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锈的目光

　　十一月七日。
　　周六。

　　十一点半，名为“张叔的长镜头”的微博号发布#季允与素人女友开房#的词条。
　　几乎同时，#塌房#的词条第N次登上热搜。看客们笑嘻嘻点开，看见“季允”二字却打出问号。

　　网络上讨论纷纷——
　　【不认识。】
　　【今日塌房，无人受伤。】
　　【什么人都能上热搜了吗？】
　　【买的吧？】

　　看客们点开图片期待着劲爆镜头——至少要亲亲抱抱吧？
　　他们很快失望。

　　照片里一男一女，穿着夏装。女的扶着男的走进一家小旅馆。照片不知是经过处理还是原本就不太清楚，只约略看得清季允的脸，因为角度缘故，挽着他手臂的女孩的脸被遮挡。从背影推断两人都穿着休闲装，季允黑衣黑裤，女孩白T黑色运动裤。

　　看客们议论纷纷——
　　【就这？】
　　【难道只有我觉得这不是酒店而是小旅馆？】
　　【不出名的艺人真的好穷……】
　　【居然有人同情208……不就是炒作吗？】
　　【难道只有我认为夏天的照片秋天发出来就是炒作？越糊越恶心！】

　　季允是选秀出道的男艺人，今年年初结成限定男子组合Dream7，他是选秀C位及队长。从他参与选秀开始网络上便有他有素人女友的消息，但因为到处都是“据说”、“听说”、“曾经看见”却从没被拍到一张照片，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难得拍到照片，另一个男团选秀节目大喜，他们算不上对家，但他们的选秀太糊，机会来了赶紧买一群营销号推自己的艺人——毕竟他们的参赛选手中有一人与季允气质相似。
　　十三分钟后，原本是个糊豆的季允立刻登上热搜榜单。
　　不是第一，但也足够。

　　季允的后援会立刻做出回应，免费来的热搜，不用白不用。一批人利用热搜疯狂贴季允的美照、歌舞视频，以及参加大小活动的动图。

　　反黑组集体出动，花费十五分钟就找出照片上的漏洞——照片上的人根本不是季允！

　　但网上有句话：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为了准备足够的证据，他们派人亲自前往旅馆调查，站在照片上两人所站的位置上推断身高。很快有了结论，季允官方身高180cm，实际身高176cm。照片上的人身高至少182cm。不太看得清楚长相，但照片上男生身上看似简单的黑T、黑裤价格都很昂贵。脚上那双鞋是限定款，五位数。
　　季允虽是艺人，但是个糊豆，公司抽成很重。他的私服中没有几件近五位数的基础款，脚下的鞋没有超过五位数的限定款。

　　证据让人生气，但至少是证据。

　　看不见女生的长相。
　　反黑组便逐帧分析女生的鞋，很快确定照片中女生脚下穿的是开了口的莆田鞋。穿这么便宜的鞋，那么衣服也应该是廉价的地摊货，估算女生全身上下的行头不到三百块钱。

　　——就算那人是季允，就算他为了生理需求找外围，也不至于找这样的吧？

　　反黑组磨拳擦掌准备澄清，经纪人却通过后援会会长让粉丝暂停动作，他已经对比行程表并询问季允本人，确定此事子虚乌有。

　　“让事态继续发酵。”公司做了决定。

　　Dream7糊穿地心。
　　难得有机会，黑红也是红。
　　何况公司已经有了不少足以证明季允清白的证据。

　　发布消息的张叔收到了经纪人的消息。

　　【这不是季允。】
　　张叔：我知道。

　　【你要什么？】
　　张叔：你们知道是假的却纵容事态发展，主动找我却不是发律师函。我认为我们可以各取所需。

　　【你手中还有东西？】
　　张叔：你们现在是榜单第三位，且有下滑趋势，一个糊豆，一个疑似女友。这类塌房还比不过顶流掉一块砖。

　　【你要多少？】

　　张叔喜欢聪明人。
　　他点燃一根烟，他时间选得很好。这个时候两个当事者还在补课。

　　十二点整，“张叔的长镜头”发布下一个词条。
　　#季允疑似将素人女友玩进医院#
　　如他所料，该词条一小时引爆全网并牢牢占据热搜第一。

　　营销号疯狂发季允写真，反黑组疯狂澄清，原本加上买的粉也不过两百万粉的季允一日内涨了一百万粉——虽然其中绝大部分是买的。
　　【这么优秀的男孩子怎么会是那种人？】
　　【疯了，疯了，追星追疯了……】
　　【证据。有医院的证明吗？当事人呢？她都不出来说话！那凭什么错的是季允？】
　　【追星人的下线真可怕……】
　　【哥哥！你出来解释啊！】

　　等全网从“季允是谁？”过渡到“季允原来是选秀出道的流量”后。
　　等怒骂声占据实时。

　　经纪公司才义正辞严发布声明，称网络上的事子虚乌有，严厉谴责“张叔的长镜头”污蔑季允先生名誉，声称如果“张叔的长镜头”再不道歉必将追究其法律责任。

　　经纪公司与后援会拿出证据，谣言不攻自破。
　　季允狠狠收刮了一波热度。

　　“张叔的长镜头”道歉。
　　一口咬定自己不是为了流量。
　　【投稿人不愿露面，我猜想应该是个女生。我怀疑她被一个酷似季允的男性欺骗、伤害。】
　　他贴了一张剧照图，96年的电视剧《宰相刘罗锅》。剧照中的故事是假皇帝私会春娘。

　　猜测不休。

　　张叔的留言区内，季允的后援会指挥粉丝将“所以照片上的是谁？感觉像是富二代将一个女学生玩进了医院。”的留言顶上最高处。
　　议论纷纷。

　　有人质疑：【都是玩坏女性能摆平的人设了，会去那种小旅馆？】
　　质疑被淹没。

　　有人去小旅馆问。
　　几个月前的事，怎么记得？
　　“除非是警方，否则不会提供入宫登记。监控？只能保持一个月，早没有了。”

　　越是查不到，心里越是像小猫抓。

　　季允的黑热搜下了。
　　#富二代利用长得像季允玩弄少女#的词条登上了热搜榜单。
　　比之前还热闹。

　　在经纪公司的要求和粉丝的助力下，季允公开露面，承认自己身高不到180CM，拿出当天的行程表证明自己在参加活动，不在昇城。
　　最后，他严厉谴责有人假冒他参与此种行为。
　　“网上的留言我都看了，追星是什么很丢人的事吗？丢人的不是我，不是我的粉丝，而是利用与我长相相像私会女生的恶人！”

　　如果不是证据板上钉钉，他这番话会成为对自己的另一种嘲弄。

　　依照约定张叔发布第二张照片洗脱季允的嫌疑。
　　同样的两人走进出租车。
　　他很“贴心”的给车牌号打上了马赛克。

　　网络舆论继续发酵。

　　二十一中高三年级也终于放学。
　　难得的一天假期，要做的事很多，关注网络消息的有，但不多。

　　狄煜照样和费斐打游戏，逛街，吃吃喝喝。费斐夹了个小兔子布偶。“狄煜，有些事你要是再不做，怕要被别人抢了吧？”
　　狄煜看着他手中的毛毛熊：“我记得学校要求女生宿舍不能出现太多的玩具。”
　　“……别这样。”
　　狄煜顺手拿起一盒笔。这次送全班一人一盒中性笔？会不会显得可笑？

　　他们身边有人叽叽喳喳，说貌似一个富二代把女学生玩进了医院。
　　两人没在意，他们对这类事没丝毫兴趣。

　　学校一瞬间安静了。
　　水汐洗了澡，洗了衣服和鞋，冬季的天很多时候阴沉沉的，她需要尽快晾干，不然下周没穿的。逗了小橘灯，和马胜男一起吃饭。

　　马胜男说娱乐圈又有人塌房了。
　　水汐嗯了一声。
　　“富二代将女学生玩进医院？刺激。”
　　水汐吃着饭，瞄了眼照片，背影罢了。嗯了一声。“好无聊。”

　　“不不不，如果这事是真的，我们能帮女生打败坏人就不是无聊。对了，今天那道题我想到了另一种解法，你要不要听听。”
　　水汐眼睛亮了。

　　深夜十点，有人找到当天的出租车。
　　出租车师傅还勉强记得那天晚上的事，他带着口罩，说那晚车上那两人的对话很暧昧。

　　“那小子一身名牌，怎么看都有钱。重要的是他脚上的鞋、鞋。我虽然没钱，但那鞋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顶级名牌鞋！我辛苦两个月都不一定买得了。那小子说‘你是第一次？’女孩可生气了，说‘我不是说了第一次就要献给你？’之类的话。女孩还说男生的东西很大，还塞奇怪的东西，弄得她很痛。啧啧。”

　　热搜爆了。

　　比张叔预料得还快。
　　他哈哈大笑。

　　出租车司机与那两个孩子没任何仇恨。
　　他可能只是记错了。
　　毕竟比起深夜去医院的孩子，深夜去肛肠科的年轻男女更有意思。
　　就算没记错也不过是说句假话。
　　只是一句假话，能给当事人造成多大的困扰？

　　晚上十一点，热搜被撤。
　　热搜被撤，说明板上钉钉。

　　张叔从蜷缩的沙发上弹起，他动作太过迅速，
　　收钱撤热搜的不会让人知道是谁撤下的热搜。

　　但无所谓。

　　单将水汐送上热搜太难。警方的档案不是谁都看得着的，尤其是涉及未成年人的。
　　但水汐边上的那个男生是个富二代，父亲出轨，父母正在离婚。

　　“仇富”。“女权”。“大女主”。“背叛”。“渣男”。“小三逼宫”。“身份相差太大的恋爱”。
　　全是热点。

　　他走向脏兮兮房间唯一干净的角落。那里摆着灵牌，香炉，还有，骨灰盒。
　　遗像上的女孩眉眼清秀。
　　“孩子，我为你报仇了。那个叫水汐的——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他的视线模糊，泪水潸然而下，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只蝴蝶，那只蝴蝶断了翅膀。
　　失去了翅膀的蝴蝶是飞不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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