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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偲走后第三天，也是除夕，A市数年一见地飘起了雪。
雪不算大，但风刮在脸上便如冰刃，徐宛把俞偲开窗通风的嘱咐通通屏蔽，暖气大开，手机也适时响起。
今晚就是大年三十，会在这时候给他打电话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徐宛看了一眼备注，俞偲。
“你到家了？”徐宛偏头夹着手机，从储物柜里摸出之前偷偷藏进去的袋装泡面。
俞偲下火车后还要乘坐数小时之久的客车，估计着时间，确实得现在才到。
对面的背景音格外嘈杂，隐约还能听见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间或小孩子的尖叫，激得徐宛止不住地皱眉。
“到了。”俞偲似乎也对小孩子们的尖叫有些无奈，他的声音离话筒远了些，正低声嘱咐某人，“……蕊蕊，让小越他们去外边玩会儿，哥哥打电话呢。”
少女轻哼一声，嗔道：“还不是你刚回屋就打电话，这么多人等你从半夜到晌午。”
两人声音不算很小，但用的是方言，在徐宛听来宛如鸟叫，只能听出一些稀碎的语气词。
他们好像说了什么，可他一个字儿都听不懂。
只有小孩子的尖叫声里似乎夹杂着什么反复的词汇，徐宛辨别许久，越听越耳熟，才听出他们是在叫小俞哥哥。
——小俞哥哥。
难怪这人和程思群、华飞岚都能相处不错，原来还是个孩子王。
“是我不好，回头给你们包大红包。”俞偲赔着笑，总算将名为“蕊蕊”的少女哄了出去，不一会儿，小孩子的吵闹声就消失了。
徐宛只能懵懵地问：“刚才那是你妹妹？”
“嗯，”俞偲换回普通话，苦恼地笑笑，“孩子们都气我回家晚了，等会儿还得给蕊蕊道歉。”
徐宛沉默半晌，正想开口，又听对面传来俞蕊的呼唤声：“哥——小越喊你去躲猫猫——”
徐宛：“躲猫猫？”
“就是捉迷藏。”俞偲回道，“你们先去藏，过几分钟我来抓人，抓到谁谁是小狗！”
小孩子的欢呼响成一片，接着便作鸟兽散，等着俞偲来找。
俞蕊的声音却越发近了，她嘟嘟囔囔说：“要玩你们自己玩，我可不玩这么幼稚的东西。哥，手机借我玩玩。”
“去年不是送你一部手机了吗？”俞偲的声音沉了不少，似乎有些不满。
“又不能上网！”
“你上网做什么？”
“我买东西啊，都过年了，妈也没给我买什么新衣服。”
“我给你买了。”
“丑死了你买的！”
“那等你考上县重点，我就给你买新手机。”
“……你明知道我连镇里的高中都考不上。”
兄妹俩对峙良久，果然还是俞偲败下阵来，颇为无奈地从行李箱里摸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拿去，只准玩半小时，等下我要检查你寒假作业。”
俞蕊接过电脑，欢天喜地地跑开了。
-
这对徐宛来讲，几乎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事。
他不能理解俞偲的家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外来小孩，也不理解这些孩子为什么会热衷于“躲猫猫”。
非亲非故的小孩，为什么要叫一个常年不在家的二十多岁的男人“小俞哥哥”。
十多岁的少女，又为什么会连一部自己的智能机都不能拥有。
“徐宛，”俞偲也相当头痛，休息了一会儿，尝试着问，“明年你陪我去商场挑一下小姑娘的衣服吧？”
徐宛哭笑不得：“你今年送的什么？”
“她喜欢的粉色啊！”俞偲无辜极了，“粉色的羽绒服，可暖和了。”
“你买的什么版型？”
“……啊？”俞偲迟疑一阵，“什么什么版型？”
电话里一阵沉默，俞偲有些心虚。
徐宛猜也知道这铁直男的审美，八成是一片色的粉色羽绒服，粉色还可能是那种显黑的亮粉。
至于版型？他不故意买大一个号都算超常发挥。
“好啊。”徐宛笑嘻嘻地一点头，“明年我陪你就是了。也给你换身打扮，成天不是西装就是黑羽绒服，跟个老头似的，过两年妹妹都嫌和你出门太丢人。”
他倒巴不得再多约定几年，最好一口气把明年后年大后年，乃至十年以后百年以后都给约好。
……越久越好，久到两人都成老头了还得肩并肩进商场里给妹妹选女装。
徐宛一边想着，止不住地笑起来。
笑自己异想天开。
俞偲被他说得抬不起头，但又禁不住和他一起傻笑。半晌，徐宛问：“我们打视频吧？”
俞偲被他问得猝不及防，迟疑片刻：“视频？”
“我想看看你家那边什么样。而且你不是要去捉小孩吗，我帮你一起找嘛。”
俞偲怔忡许久：“……啊、呃，也不是不行……就是，我家这边……”
徐宛拖长尾音，软声撒娇：“好不好嘛——就看看而已，我还从来没去过你家那边呢。”
俞偲忙不迭答应：“知道了知道了，开就是了。”
徐宛嘿嘿一笑，一手抄起才脱下的棉服，蹑手蹑脚踩着地板，匆忙拉开家里的窗户。
下一秒，俞偲的俊脸便放大在手机屏幕上，如他所料地烧红一片。
徐宛有意地向他展示一眼留了缝隙的窗户：“通风，我记着的。”
俞偲不自在地摸摸鼻子，手机晃来晃去，似乎在偷偷寻找一个比较好看的角度。
而有着多年自拍经验的徐宛早已轻车熟路地将手机固定在最好的角度，不遗余力地展示着自己引以为傲的脸蛋。
“你晃什么晃，头都晃晕了。”
俞偲连忙停住，尴尬地看向别处，又不自觉抬手撩了撩头发：“没想到在前置里我会这么丑。”
徐宛笑得不行，安慰道：“普通人在镜头里都丑的。”
俞偲嘀咕道：“可你比平时还好看。”
徐宛得意地笑着，悄悄把美颜指数调低了一点，使得镜头里的自己更加自然。
接着俞偲便站起身，向他展示周围环境。
他正处于一间紧闭门窗的卧室，普通大小，一张单人床、一副桌椅、一个不大不小的衣柜，以及紧挨着衣柜的半壁书架。
书架上满是灰尘仆仆的书，都被翻得很旧，破破烂烂，不像是时兴的书籍。
注意到徐宛好奇的打量，俞偲笑着解释：“是我初高中的一些资料。让家里拿去卖了，但他们说是我努力的证明，舍不得，就让俞蕊今后继续学。”
“老古董了啊。”徐宛扳着指头数，现今研二的俞偲显然距离高三已经有些年份了，“七年？”
俞偲摇头：“不止。不少都是我的学长学姐考完了送我的资料，也有老师送的，有些可能都十年了。”
难怪这么旧。
而且看这脏兮兮的样子，妹妹也压根没看过这些吧。
“俞蕊，我妹妹。”俞偲拉开卧室门，敲响了隔壁的一扇上满粉色油漆的门，“准备考高中了，但成绩不太理想，我们都很头疼。”
俞蕊气势汹汹拉开门，便被摄像头怼了一脸，茫然之余仍不忘愤怒：“干嘛啦，我打游戏呢，你找小越他们玩去！”
“被嫌弃了啊，哥哥。”徐宛幸灾乐祸地嘲笑，俞偲抬手给了俞蕊一记蹦脑瓜：“没大没小，没见哥哥打电话呢？”
俞蕊不屑地长嘁一声，阴阳怪气地掐起一口普通话：“好嘞——我尊敬的俞偲哥哥，请问您莅临寒舍有何贵干呐？”
“不干什么，提醒你突击检查，立刻把寒假作业放到我卧室。”俞偲摆摆手，“跪安吧。”
隔着镜头，徐宛都注意到俞蕊的脸色白了一瞬。
“干嘛这么快啦——”
“那你把电脑还我。”
“我不！”
“爸不在家是吧？我给他打个电话……”
“哥哥哥哥！我明白，我马上放，我这就放！”
俞偲满意地点点头，举着手机摸摸俞蕊的脑袋，还不忘对徐宛评价：“不如你的手感好。”
徐宛乐不可支，笑骂道：“滚。”
接着俞偲走下楼，放言望去是一大片平旷的田地，四周大多是平房，也不乏一些私建的小别墅。
当然，品味也都那样，徐宛一边欣赏，一边笑而不语。
俞偲率先走到自家两层小楼的后院，推开破旧不堪的柴门，在一地狼藉的枯草根和徐宛叫不出名字的工具之间逼近墙角。
他拿走了靠在墙壁的几根长木头，一名小孩正红着脸蛋缩在那里，见到俞偲，当即一声尖叫，接着便想往外跑。
俞偲揪住小孩的后领，含笑指指他大红色的棉服：“下次玩躲猫猫别再穿这件，现在该你去找剩下的人了。”
“你欺负人！你每次都最先抓我！”
“因为每次都是你躲得最正常。”
俞偲捏捏鼻梁，附在他耳边低语：“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有个人的藏身之地。”
小孩眼眸锃亮，赶紧贴过来：“你说！”
“就在你家猪圈。”
“……”
“还有一个躲在那个废弃十年的公共厕所……就是你们上下学都要骂一遍臭死人的那个。”
“………”
小孩快哭了：“才不要你教，我自己找！”
俞偲耸耸肩，一副很是无奈的样子。
最后，身高约才一米三的小朋友挣脱了俞偲的桎梏，奋力扑腾着小短腿，气冲冲奔出去找人了。
临走时，小孩把那扇弱不禁风的柴门摔得震天响，灰尘扑了一脸，俞偲的脸色顿时显得惨兮兮的。
徐宛大笑起来，伸手在镜头上一抹：“擦擦你的脸吧，还躲猫猫呢，你才像个大花猫。”
“挺无聊的吧？”俞偲也没多生气，简单检查了柴门的状况，“说好回家写综述，净陪小孩了。”
徐宛却摇头，眼眸和刚才的小孩一般明亮：“我觉得很有意思！”
虽然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不体面的吵闹。
但是所有和俞偲有关的事，他都觉得很有意思。
俞偲小时候是不是也像那个小孩一样，跟在某个大哥哥后边，被欺负了也不自知？
不不，俞偲能长到这么高，或许小时候就是孩子王了……那他肯定是一直欺负人的那一个。
但他脾气怪好的，欺负人好像也不太可能。
嗯……那应该是专门去解救那些被欺负的同学的人吧，小英雄一样的存在。
“想什么呢？”俞偲打断他的畅想，皱眉问，“表情怪怪的。”
“不可能。我表情管理很好的。”徐宛哼一声，“在心里夸夸你都不行？”
俞偲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听见近处传来某人的呼喊：“俞偲——你在这边吗——”
俞偲的脸色微变，他匆匆将手机塞回裤袋，徐宛的视野便落进一片黑暗。
来者步步逼近，重重地在俞偲肩上拍了一下：“回来了啊！”
“回来了。”俞偲又换回了方言，语气比先前都要谦逊许多，“爸，身体好些了吗？”
“好了好了，全好了。”俞偲爸爸大笑着拍他的背，接着贴近了问，“诶，刚听蕊蕊说你在跟人打视频电话……很亲近哦？”
俞偲猛一激灵，却只是笑。
“是不是找女朋友了？该领回来给我们看看的嘛……是哪儿的姑娘啊？哦对，你可别找A市本地人，A市人那眼睛长天上，又抠门，他妈的，一个个都合计自己是天王老子呢！”
“——爸，您别听蕊蕊鬼扯。”
俞偲爸爸的口音实在太重了，徐宛完全听不懂，只能听出俞偲略有些沉重的语气。
似乎不是什么好事……俞偲在不高兴？
但他来不及听后话，俞偲的手已经摸进裤袋里，静悄悄地按下了“挂断”。
通话结束。
徐宛茫茫然地注视着屏幕，半晌回不过神。
嗯……嗯？
是网断了吧？是吧？不可能是俞偲挂他电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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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加重考试提前，从零开始预习的大学牲不禁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就如姐夫哥今后也会为今天这通挂掉的电话而流泪T T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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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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