑。我真觉得，特丢人呢！”
　　“子孟！不必为过去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而过多介怀！”
　　“哎……这些事情，我都不好意思和别人说的，而且，都从来没有跟小瑜儿提起过这些事儿的呢！”李子孟却并不介意和麻老太太提及。
　　这似乎也说明了，在他心里，目前，好像真的已经将麻淑华当做可以无话不谈的一位“老朋友”了。
　　“后来呢？”
　　“不过，后来，没过多久，我就不治而愈了。”
　　“不治而愈？那你简直太幸运了！”
　　“当时，还是苏老师、苏彤阿姨，也就是孔晓瑜的妈妈，来我们家里串门儿的时候，特别提醒了我妈和李建明爸爸他们俩。当时，说的好像是，我那尿床的症状，那是孩子的退行行为了。就是倒退到婴儿时期的心理状态了。因为，那个时候，只要，孩子一尿床肯定哭，孩子一哭，妈妈就肯定过来，百般关注和呵护！”
　　“所以，你当时是听到自己的‘小心事’、‘小秘密’、‘小算盘’，被别人拆穿了，所以，就重新变回了那个懂事的大孩子样儿啦吗？”
　　“并不是这样的！当时，我才四岁多，根本听不到大人说的那些专业词语。这都是后来，等我不再尿床了、不再闹人了，我爸妈给我讲的。”
　　“那是个什么年月啊？”
　　“就是刚上初中之前的那个暑假！但，我也是，听了好几遍的解释，才最后算是基本听懂了吧。心理学，还是太高深了。很难理解啊，对我们现在的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李子孟喝了一口班主任麻淑华帮他提前凉好的白开水，“我只是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虽然，四五岁的我，当年是很喜欢李建明爸爸，但，可能，在我的潜意识里，还是主观抗拒他的，是不希望他和我来争抢妈妈的爱吧！”
　　“子孟。我和你分享一个，我之前的亲身经历吧！”
　　“好呀！好呀！”
　　“当年，我二十岁，那是在师范大学学数学的时候，我同时还辅修了教育心理学、儿童心理学。成绩还不错呢！”班主任麻淑华说了这么一句，“之所以，我会去选修多门心理学，是因为，我和你一样，从小就是单亲。然而，我没有你那么幸运，就算是，那会儿，我还没有大学毕业呢了，也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却还会常常受到刚刚出狱不久的继父的纠缠和索债呢。”
　　尽管，李子孟很难想象得出来，麻淑华当时具体到底经历过了什么，但是，他相信，那些往事定不是什么好记忆：“那……您……实在是太可怜了！”
　　“嗯，那个是我已经成年了。我很清楚地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状态不够健康，才会选择多学习心理学。过了好几年，才慢慢和自己和解了。要不然，一个心理不健康的老师，怎么能教好学生呢。后来，我和丈夫结了婚，我的世界里就又有了一棵大杨树，可以护我周全，我不用再害怕外面的风霜雨雪了！再后来，就有了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
　　麻淑华并不是为了炫耀当年自己身为高材生的过去、也不是为了拿自己年少时同样不幸的命运来卖惨，而是，希望，李子孟可以从她身上学到些自助和理性，李子孟也可以把她当做自己未来效仿的榜样之一。
　　“子孟，我倒是希望，你在未来，至少，在你人生处于迷茫期的时候，能够对自己更有信心一些……”麻淑华说道。
　　“谢谢麻老师，你平时那么忙，现在还抽出这么多时间来，能给我讲这么多的事情和道理。”
　　“相互分享啊！”
　　“不过，我刚才讲我自己尿床、退行的亲身经历，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像司徒辉同学的那些日常表现，我就是觉得吧，他很幼稚，那些小动作啊，感觉就不像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能做出来的行为了……”
　　麻淑华越来越认为，李子孟的视角和见解的确很耐人寻味，于是便点了点头，鼓励他道：“嗯！继续说。你继续说！”
　　“所以，说司徒辉同学平常的那些’坏毛病‘是‘屡教不改’，我也觉得，好像有点太夸张了；充其量，他可以算是‘本性难改’的典型了。我说本性呢，这个词，也不是很贴切和准确！我就猜测吧，是不是，他也是像我小时候尿床那样，心里装着某些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完全意识到的想法啊、情感啊之类的。然而，没准儿，他只是希望博得老师们、同学们对他更多的关注，或许，也可能是需要更多的爱吧。”
　　“子孟啊，看不出来，你平时很内向、寡言少语的！现在，你的口气，反倒好像是个老中医啊——望闻问切的。”
　　“麻老师，我也是胡说八道了一通，罢了！”
　　“不，不……你挖到的问题’病根‘之一，好像还是挺在理儿的啊。”麻淑华若有所思着。
　　难道是，她太忙了、想得太少了？还是自己已经老了吗？居然，竟没有没有眼前这个孩子看问题更思虑过深、入门三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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