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之外

　　月光如霜，银满地。

　　宁茵茵想跳舞。

　　但她只是轻轻转了几圈，晶亮的大眼睛快乐地看着站在一旁的王复。

　　他微笑着看她。

　　她走上去，牵住他的手：“阿复，你不怕吗？”

　　王复摇摇头：“为什么要怕？”

　　宁茵茵低头。

　　“外面传言已经很难听了，我……”她小声嗫嚅。

　　王复垂眸：“茵茵，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坦白。”

　　“什么？”

　　“那天知道你有了身孕之后，我太高兴了，就，就抱了一下小溪。”他面含愧色，模样十分认真，“我是高兴昏头了，我对她没有任何想法，我发誓！”

　　宁茵茵忍俊不禁：“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藏好这个小秘密，要告诉我呢？”

　　王复面色微红，说：“我不想对你有任何欺瞒，所有。”

　　她心间柔软：“啊，原来如此！”

　　两人一起回房间。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是谁说什么，都别在意，我王复此生，只认你宁茵茵一个妻子！”王复说，“所以别怕，有我在！”

　　宁茵茵双目微润：“我也是！”

　　来自心里的那种难以名状的恐慌与不安似乎稍微缓和了些。

　　夜深了。

　　秦溪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睁开眼睛，看着月光透过窗子投下的参差竹影，听着外面的风声，不由心生向往。

　　月光云海。

　　于是起身，来到了屋外。

　　目之所及，凄清，安宁，平和，所有的人间的有形的一切都隐了形，只有一派月光。

　　偶尔矫情，人之常情。

　　随着年龄的增长，秦溪越发不喜欢苛责自己。如今，她把这个习惯一并带来了这个时代。

　　背后传来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秦溪转身，看着来人。

　　“你怎么出来了？”

　　梅六郎抬手敲她的脑袋，满意地看到兔耳朵展开，才得意地笑了笑，随口说道：“没什么，睡不着，出来走走！”

　　话音刚落，院子里就凭空生出了一片梅林，在月下娉婷绽放。

　　是红梅。

　　“溪儿，月要这样赏才好看！”

　　秦溪本就心绪复杂，此刻更是繁乱，半天才开口：“很好看。”

　　一时间沉默。

　　只有院子里的小虫在弱弱地叫着。

　　梅六郎抬手，收了梅林，又拍了拍秦溪的脑袋，口吻纵宠：“不困吗？走，去睡觉！”

　　然后拉着她的手把她送进了屋子，推进门去：“乖，自己去睡！”

　　秦溪还站在门口。

　　他作势要跨进屋来，大义道：“好吧，我来陪你睡！”

　　她仍旧一动不动，问了一句：“梅六郎，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这一问把梅六郎问的有点蒙，想了一下才说：“因为，嗯，因为你是秦溪，这个理由够吗？”

　　没有任何回应。

　　“我喜欢你，没有任何理由。”他转身走出去，打了个哈欠，“好困！”

　　“也许，我可以试试。”在他的背后，她低着头，把想说的话说出口来，“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可能有一天会消失。”

　　下一秒被他拥进怀中。

　　“溪儿，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他轻声问，“我想知道，全都告诉我！”

　　秦溪微愣。

　　“我很冷。”

　　被抱紧了。

　　耳朵听到了他的心跳。

　　“还冷吗？”

　　她这才意识到梅六郎误会了，匆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性格很冷，也许是薄情冷性，我不喜欢被人粘着，我爱发脾气，有很多毛病……”

　　未说出口的话被堵住了。

　　这个吻，很温柔，唇舌间带着淡淡的香气。

　　秦溪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了，抱住梅六郎的腰，任由自己沉沦。

　　一吻结束。

　　他眼角微红，看着她湿润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溪儿，即便你一身毛病，只要你是你，我就喜欢。别忘了，我已经喜欢了你很久。”

　　“从今往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梅六郎把秦溪按进床铺里，离开了。

　　秦溪脸颊还在发烫。

　　这算是彻底背叛了司云白的感情吗？

　　她看着地上斑驳的影子。

　　如果要谈恋爱，司云白与梅六郎，一个如白云遥远的不可捉摸，一个像花香缭绕着触手可及，自己喜欢的与喜欢自己的，她选了后者。

　　既然选了，就会对自己的感情负责。

　　她会努力。

　　第二天，阳光很好。

　　但是，众人心情都不好。

　　大门外聚集了很多人，在大喊，在咆哮，在对宁茵茵发起攻击。他们说，风城里有妖孽，长此以往会破坏风城的运气，给全城人带来噩运，要王复把宁茵茵赶走。

　　饭厅。

　　六个人围桌而坐。

　　王复拧眉：“简直荒唐！”

　　事情越演越烈。

　　王家的生意遭到了联合抵制，更有甚者传言用了王家卖的东西会发疯，变成妖精。

　　这一闹，王家的对手们很是得意。要知道王家的生意在风城一家独大这么久，树大都招风，何况明晃晃的钱财，眼红的人可太多了。

　　但是，宁茵茵的确是王家少夫人，也确实在大庭广众之下变了狐狸，这是事实。

　　梅六郎似成竹在胸：“既然都看到了，就抹掉他们的记忆！”

　　这件事，他勾勾手指就能做到。

　　慕明月看了一眼沉默的司云白，低声问了一句：“白白，你有什么想法？”

　　司云白摇头：“没有。”

　　秦溪给梅六郎剥了个鸡蛋，放进他碗中，然后说：“现在的重点是，茵茵身份暴露，外界的不信任，光抹掉记忆没用。”

　　她只看着梅六郎。

　　希望自己不做他想。

　　王复说道：“既然如此，就证明给他们看！”

　　司云白幽幽地问了一个问题：“王公子准备如何证明？”

　　王复：“我……”

　　宁茵茵阻止了他：“司公子可是有了什么想法？”

　　司云白沉着回复：“现在情况不太好，想必大家也都看到了，王公子两头犯难，而王夫人已有身孕，不宜动怒焦急，需要静养，不如就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待事态平复，百姓们逐渐忘记此事，到时再回来。”

　　王复不舍：“茵茵……”

　　宁茵茵微笑：“我觉得可以。”

　　慕明月来了一句：“行啊，白白，昨天才来今天就把人家小两口拆散了！”

　　秦溪：官方吐槽最为致命！

　　这是来自姐姐的关爱一刀！

　　司云白：“闭嘴！”

　　宁茵茵面带微笑，向慕明月解释：“司公子所说其实是中肯的，我若在阿复身边，他还要分心，不如给他一段时间，我相信阿复一定会处理好一切！”

　　慕明月剥了个鸡蛋放进司云白碗里，道：“那是自然，我家白白嘛，当姐姐的自然最清楚了，来个鸡蛋！”

　　司云白低头，“吭哧”一口，像是在咬谁的脑袋。

　　秦溪觉得脖子一凉。

　　慕明月叹了一口气，评价道：“弟弟，你太凶残了，看把小溪吓的！”

　　秦溪：“啊？”

　　司云白抬头看过来：“吓到你了？”

　　吓死没？

　　秦溪标准假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有！”

　　“那就好，不用负责了。”

　　秦溪咬牙：“不用！”

　　她低头吃饭。

　　不巧，跟司云白夹到了同一个包子，对方毫不客气，一筷子夹走，然后云淡风轻地塞进嘴里。

　　秦溪：我忍。

　　忍住忍住。

　　夜色四合时，有人悄悄来访，是王家老爷和王夫人。大约是白天被人堵着门，不方便，所以趁人群散了才过来的。

　　“只怕是来者不善。”

　　秦溪和梅六郎作为客人不好上前，站在远处观望。

　　慕明月非要拉着司云白过来凑热闹，磨了半天结果被他一把甩开，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扎回自己屋里去了。

　　人家郎情妾意的，自己过去干什么？吃醋都没有资格。

　　司云白＆慕明月：失落。

　　他们会说什么呢？

　　秦溪皱眉。

　　梅六郎看她担忧，手指轻抬，弹了一片花瓣出去。那片花瓣飘飘悠悠地飞出去，准确无误地粘在了主事厅的大梁上。

　　秦溪耳边清晰地传来了里面人说话的声音。

　　好一个高级窃听器！

　　王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夫人：“茵茵，你真的是妖吗？复儿，这件事你知道吗？”

　　王复：“父亲母亲，儿子早已知情，儿子不在乎。”

　　王老爷：“简直荒唐！我王家清白世家，竟然娶了个妖精进门！”

　　传来拐杖重重磕地的声音：“复儿，休妻！”

　　王复：“不！她……”

　　宁茵茵：“阿复，是我不好。”

　　她打断了他的话，明显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

　　王复严词拒绝：“父亲母亲如果今天来就这么一个要求，那请回吧！我与茵茵之间，绝无可能休妻，只有她丧偶！”

　　一声闷响。

　　王老爷似是气坏了：“你！你个不孝子，你气死我了！”

　　王夫人在一旁劝和。

　　王复又说：“我们可以暂时分开待事情过去，但是我不会休妻，我的妻子，永远只有一人！若无茵茵，我此生绝不再娶！如违此誓，不得好死！”

　　晴朗夜空，突然电闪雷鸣起来。

　　秦溪吓得抖了一下。

　　主事厅一阵安静，半天再无声音。

　　王夫人突然出声：“老爷，孩子们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我们走吧！”

　　听不出是否妥协。

　　那边，一群人已经出来了。

　　王老爷站在门口，说：“既然你心意已决，明天就把茵茵先送到庄子上住一段，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说罢一声长叹：“都长大了，你们自己过吧！”

　　老两口走了。

　　秦溪看宁茵茵与王复送客回来，几步飞奔过去，对王复说：“你别担心，我正好没事，跟茵茵一起去住庄子，保护她！”

　　梅六郎紧随其后：“有我们在，放心吧！”

　　王复先是迷惑，而后恍然大悟：“难道他们会……？”

　　秦溪摇摇头，说道：“有备无患，我们一定会把你的妻子和孩子平安带回来！”

　　王复道了谢，带宁茵茵回去休息。

　　梅六郎便拉着秦溪，慢慢走回两人的房间。

　　“人心难测。”秦溪说。

　　梅六郎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秦溪对所有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是否是因为曾经被伤害过？所以有了阴影？她什么都不愿意多说，说不定也是因为防备。

　　想到这里，小心翼翼地问她：“溪儿，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跟我说说好吗？”

　　秦溪讶异地抬头，只看到了司云白窗口一抹白色影子闪过，随即恢复黑暗。

　　她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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