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怎么还没演完

　　一回生二回熟。

　　装模作样的门道摸清了，斗法也就那么回事。

　　阮峥杀得瑞王爷片甲不留，让这根老油条吃瘪，心里面自然相当痛快。

　　她踱着步子，到院子里赏彩虹，吃了碟兰花豆，啃了两只大白梨，吩咐厨房今天的晚饭一定要做辣子鸡。彩虹稍纵即逝，没赏一会儿天边就暗下来。秦斐然派人来传话，说今夜安排在膳厅吃饭。半个时辰后，元深踩着风火轮跑过来，告诉她瑞王爷半走了。

　　“这么快就走了？”

　　“他没进去，就站在门口洛公子说话，说的什么听不清，好像提到云二爷，回姑苏之类的话。”元深一五一十地禀报说。

　　“谁让你去听墙角的？”阮峥放下梨核，并不是很在乎。

　　“殿下真放洛公子走？”元深有点紧张。

　　“他不会走的。”

　　“殿下已经确定洛公子心意了吗？”

　　“我不知道他的心意。我只知道，要是他连剧情都不走了，这本书就彻底乱套了。”

　　元深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只觉她言之凿凿，想到了芦苇丛。也许真的发生了什么。阮峥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说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傻了，起身去膳厅吃完饭，路上忍不住道：“元深啊……”

　　“我在呢。”元深忙跟上来。

　　“你知道吗，已经六十九天了。”

　　“六十九天？”

　　“整整六十九天，我没有点外卖，玩手机，看电视。”阮峥没有回头看他懵逼的表情：“你也许无法理解，这是怎样的酷刑。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连主线剧情都随便崩坏，不讲基本法的话，我支撑自己走到现在的信念可能会崩塌，我可能会精神失常。”

　　公主殿下说着说着声音就远了，她叹了一口气，脚下未停，寂寥的背影渐行渐远，把元深一个人抛在原地。

　　一桌子满汉全席，摆了三副碗筷。

　　秦斐然见阮峥一个人进门，没有别的人，略显得意外：“原以为殿下要请瑞王爷和洛公子用膳的。”

　　阮峥道：“我请他他也不敢来。”

　　膳厅座位布置主次分明，摆的雕花梨木大椅，拖起来沉甸甸，坐起来硌得慌，设计得相当反人类。阮峥一般不在这吃饭，都是在卧房的外间，或者是外头随便摆了桌子。膳厅来过一两回，气派是气派，就是太庄严，在这种环境下说说笑笑大快朵颐，总有种类似在祠堂蹦迪的怪诞感。

　　这地方宴客居多，秦斐然与元深都不上桌。

　　平日里一块吃饭没什么，该守规矩的时候两个人都立场坚定。阮峥让他们上桌，感觉像逼良为娼，就来的少了。

　　今晚这顿饭注定吃得沉闷。

　　秦斐然见她一个人坐下来，夹着筷子，不知道从哪个菜开始下嘴，便道：“瑞王爷走了，洛公子还没吃，不如让元深去请过来？”

　　阮峥筷子停了一停：“洛公子还没吃吗？”

　　秦斐然笑道：“菜一起做的，没分开，厨房这会儿都熄火了。再预备菜式得重新热灶生火，一个时辰是要耽搁的。”

　　府里自秦斐然来后，规矩立起来，没出过纰漏。一次小小差错情有可原。偏生眼下瑞王爷刚走，府里就怠慢饭食，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公主小心眼，故意暗示底下人给洛云桢一点颜色看看。一个时辰饿不死人，但传出去太不像话。

　　阮峥沉默一会，没别的办法：“去请洛公子过来。”

　　元深跑进来，与秦斐然对上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没多久，人请来了。

　　洛云桢住西南院，吃的都是厨房直接送过去。两人同住公主府，一直没机会一块吃饭。正儿八经论起来，这回是头一回。上次去酒楼倒是点了桌好菜，可惜被闹剧打断，没吃完就草草结束。

　　秦斐然和元深上了酒，非常默契地退下去。

　　大雨过后，公主府到处湿漉漉的。洛云桢穿一身长衫，衣角沾了点水渍，可能是从芦苇丛那边绕近路过来的，看起来很是清凉的样子。阮峥友好地招呼他坐下，倒了两杯酒，想起人还在修养状态，手又临时停住，只倒了半满。

　　葡萄美酒夜光杯，秦斐然的审美很不错。

　　或许是因为两个人都自然，略过了下午的事。气氛没有想象中那么尴尬。她不问，洛云桢也没有主动提。他把药瓶放到桌上：“昨晚殿下走得太急，忘记把药带走了。”

　　桌上的烛火端庄，晃也不晃一下。

　　阮峥客气道：“哦，我已经好多了，多谢。”

　　洛云桢：“殿下不必同我言谢。”

　　阮峥收下药，把一盘鱼换了位置：“上次在酒楼，你喜欢吃这个鲈鱼。”

　　洛云桢注视她的动作：“殿下还记得？”

　　阮峥既不傻也没失忆，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当然记得，和气地笑了笑：“那顿饭实在抱歉，是我唐突了，还没向你赔罪。今天算是补上了。”

　　洛云坐在她左边，而不是对面。她说话时基本只能看菜，不好偏头，怕一转过去就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洛云桢看人时总是认真，目光温和清淡，像是聚着捧三春艳阳天里白梨蕊上的露水，漾着漾着就把人化掉了。

　　这么酸的词一般不是她能想出来的。

　　但意外的贴切。

　　她不好问他坐这么近干什么，也不好说要换位置，这话怎么说都矫情。人坐那怎么了？公主府还非得按规定坐哪吗？然而瞥到右边那双碗筷，她又意识到，自己是在自作多情。碗筷就是这么摆的。

　　秦斐然准备的位置在主位一左一右，瑞王爷走了，洛云桢只有两个选择。选左边，可能是因为他右手不方便，两个人容易碰着。

　　好嘛……

　　阮峥一边吃菜一边胡思乱想，秦姑娘都学坏了，这怎么得了。

　　“殿下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刚刚想起来，你不喜欢喝酒，还是别喝了。”阮峥转过头，发现洛云桢正瞧着着自己，便把半杯酒倒进自己杯子里，终止了两人的视线交流。

　　洛云桢问她：“殿下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喝酒？”

　　阮峥：“我、我猜的。”

　　洛云桢：“殿下猜对了。”

　　阮峥：“哈哈哈是吗？”

　　笑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跟瑞王爷一样傻逼。

　　洛云桢没有接话，目光纹丝不动，就这么看着她。

　　阮峥感觉自己更傻逼了，闭上嘴，转过去埋头吃菜，掩饰结冰的氛围。吃了一会发现他还在看着自己，好像她脸上有什么东西。摸了把脸，什么都没有，冷不防想起昨晚的事，脊背一下子又开始发麻。

　　她想起昨天那茬就后悔。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认个怂打个太极糊弄过去不好吗，非得较劲玩个心机。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洛云桢不是个按套路出牌的人。他不会有什么后招吧？

　　“你、你怎么不吃啊？”她有点不自在。

　　洛云桢没有动筷子：“我并不是很饿。”

　　阮峥愣了愣，心说这是什么情况，你不吃难道一晚上就看着我吃，“既然不饿，元深请你过来，你怎么不回绝？”

　　洛云桢微笑道：“殿下之邀，盛情难却。”

　　阮峥：“不会是他说，殿下有令，传洛公子过来用膳吧？”

　　“那倒没有。”

　　洛云桢拿筷子给她夹了点菜，轻声道：“他只是说，殿下一个人吃饭，不太开心，我有空的话就来陪陪殿下。”

　　“……”

　　听起来怎么像个孤寡老人，这么心酸呢？

　　阮峥无话可说：“你要是不想，其实可以不过来。”

　　“我为什么会不想来？”洛云桢给她夹了一片藕，放在碗里，温和而认真地说：“殿下是大周百年来最尊贵的公主，才貌旷古烁今，仰慕者如过江之鲫。我能陪殿下用膳，实在是一种荣幸。”

　　阮峥筷子哐当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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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纸片人没几个长得歪瓜裂枣的，她穿成公主这个身份，要权势有权势，要地位有地位，想干嘛干嘛，连皇帝都敢梗着脖子怼，人设几乎接近正统玛丽苏巅峰。长得像只□□估计也有一大堆人阿谀奉承，跟屁股后面狂吹彩虹屁。

　　夸好看夸气质夸气场，那是基本操作。

　　但洛云桢一本正经说出口……怎么听起来这么可怕呢？

　　他根本不是溜须拍马的人。

　　过江之鲫，这词用的，比秦斐然还夸张。

　　阮峥怀疑他被什么东西附体了，想想不可能。沉着冷静分析了下。最尊贵的公主可能是，才貌旷古烁今就过分了，仰慕者如过江之鲫绝对是胡扯。大家看到公主都怕的要死，谁敢暗恋她？亮明身份往街上走一圈，恐怕连敢抬头直视她的人都没几个。

　　位分高到一定境界，旁人的眼光就不再重要了。

　　阮峥连镜子都不照。

　　一开始是不适应，觉得那是别人的脸，照镜子比见鬼还恐怖。后面适应了，她又懒得再照。就像3D第一人称视角游戏，你每天都在想着摸鱼水经验，快点搞完剧情，会有闲情逸致买镜子回来孤芳自赏吗？

　　有些人可能看重皮肤，喜欢换个装什么的，但那也得有氪金的快感。她现在买什么都跟买白菜一样，换装能换到脚抽筋。

　　有这功夫多睡会不香吗？

　　梦里至少还有空调WIFI冰淇淋。

　　每天早上起来，阮峥都热得灵魂出窍，随便秦斐然收拾，只要不戴太多发饰，压得她头疼，就没有意见。至于穿着打扮，在不影响风俗良序的情况下，一般是什么凉快就穿什么。心态上她已经接近公园里遛弯、坐拥几十套房产的老大爷了。

　　老大爷会关心被人夸他长得好看么？

　　所以，最令让阮峥意外的，不是洛云桢夸了她，而是这根本不像洛云桢能说出来的话。如此浮夸彪悍的形容词，一听就是三俗话本才有的调调。

　　“这不会是瑞王爷说的话吧。”

　　阮峥脑中浮现一个念头，猛然被打通任督六脉，觉得只有这个可能：“他下午跟你提了我，是不是？”

　　洛云桢颇为意外，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快：“殿下听出来了？”

　　不听出来她岂不是绝世傻逼了。

　　阮峥：“他还说了什么？”

　　洛云桢听她这么问，没有隐瞒，有条不紊复述了一遍：“他说，殿下上天入地绝无仅有，既是天女下凡美貌绝伦，又是关公在世义薄云天。有情有义，只要对谁有意，必然掏心掏肺，在公主府住着是个绝佳选择，我日后有享不完福气，别回姑苏了。”

　　阮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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