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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江南，春景如画。
满城繁花似锦，和风微煦，春意阑珊。
今日是花朝节，是江南境内除去除夕最热闹的一天。
街市上车水马龙，游人如织。
常在闺阁中的小女儿们都会在这一日三三两两的结伴出游，赏百花，坐花船，放花灯。
“表哥快走嘛，再晚就租不到花船了！快嘛！快嘛！”温双双拽着燕苏时的胳膊，卯着力气的往人群中挤，头上的珠花都被人碰歪了。
燕苏时被拽得胳膊生疼，终于穿过了两边错身的人流：“妙妙不用急，这会儿天还亮着，租花船的人不会那么多的。”
“哎呀，表哥你不知道！今日租穿的人比往日多十倍，若是不早点去，那漂亮些的就都被租走了，我可不想坐那个灰扑扑的草船游湖。”
燕苏时无奈的摇摇头，一手在人群里护着温双双的满头珠翠，一路顺着人流往租花船的小码头走。
转眼，燕苏时离开都城已经一年了。
他走的当日，拒绝了楚慕赠予他的一切，和目送他出城的请求。只带走了那把属于他的古琴“乌山玉”。
楚慕信守承诺，这一年并未来打扰。也没有派任何人来探听消息。
他和楚慕就如他所说的一样，是两个从未相识的陌生人。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一个是芸芸众生之中最寻常的一个。
如此相忘于江湖，似乎对于他们而言才是最好的结局。
“表哥表哥，我要那一艘！”温双双在距离码头尚有一段距离的位置时一眼就看上了湖面上飘荡的一艘全由花王牡丹装饰的画舫。
那画舫分列上下两层，从船头到船尾都被各色牡丹铺满，画舫顶上还用深蓝色的牡丹与长针松扎了一只巨大的孔雀。
算得上是今年所有游湖的花船里最漂亮的一艘了。温双双一见，立马就不淡定了，恨不得直接从人头攒动的桥头上跳入水中直接游过去。
“好好好，妙妙慢点走，当心脚下。”
有了目标的温双双脚步更快，提着轻飘飘的裙脚相当灵活的绕过人群，蹦蹦哒哒的来到了租船的小码头上，朝那正在泊船的老掌柜娇滴滴的喊了一声：“船家，租船！”
老掌柜明显被温双双这一声呼唤叫酥了，一回身脸上的笑容像根刷了漆的老黄瓜似的。
“哎，来了，姑娘您租哪艘啊？都是今年新扎的，刚下水的。”
温双双垫着脚指着一众画舫之中最突出的那一艘道：“那个！就那个顶上有孔雀的！多少银子都成。”
“哎呦，姑娘真是不巧，这艘画舫一柱香前刚被那位先生租走了，”老掌柜点头哈腰的陪着笑脸，抬手指了指码头不远处一位身材修长，衣着利落，腰悬佩剑的男子：“姑娘，要不您再看看别的？那艘蝴蝶舫也鲜艳得很呐！”
燕苏时顺着老掌柜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男子穿戴得体，气宇轩昂，一看便知是个江湖侠客。一时无谓，摸了摸温双双的额头道：“妙妙，再选一个好不好？毕竟有那么多呢。”
“不嘛，表哥。”温双双耷拉着脑袋拽着燕苏时的袖子来回晃动：“妙妙就想坐那个，就想坐那个！”
“妙妙，听话。”这是迄今为止燕苏时对温双双说过的最严厉的一句话。
“不成！我就要那个！我就要那个！”温双双焦急的跺着脚：“妙妙今日穿的也是牡丹花仙裙，就要坐牡丹孔雀坊。表哥，好哥哥，妙妙求求你了！”
“二位若是当真想乘这艘画舫，不如去与那位客爷打个商量？左右这画舫有上下两层，那位客爷也只有自己一人。”就在燕苏时被温双双闹得没脾气时，经验丰富的老掌柜站出来打了个圆场。
听了这话，温双双也不再胡闹，就抓着燕苏时的袖子眼巴巴的盯着他看。
燕苏时被那眼神盯得彻底败下阵来，长舒一口仙气道：“罢了，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去便回。”
“好！表哥最疼妙妙了！”
燕苏时稍整仪容，款步朝着那旁正在挑花灯的男子走了过去，立在距人大约两步的位置上停了下来，双手施礼：“这位先生，叨扰了。”
男子应声回头，看清眼前说话的人是燕苏时后明显惊喜的抬高了眼眉：“允南兄！是你么允南兄！”
“是...您是？”
燕苏时被这亲兄热弟的呼唤叫得一愣，心说这人到底是谁？
毕竟这个世上除了楚慕以外，几乎没有人会把他的表字这般腻乎乎的挂在嘴边。
“在下沈秋和，允南兄忘了么？”
“额...是...看着有些面熟，就是记不得了。”
燕苏时的大脑飞速转动，终于想起了自己当初为了给燕苏时加戏强行把他控到宫外，并且救下了一个世外高人的徒弟，以体现人物悲天悯人的性格特点。
当时二人分手时，这个NPC沈秋和还赠了他两粒丸药，也就是燕苏时在后续剧情中使用的“逢春”。
他会把“逢春”这种他当时随口想出来的药名再加戏份，纯粹就是为了填当时的坑而已。
难不成是他前脚填坑，后脚把正主引出来了？
这真是轰隆隆又一记惊雷炸裂，活生生的好似渡劫。
“允南兄一向是如此的施恩不图回报，在下实在佩服。”
燕苏时双眼空洞的听着沈秋和在他耳边吹着彩虹屁，他几乎没怎么听清，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旧友故人，盼只盼他千万别像那个百里尘一样跟他有什么感情线吧。
现在楚慕也不在，他该找个什么人去跟他演个两情相悦呢？
“允南兄，今日花朝节，您也是来此赏花的么？”沈秋和一句话把燕苏时拽回了主线剧情。
“是，是我妹妹看上了您租下的画舫，我拗不过，所以只好来叨扰您了。”燕苏时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殷殷期盼的温双双：“不知沈兄可愿行个方便？”
“自然自然，这是自然，在下原本也只是途径此地来凑个热闹的。”沈秋和答应的速度宛如火箭升空：“允南兄若不嫌弃，今晚便与在下同游吧。”
事情谈妥，最高兴的就是温双双了，福身与沈秋和道了个谢，又欢天喜地的拉着燕苏时去街上四处搜罗夜里游湖要带的点心。
“表哥表哥，方才那位沈大哥真是个好人啊。”温双双站在一个小摊跟前认认真真的挑选蜜饯：“我之前见他还是他受伤的时候呢，表哥你看要吃哪个？”
蜜饯的小摊子不大，但种类繁多，应有尽有，有一多半都是叫不出名字的。
燕苏时在整个小摊子上扫视了一圈儿，突然看见一种鸽子蛋大小，黑得发紫的果子。
他记得这种果子，看着诱人可是酸得可怕。
两年前的那天，他端着一小盒这样的小果子来到楚慕的寝宫里，不明真相的楚慕吃了一大把，酸得眼泪都出来了。
离开楚慕的这一年里燕苏时总能在一粥一饭之间想起这个人，然后不由自主的陷入回忆。一个与自己纠缠了这么久的人，不是能说忘就能忘的。
说起来，楚慕是爱他的。
爱的很笨，一意孤行且小心翼翼。
楚慕的爱更像是一个满腔热忱的孩子，莽撞又不知道退让，常常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在离开楚慕的这一年里，燕苏时偶尔也会反思，试着去理解楚慕真实的感受。
不是他写出来的那些互动和故事情节，就是楚慕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所做出那些行为的感受。
他在文中赋予给楚慕的性格就是多疑又敏感的。因为他的出身很苦，渴望高位，渴望权势有雄心也有抱负。
燕苏时就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一个身处黑暗太久的人面对那束光亮的时候是手足无措的。
所以他总是想当然的去伤害那束光，用各种各样近乎于残忍的手段去试探这束光会不会离开他？
他明知道那样做的时候燕苏时会难过，会厌恶他，甚至会离开他。但他就是控制不住的想证明他到底会不会被抛弃。
就像是一只长时间憋在小黑屋里的大型犬一次次的拆掉主人重要的电脑，在主人失望的怒吼和巴掌感受着自己是被关注的。
总结起来就是，撇开燕苏时给他的主角光环，他就是一条傻狗。
也不知道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这条傻狗每天都在做什么。
“表哥，你也喜欢吃情人梅啊？”温双双见燕苏时的眼睛一直盯着一处，禁不住开口问道。
“这果子叫情人梅？”燕苏时重复了一下这个还有些应景的名字：“我不是喜欢吃，就是记得之前你好似送过我一些，酸的人牙都快倒了。”
“表哥，你就这么吃的啊？“温双双不可思议的看着燕苏时：“这是泡在蜜茶里吃的，一颗便能泡一壶呢。”
“你不早说？你们女孩儿家喜欢吃的东西，我怎么会知道？”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花朝节的盛会在黄昏时分正式开始，湖面上画舫飘飘摇摇，沿河两岸花彩缤纷。
温双双像个闲不住的孩子，一会儿在船头坐坐，一会儿又在船尾坐坐，一会儿又爬上了二楼。
燕苏时没有力气一直跟在温双双身边，便坐在画舫一层的小圆厅里同沈秋和说话。
“允南兄可是在此定居了么？”
“是啊，江南气候温润，我心肺不大好，不能受寒，所以就躲懒在这里安身了。”
“心肺不好？那可曾找医者诊过脉了？”
“沈兄不必忧心过甚，不过是春秋两季偶发咳喘而已。”燕苏时与人对撞一杯，朝甲板上轻唤一声：“妙妙，别淘气了，回来吃点东西吧。”
“表哥你吃吧，我不饿我要看烟火。”
燕苏时朝沈秋和歉意的摇摇头：“沈兄别见怪，妙妙被我惯坏了，还是小孩子心性，贪玩。”
“允南兄不必介怀，温姑娘玉雪可爱，很是讨人喜欢呢。”
两人推杯换盏的说着话，从六年前分别至今日偶遇之间的各种奇闻异事。
燕苏时从一开始便没有告诉过沈秋和自己临燕皇族的身份，时至今日沈秋和也只当燕苏时同他一样，只是个寻常的江湖客罢了。
二人正说着话，忽而听得温双双惊叫一声：“表哥你快来看，对面好似有人落水了。”
两人听了温双双的呼唤齐齐起身，都快步走上了甲板。
对面的河岸边，一座小拱桥上，由于行人太多一时转不开身，一个着急放花神灯的小孩子甩开娘亲的手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一个不慎就摔了下去。在水流中不断扑腾着，不会水的孩子娘想跳水救人，却被周遭的人拉住。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身穿墨袍的男子跃入水中，穿过游!行的花船，将那在水中挣扎的孩子捞了起来，一路拽到了岸边，拖上了河岸。
男子婉拒了孩子娘的跪谢和众人的赞叹，披上脱在岸边的外袍轻飘飘的走远了。
虽然男子像一阵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但通明的灯火下，燕苏时还是轻轻楚楚的看到了那个救人的男子。
分明就是楚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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