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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无所惧
人间同性不可相爱,所以有的事只能在夜深人静坦白,有些话必须说给那些不怀好意的耳朵,有的行为刻意出现在打量的神色。
所以饶是蒋安这样胆大包天的家伙,也只能在无人踏足的废镇里,在自己家的院子里,隔着一块屏障,玩一玩牵手的把戏。
所以每一次的行为,都是克制再克制。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活脱脱像是偷了东西的贼。没人知道其实他们两手空空,比任何人都希望光明磊落。
房间里依旧没有人说话,月华流转,波光潋滟,却是一片沉寂。像是空中破开一口井,载了毫无生气的一汪死水。
苏临隔了半响轻阖眼,稳住心神,低不可闻声音道:“然后呢?”
蒋安蓦地低笑,沉声问:“你会怕吗?”
闻言有些微愣,苏临又睁了眼,抬眸对上一双正盯着自己的墨色瞳目,带着和往常相同的调侃,埋着平常难得一见的坚毅。
怕吗?当然怕,不单单是对于人间的规矩,更是对天府的禁律。
害怕谴责,畏惧处罚,恐惧世间异样的眼光。妄图逃避这一切,却发现离别和失去更加痛彻心扉。
所以甘愿拖着镣铐前行,在这条举步维艰的路上。
喜欢你,还怕什么?
沉默地盯了他许久,苏临忽地撇过头去,喉头微动,轻颤着嘴唇,再一次阖了眼,用力揪着被褥的手一阵青白。
良久,苏临沉声开口:“蒋安,我不是妖。”
终于又转头看着旁人,苏临指节捻了衣袖布料,正不自觉的搓揉着。
“我知道啊,你说过很多次了。”波澜不惊的语气,蒋安只瞟了他一眼。
“我可没见过会打雷的妖。”见苏临一时间愣了,蒋安不紧不慢解释道:“当然,会开花的也没见过。”
苏临还是一脸呆怔,就蒋安这几句话,他把原本要说什么都忘记了。
“准备在人间呆多久?”苏临不接话,蒋安自顾自说下去,顺带戏谑一句:“小树神?”
这下彻底呆住了,方才两句话的信息量确实太大,苏临极力把自己从震惊中拽回来。
苏临一动不动愣在原地,只有睫毛还在上下眨。
蒋安勾起一抹笑,面上却低叹一声:“没想到啊,堂堂天神,居然反应这么慢。怪不得求神拜佛,都不怎么灵。”
苏临默默垂眸,稍稍缓了声音,“两年。”
“两年?”干脆倒在床上,手肘枕着后脑勺,蒋安盯着床顶默了半响,竟忽地轻笑出声:“比我想的要长哎。”
“你早就知道?”一句话听得苏临心头一紧。
“是啊,”蒋安故意东拉西扯:“你不回去,难道想坐在庙里白收香火钱?”
苏临没应声,视线黏在蒋安脸上就没移开,心中五味杂陈。
既然早就知道自己是神官,早就知道有些事情或许不会有结局,那......
推开的窗户“吱嘎吱嘎”轻晃起来,地板上忽长忽短两条杠。
一道风灌进来,迎合了苏临终于的喃喃一句:“为什么?”
风散得很快,房间里蒋安低沉的声音更加清晰的传出来:“喜欢你不需要为什么,在一起也不一定要一生。”
很多人走过这条隐蔽的小路,或许是半程,或许是接近终点。每一个人都拼尽全力的靠近“一生”的目的地,但抵达的人寥寥无几。
这一切不在于时间长短,而是我喜欢你。
就像苏临会在“是不是喜欢我”面前说“是啊”,蒋安会在“敢不敢爱天神”面前说“当然”。
不管是一年两年,甚至是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是一个星期。都是一样的。
喜欢你,永远不会改。和时间长短无关,甚至和你在不在也无关。
“花燃,”蒋安接着开口,“别的我不敢说,但喜欢你,一定一诺千金。”
神色恍惚,忽然有些脱力,苏临上身微晃,赶紧用手撑住床,缓了一口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又是无言,一切都没有声响。窗外只有月色,直勾勾泼落过来,落在地板上悄声低语,充满了唆教的意味。
半响,蒋安伸手在苏临眼前晃了晃:“花燃?”
话音未落,苏临突然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把他的手拍了回去。紧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附身一吻落在自己正捂着对方嘴的指节上。
阖着眼,睫毛簌簌轻颤,苏临额旁的青丝坠下来,挠在蒋安脸上直痒。
仅仅一秒钟的惊讶,蒋安镇定自若的撩起苏临坠下来的头发,一个顺手送回苏临耳廓后面。
顺带有意无意的抚了一下苏临有些发烫的耳垂,嘴上一声低笑。
一股暖流迸入。
触电般飞速弹起来,苏临暗自咽了口唾沫,呼吸有些急促,面色微红,全然是心跳失速的功劳。
还未来得及喘口气,旁边已经立身凑上来,呼吸越靠越近,眼见着就要相互缠绕。
“快要天亮了,你还不回去?”搪塞,苏临一把捂住他的嘴,迅速拉开距离。
一招未至就改一招至,这是蒋安的名言。
稍稍眯着眼睛,瞅着苏临如临大敌神色,蒋安一下扣住抵着他嘴的那只手。
猛地想要缩回手却浑身僵硬,苏临只能任由虎口处微麻触感传遍全身。处在短路的空档,电光火石却瞥见蒋安凑上前。
下意识微阖了眼,仿佛听见“咝啦”一声电流声,顺着脸颊往下刺激四肢百骸。
然后......
当房间里传来木藤从暗处窜出来的声音之前,蒋安已经抢先一步,逃离了这个即将把他五马分尸的房间。
苏临一个人坐在床沿上,不自觉地回想起方才的举动,抬手抵在胸口的位置,里面“呯呯呯”正在撒欢。
又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好一阵,脸上越发的热起来,鬼使神差地朝四周瞟了瞟,将手轻攥成拳,假装不经意的放到唇边,悄然在虎口处亲了一下。
心跳越发的欢了,血液一股脑涌进去,几乎快要承载不住。
苏临捂着越来越快的心脏,深吸几口气,望着黑漆漆的屋子出神。心跳的剧烈越发搅动着思绪。
两年,一个多么不负责任的时长。
充斥着自私、欲望、贪念和侥幸。混杂了沉溺、渴望、依赖和诉求。
就像飞蛾扑火,只求一瞬光。
抬手盖住眼眶,房间里一声轻叹,夹杂在流转的月光中,支离破碎散在角落里:“蒋安,抱歉。我也私心。”
......
嘴里喃喃念叨着,苏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睡着的,只是迷迷糊糊转醒过来,看见外边儿已是大亮。
“吱嘎”推开门,店里还是空唠唠的,只有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用筷子扒拉着什么方方正正东西。
直径走到他对面,苏临一撩衣摆坐下,直盯着他简直无聊的举动。
蒋安一只手拿着一根筷子,左手托着腮帮,右手捏着竹筷上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正在拨弄一小块豆腐。
那豆腐生的水光,滑溜溜的表皮,放在碟子里颤巍巍的,扒拉一下抖三下,挑一筷子是晃个不停。
在蒋安有意无意的逗弄下,摇荡得更厉害,而且还没声儿,活脱脱一个受气小媳妇儿的样子。
苏临眉头一皱,道:“这豆腐挺好看的?”
“那是。”抬眸一个勾唇,蒋安露出经典咧嘴笑。
接着手上一翻,将竹筷横过来,放在豆腐面上,小心翼翼地扫过去,卸了上边儿的一层水雾。
又是一压一挑,那白色的一小块儿便又开始颤起来,晃晃荡荡的。
收了筷子,蒋安眯着眼睛,很满意的看着这豆腐在碟子里晃悠,就是迟迟不下口吃。
“不着急赶路?”选择性无视了他的举动,苏临直接了当问道。
瞥了他一眼,蒋安终于将两只竹筷合到一块儿,夹起已经被玩坏了的豆腐,送进嘴里,道:“这就走了。”
两人又坐在十分颠簸的马车上,看着窗外发呆。这漫长的行程,实在是有些无聊。
突然一阵“壳咯壳咯”的清脆声,苏临偏头一看,竟是蒋安拿着一袋棋子,正在他耳边晃。
扬了扬手中的棋盘,蒋安又晃了一下袋子:“下棋?”
想起之前的光辉战绩,苏临第一反应是拒绝,但又瞥了瞥实在是没什么东西的车厢,无奈之下还是应了。
半炷香后。
又一次看着面前惨淡的局势,苏临默默地在心里叹气。堂堂天府山水郎,下棋比不过凡人。
手里揉着一枚白棋子,苏临郁结的看着侵袭了好大一片的黑棋,迟迟不知道下一步往什么地方搁。
“要不要悔棋?”蒋安抬起眼,幽幽冒出一句。
“无需。”抬眸一瞥,苏临生硬一句。
堂堂天府之人,要凡人来让?笑话。
“壳哒”又一声,黑子毫无压力的落在棋盘上,再一次封住白棋的生路。
时间推移,苏临心态越发崩塌。
手指划了划棋盘,苏临一声叹息,终于颇为艰难地开了口:“能悔棋吗?”
“能啊。”收住正欲搁下的棋子,蒋安将其拾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打量着,“不过有个要求。”
“什么?”掀起睫帘一瞟,苏临问道。
“就回答一下问题。”一摊手,蒋安摆出无辜脸。
苏临道:“说。”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凡人变成神仙的?”蒋安缓缓开口。
一愣,苏临悄然搁回棋子,轻声道:“没有。”
“那......”蒋安正想继续追问。
“不悔了,继续。”重新捻起那枚白子,苏临目光锁在棋盘上,刻意避开落过来的视线。
略微一滞,蒋安抬手晃了晃黑子,道:“唉,本只是问一下想好悔哪一步没有,结果你又不悔了?”
狠狠一掀眼皮,苏临用力捏着棋子,半响假笑一句:“用不着!”
于是在这接下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度过了每天连输十局棋的难堪生活。
一连好几天没见到除了蒋安和车夫之外的任何人,窗外的风景也是冷冷清清,只有灌木连着灌木,树枝挨着树枝。
不用说也知道,这里属于很偏远的角落旮瘩。
马车颤悠悠的停下来,苏临顺手撩起窗布,一眼望过去全是树干,视线所及无边无际。
车夫从前面探出头,“前面我就不进去了,两位下车吧。”
“好嘞,多谢您了。”拨开车布,蒋安顺嘴回了他一句。
从马车上跨下来,苏临才看清楚自己身处的地方。
周围密布着参天的古树,枝叶重重,烈日当空,依旧是阴暗不见光。
马车停在这里,万分像裹挟其中,被森林海洋吞噬的尘埃。
车夫调转车头,扬鞭一记,等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世界只剩下一种频率。
古木参天,一呼一吸,宛若有声。
哪怕是天府,也没有如此浩大的森海。苏临有些看呆了,却莫名又涌现出阵阵共鸣。
这里是森林的海洋,是树木的天地,换句话来说,就是苏临的地盘。
伸手覆上古木,千百年烙下的纹路在掌心蜿蜒爬行,苏临缓缓阖上眼,念随心动。
枝叶相连,绵延千里。一树轻摇,万木齐鸣。
“沙沙沙”的声音回荡在这里,撞在粗壮的树干上,再一次弹回耳廓中。
正在四处张望,蒋安被这突如其来的树鸣惊了好一阵,转头才发现端倪所在。
“花燃。”直径走了过去,蒋安唤了他一声。
“嗯?”收了手,苏临抬眼看着来人。
四周树涛声依旧回响,浩瀚的森绿覆在苏临眸光上,不是凌然,而是生命。一种万般鲜活的生命,同那个细腻触感的“月亮”一样。
“怎么了?”见蒋安一直盯着,苏临皱眉出声。
“你的地盘,我怕丢。”一本正经地伸出手,蒋安满脸镇定地开了口。
“又是用找的?”一听这话,苏临颇为无奈,暗自扶额。
“不然呢?”又抬手往前凑了一点儿,蒋安回道。
盯着他良久,苏临最终败下阵来,一把抓过人往前走,一边嘴里强硬道:“丢了懒得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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