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

　　翌日。

　　沈修一行出发。

　　云睿一行也出发了。

　　马车是从同一个车行雇的，目的地相同，车夫们都是熟人，连行进的速度休息的频率都相同。

　　所以，虽嘴上说是分道扬镳，实际大家还是同路人。

　　尤其是栀儿，似乎此前跟沈修颇为熟稔，说什么也要蹭到沈修的车厢里。

　　她到沈修车厢里玩闹，又嫌弃施嫣染风寒，会过病气，软磨硬泡将羽兮公主也带了过来，反而将施嫣赶到云睿为其准备的那辆马车里。

　　云睿骑马走在前面，并不知栀儿悄悄和施嫣换了马车。

　　施嫣身体不适，昏昏沉沉，只觉得一路往南行进，逐渐燥热，待她每次撩开车帘看到的都是荒草湖泊，又想到沈修之前说过，未来至少有两日行程是看不到像样的镇子，路上也会多一份辛苦。

　　到了正午，错过了一个小村庄，前路遥遥。

　　栀儿和公主早饿坏了，说什么都闹着不要继续走了，想要停下休息、吃饭。

　　云睿看看天，便让人马停住。

　　因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众人便在一个颇为茂密的树林里停车休息。

　　侍从从马车上搬下炉子和砂锅，四处搜寻了枯枝木柴，就地生火开始煎药了。

　　等飘散的药味钻进施嫣鼻子里，她才意识到：云睿言出必行，是带着药锅上路的。还以为出发后可以躲过一日三次喝药，这么看完全躲不掉。

　　施嫣刚艰难的喝完药，羽兮公主探着头偷瞧她。

　　她招手让公主进来，公主不好意思的抬着袖子掩住鼻子，道：“姐姐，她们说靠近你，就会跟你一样生病？”

　　施嫣拿出一个特制的面巾，系在耳朵两遍，道：“这样就好了，公主不会生病的。那公主来找我可是有事要说？”

　　说完她将蜜饯碟子推给公主，虽然是个大姑娘，还是小孩子心性，宫里规矩多，不让吃这个不让吃那个，这会儿兮姌看到甜的零嘴，眼睛成了月牙，开心的捧在手里，浅尝。

　　吃了几颗后她抬起头道：“和皇宫里的是一个方子……加了桂蜜。”

　　其实方子一样，是这蜜饯确确实实就是宫里特有，并不是外面能买得到。

　　兮姌吃的开心，神秘兮兮道：“姐姐，皇小叔叔和沈大人你喜欢哪一个？”

　　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施嫣十分错愕，尤其是问的人还是兮姌，她是看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怎么会问出这么奇奇怪怪的问题？

　　施嫣一大片疑惑，面上还是一派镇定，淡淡道：“公主为何这么问？”

　　“小栀子那丫头方才跟沈大人说，姐姐样貌美丽如同画里走出来，整个盛京城怕是找不到第二个……”

　　事出奇怪必有妖，以栀儿的态度，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去找沈修盛赞自己的容貌，她耐心听下去。

　　羽兮公主又道：“小栀子说姐姐暗地里甚为倾慕沈大人，让大人成人之美将姐姐娶回家，那样岂不美哉。”

　　公主学着栀儿的样子，眨巴着大眼睛，接着问：“那姐姐真的会嫁给沈大人吗？”

　　施嫣扶额，这个栀儿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怂恿着沈修娶她，借以绝了后患。

　　她听完忍不住笑了，道：“那岂会，首沈大人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外表去选择妻子，我也不会随随便便答应嫁给毫不了解的人。”

　　羽兮公主完全迷糊了，右手玩着左手手指问道:\"姐姐说的意思兮姌不太懂。那要是皇小叔叔呢，姐姐会嫁吗？\"

　　“……”施嫣顿住，想了片刻道：“不会的。我呢，和你皇小叔叔身份有别，你父皇和朝中大臣们不会同意，所有人都不会同意。”

　　她觉得自己这个回答比较迂回，羽兮公主估计会因为答案太绕脑，而放弃深入想，却不想羽兮公主直接眉开眼笑道：“那姐姐你的意思是，如果大家都同意，你就会嫁给兮姌的小皇叔叔？”

　　“……”

　　“咳咳……”撩着车帘找人的云睿一字不落的将公主的这句话听到耳朵里。

　　“那个，那个王爷，您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施嫣慌忙起身解释。

　　云睿的目光落在她遮掩口鼻的三角巾上，道：“不好好养病，在这里想东想西，想要怎样？”

　　施嫣心道：“不是我想东想西，是公主殿下来访，我不应酬吗？”

　　“什么也没想。”

　　“你既不想同姓沈的同乘一辆马车，我已差人又雇了一辆，已赶上来而来。”云睿对羽兮公主的话选择性无视。

　　施嫣提着的心放了下去，既然他无视，那免去不少尴尬。

　　“倒不是……”刚想要否认，她转念想到云睿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念头，怕是栀儿的借口吧，也不对啊，既然要撮合自己和沈修，为何又要在云睿面前谎称自己不想和沈修同乘一辆马车？

　　不过从栀儿鬼鬼的去找沈修试图牵红线来看，她的心思也是够深沉的。

　　新来的马车比从槟城找的马车简陋窄小，里面也没几个陈设，云睿动手搬弄了锦绣毯褥，帮她铺叠整齐。

　　远处栀儿的眼神里全是刀子，齐刷刷的冲着施嫣甩过来。

　　施嫣不管许多，继续咸鱼般靠在软垫上休息。

　　夜幕彻彻底底落下来，一行人终于到了一个小村子，说是村子其实不过是山林间零零散散坐落的的七八户以打猎为生的猎户。

　　猎户家房舍少，大家人多，根本住不下，要么分散开来，要么就是说动房舍最大的一家人，举家去寄宿别人家，而将整个院落全部让出来。风桥去费了不少口舌，也塞了对方两块沉甸甸的银锭，这才搞定。

　　猎户妻子拿了不少银钱，觉得有点亏欠的意味，见一行人里女眷中有小孩，还有生病的，顿时生出恻隐之心，自告奋勇给大家炖鹿骨汤，猎户也忙着给众人准备野味晚膳。

　　施嫣不喜欢猎户家屋子里血腥气，以及墙上挂着的各种毛皮、骨动物骸骨制品，缓缓踱步出门。

　　院子里侍卫们卸了铠甲刀剑，有些席地而坐，有些抱着酒坛小酌。

　　施嫣朝他们微微示意后，径直走到院子里的大枣树下，透过稀稀疏疏的枝叉一弯新月像眉毛，挂在西天。

　　一整天风餐露宿，突然闻到厨房传来的阵阵香气，在看着融入夜色的袅袅炊烟，施嫣忽然觉得恍惚极了，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仓皇感，甚至是一丝丝悲凉……

　　我怎么了，打起精神吧！想到这里，一片枯叶落在施嫣肩头。

　　晚饭是在院子里支起个大圆桌，借着月光，装着骨汤的大铁盆坑坑洼洼，盛满野味野菜的盘子花色不一。

　　栀儿和兮姌没见过这种阵势，一下子拉下了脸。

　　幸亏两个人自幼教养好，没当场甩脸子。

　　不过就算卖相不佳，但飘散出的味道确实诱人的很，尤其是相比较中午啃的干粮，这里有汤有肉，有菜有米。两个人本来使着性子一口都不吃，到后来小尝一口，再后来就大快朵颐起来。

　　比较之下施嫣是真没胃口，一碗苦药汁，已经让她肚子饱饱，胃里酸酸，她勉强撑着坐在边上，不过出于礼仪。

　　猎户夫妻不上桌，但还源源不断的送菜。

　　尤是猎户看明白了在这些人里，云睿才是话事人，半是讨好的特意端了个扣着盖子的精致小茶盅送到面前，低声道：“大人，这是鹿鞭汤……”

　　施嫣本来端起茶碗，刚喝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被猎户这句话惹得一下子笑喷。

　　羽兮公主没听清楚猎户说什么，又不想错过好笑的事儿，忙着追问：“什么汤？什么汤？有我的份儿吗？”

　　栀儿桌子底下扯扯她袖子，示意她别说话。

　　公主皱起眉头。

　　云睿眉头皱的更深，道：“不必，端下去。”

　　风桥强忍住笑意将头转到一旁，生怕不小心像施嫣那样笑喷。

　　“大人莫嫌弃，这是前两日才猎的鹿，只放了盐巴，鲜的很，补得很。”说完他意味深长的朝施嫣瞄了一眼。

　　施嫣的笑顿时凝固在脸上，怎么回事儿，似乎所有人都默认她和云睿有一腿，这种情况真的好让人烦恼，施嫣放下茶碗，定定的盯着云睿。

　　一直在一旁默默无语的沈修攥了攥拳。

　　杏青看到了会意道：“王……大人不需要这种东西，快些拿下去，这里还有女眷和孩子呢！”

　　羽兮公主顿时不干了，合着在做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什么什么汤是什么，就自己不知道，她噘嘴道：“皇……小叔叔不喝，给我尝尝……”

　　“拿来。”云睿改变主意，结果茶盅放在自己面前。

　　猎户本来还挺失望，看到云睿接下了，顿觉喜滋滋，转头对沈修道：“大人，您也有份儿……”

　　“！”

　　想什么呢？讨好人也不待如此！尤其是好端端的，缘何要在给云睿奉了汤后，巴巴的看她一眼。施嫣心里憋着气，差点站起来对猎户进行思想教育了。

　　好在是猎户紧接着解释：“我看大人的双腿有恙，不知是摔伤还是刀剑钝器所伤？仰或是天生如此？这村子虽小除了猎户还有个药农，他终日攀爬山岩采摘世间少有的药材，几年前也摔断过腿，硬是靠着草药炖骨汤，以及食用骨粉将腿养好了！”

　　沈修听闻猎户说药农治腿，眼睛一亮，但听完摔伤治愈，他神情又晦暗下去。

　　“摔伤，但摔伤后又为刀剑所伤，延误了治疗良机。”沈修没直说当年情况，摔断腿后继续浴血杀敌，被敌人刀剑砍的深可见森然白骨，之后伤口感染，削去腐肉时看到腿骨都变了色。

　　“那该是也有办法……给打人备了草药煨过的骨汤，咱们猎户经常往山林里钻，追赶猎物难免磕碰摔滚，家家都备着些药农给的草药……大人先喝点试试看，明日天亮小的去请药农过来给大人瞧瞧腿，看有没有医治的法子。”猎户的形象很快从油腻大叔变成热心肠的善良人。

　　原来添水奉汤，也只是山里人特有的淳朴。

　　施嫣有些惭愧，抬头去看沈修的反应。

　　沈修像被人定了身，一动不动。

　　云睿道：“沈大人这是怎么了，一时转不过来心情？这是大好事儿，今日该小饮一杯。”

　　猎户立即去取自家酿的果酒。

　　沈修这才动了动眉眼，道：“确实该小饮一杯。”

　　施嫣想这难道是所谓的：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喜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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