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发现他们很不对劲

　　这还是黎乔第一次在梦中见到成年后的温澈。

　　他彻底脱去了稚气，眉目俊美无匹，侧脸的线条宛如刀刻。他还是着一身黑衣，宽肩窄腰，却只有勃发的力量和一身肃杀之气，再无半分柔弱之感。听闻人声，黑曜石般的眸子一眼望过来，似乎能攫取人的心神。

　　见到“黎乔”，温澈放下手中的书，起身道：“你怎么来了？”

　　“黎乔”轻咳了两声才开口：“黎乔想求将军一件事。”

　　温澈沉默了半晌：“若你是要为祈祯求情，便回去吧。我绝不会帮他。”

　　上一世的“黎乔”不知道他们有仇，自然是不会放弃的。他挣扎着从轮椅上跪了下来，低垂下头，哀叹：“求将军放过他，我与祈小侯爷自小情同手足，黎乔愿意一命换一命。”

　　现场一片死寂。黎乔也有些汗颜，他当时真的是走投无路，慕容恪不肯见他，黎府更加指望不上，温澈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过了许久，温澈才重新开口道：“要杀他的是皇帝。”

　　“黎乔”抬起头，一滴清泪从他的脸颊划过：“将军一定有办法，求您救救祈祯，您想要什么，黎乔无有不允。”他眼前一片模糊，只恍惚看见温澈动了动嘴角，却没听清楚他说什么。

　　最后，温澈把他抱了起来，怀抱温暖，声音却冰冷如三月春雪，冻得黎乔一个哆嗦。

　　“笑话，你还有什么可以给我的？”

　　他挥手让平安把“黎乔”带了回去。

　　黎乔看着上一世的自己远去，那种绝望的心情似乎还萦绕在心间，当时，他是真的以为祈墨恒会死。可是刚才置身事外，他分明看到温澈冷硬的表情有一丝龟裂，他喃喃自语说的是：“你就……那么喜欢他？”

　　黎乔心下怪异，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澈还沉默着站在原地。就在黎乔以为这个梦要结束的时候，温澈的手指动了动。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走了上来。

　　“去把人弄出来。”

　　那黑影犹豫了一瞬：“主子，您之前说过，祈祯必须要死……”

　　温澈点点头：“可若是他死了，二公子也要跟着他一起死。”

　　黑影呆愣了片刻，又道：“主子还未与二公子解毒？”

　　温澈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苦笑：“他如此恨我，我若为他解毒，只怕他死得更快……”

　　黎乔听得云里雾里，温澈知道自己中了毒？还知道怎么解？但为什么自己会死得更快？？他困惑不已，真恨不得冲上去抓住温澈问一问到底怎么回事。可是再一睁眼，天光大亮，他深深喘息了几口气，才发觉，梦境已经结束了。

　　可是怀里暖烘烘的，黎乔低下头，看到一颗黑乎乎的小脑袋。温澈头抵着他的胸口，一只手牢牢抱着他的腰，难怪黎乔觉得呼吸不上来。他一时有些好笑，又疑惑，上一辈子，看来是温澈把祈墨恒救了出来，那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告诉自己？害他误以为祈墨恒是自己逃走的。还有解毒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还未及细想，怀里的人拱了拱，醒了。

　　温澈睁开眼，入目是一片雪白的衣襟，淡淡的兰花香气若有似无，他抬起头，看到的是玉色的脖颈，精致的下巴，淡粉色的唇，以及盈盈如秋水的一双桃花眼。

　　他有些后悔自己醒的太快。

　　黎乔看他愣愣的，不由好笑：“你该去上课了，功课不能落下。”

　　温澈：……二公子是魔鬼吗？什么时候都忘不了他的课业。

　　他任命般起身洗漱，离开了卧房。

　　黎乔赶走了温澈，自己也再睡不着了。如此几番，他也总算搞明白了，每一次他在梦中见到上一世的场景，都发生在他与温澈在一起的时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要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必须要……

　　平安进来服侍他洗漱，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道：“二公子，您的脖子怎么了？”

　　黎乔才想起来昨天被温澈刺破了，不过伤口已经不疼了，他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平安又碎碎念道：“二公子，温澈比我还小呢，您这……也太……夫子说了，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

　　他们家公子还说对人家没意思，又是好吃好喝伺候着，又是教他习文习武，犯了多大的错也舍不得惩罚，之前把自己的卧房让给了他，现在干脆把人拐上了床，若公子没点那个意思，不要说外面流言蜚语满天飞，平安自己也是打死也不相信的。可是温澈才多大啊？他们公子也太禽兽了吧……平安好歹跟在黎乔身边多年，也算点见识，虽然对这些事一知半解，但他开始有点同情温澈了……

　　黎乔赏了他一个脑瓜崩停止了平安的想象，无奈地打消了刚才想和温澈同床共枕找到上一世真相的想法。他现在名声算是毁了，就算他自己能不在意别人的看法，那温澈呢？温澈经历过云香水榭那么多折磨，恐怕现在和男人靠得近一些，或者听到什么浑话，还是会觉得恶心吧，更何况是他这样一个出了名的“断袖”，他断不能再和温澈有过多接触。

　　“管住你的嘴，不然我就让徐平帮你缝起来，明白？”

　　平安吓得捂住了嘴：“窝（我）吱（知）到了。”

　　黎乔本以为拉开两人的距离是件容易的事，平时那小白眼狼也不怎么搭理他，可不知为何，温澈忽然变得黏人了起来。虽然他还是不怎么爱说话，对其他人一样冷漠，但每次见到黎乔时，那眼神中藏不住的欣喜和波澜，总是让黎乔有些没来由的心慌。还有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凑到黎乔身边，诸如帮他更衣，端茶递水这些以前根本不屑于做的事情，也都一一学了起来。黎乔有些无奈，但是看着那样的眼神也不忍心拒绝他，眼看着几日下来平安就要失业。

　　几日后，安远侯府遣人送来了一堆银票，大大小小的加起来也有七八千两，还有祈墨恒名下几家最好的铺子并城外一百多亩良田的地契。

　　黎乔哭笑不得，祈墨恒这是做什么？还嫌他们俩的关系不够乱吗？不知道安远侯知道他儿子送了这么多财物给一个男人，又会是什么表情。不过这倒是解了他燃眉之急。黎乔可不会蠢到和他客气。他可是救了祈小侯爷一命，还帮他解释清了念儿的事情，为此牺牲了自己的名声。虽说祈小侯爷可能根本没把念儿的事放在心上，但打消了温澈的杀意，祈墨恒的小命就算是保住了。

　　黎乔念及此，心安理得地叫来五福，让他带上钱去把多宝斋的事情敲定。

　　五福拿了钱，有些踌躇。

　　黎乔道：“怎么，不够？”

　　五福想了想道：“二公子，侯府的下人说，侯爷同意让祈小侯爷从军了，明日就送他出城……他……还在等着您回话。”

　　祈墨恒一直就想延续祖业，戍边卫国，他也确实有为将领的天赋，此事也算因祸得福，求仁得仁了。只不过如此匆忙，只怕也是因为他们在长公主府闹出来的事情，安远侯不得不赶紧把人打发走，等风头平息了再从长计议。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黎乔点点头提笔写了几行，装进信封里交给了五福，五福这才退下。

　　忙完了正事，黎乔觉得有些疲惫，起身刚出房门，就见书房外梧桐树上跳下个人来。

　　黎乔：……这上树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他刚想开口，温澈抢先道：“你很缺钱？”

　　黎乔知道他耳聪目明，却料不到他耳力如此之好。惊讶道：“你听到了？”

　　温澈点了点头。

　　黎乔嘴角微动，转而问道：“今天有没有好好练剑？”

　　温澈又点头：“徐平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他踌躇片刻又道：“我将来，会赚钱给你的。”

　　黎乔短短诧异了一下，他自然知道温澈绝不是池中之物，但是这也太过分了吧，只不过短短四五个月，温澈就能赢徐平？等等，赚什么钱？

　　黎乔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会赚什么钱？这些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便好，放心吧，我会再为你请名师的。”

　　黎乔琢磨，江湖人士他不太放心，金吾卫中有解甲归田的校尉，其实是最好的人选。他思索着拍拍温澈的肩，转身离开了。只留下温澈在原地，神色不明。

　　两个月后。

　　多宝斋已经被黎乔收入囊中，在黄余等人的协助下，杨李村的土地基本也都已买下，黎乔忙完了诸事，才发觉隆冬已至，马上就要过年了。

　　往常，黎乔也不会关心腊月的习俗，因为这些都会让他想起云月和远在天边的黎婉，徒添悲伤而已，但今年不同，今年，还有温澈。

　　因此腊月二十三，黎乔就带着兰院的小厮们一起祭拜了灶君，腊月二十四又彻底清扫了屋子，接下来就是温伯带领大家一起炖肉、磨豆腐、蒸馒头、买年货等等一系列准备。

　　虽然温澈没有开口，但黎乔也能感觉到他的新奇——毕竟还是个孩子，哪有人会对过年不期待的呢？

　　终于到了除夕夜，今年宫中有一位太妃过世，因此宫里没有宴席，黎乔草草拜过了黎世昌和柳曼容，片刻未曾停留就回了兰院。温澈正停在院门口等他。黎乔笑看着眼前长高了不少的少年：“对联贴好了吗？”

　　温澈点点头，牵着他走了两步，内院门上贴的是：“春入华堂春常在，花飞玉座花有香。”横批很简单，只“春色满园”四字。黎乔忍不住赞道：“阿澈的字写得真好，钢筋铁骨，有君子遗风。”

　　两人边说边走，进屋时卷起一阵风雪，温伯和平安忙帮他取下斗篷，抖落了上面的雪花，手里又被塞了个暖呼呼的汤婆子。屋里银屑炭烧得很旺，黎乔倒没觉得冷。

　　晚宴桌上坐了十几人，除了黎乔和温澈，温伯、平安、五福、徐平外，还有绯烟、绯雾、墨兰等几个里外伺候的丫鬟。

　　黎乔举起酒杯笑道：“今日是除夕，大家不要有顾忌，尽管开怀畅饮，这杯酒敬诸位。”他重活一世，才知道区分人鬼，这些都是对他忠心耿耿之人，他也早已把他们当做了家人。

　　诸人忙随着他饮了一杯。

　　温伯起身道：“多谢二公子，能跟着二公子，是我们的福气，这杯酒祝二公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黎乔笑着又饮了一杯：“好，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众人饮酒吃菜，有温伯说些黎乔小时候的趣事，也有见多识广的徐平和五福谈些外界趣闻，惹得几个拘谨的小丫鬟终于放开，娇笑声此起彼伏。

　　吃完了晚饭，几个小丫鬟相约去搓麻将，小子们则准备好鞭炮，打起了雪仗。

　　黎乔悄悄带着温澈来了厨房。

　　他打开锅盖，看到一锅沸水，笑道：“温伯办事果然周到。”

　　温澈看着他不明所以。

　　黎乔挽起袖子，将早就包好的饺子投入锅中，转动汤勺，不多时，白胖胖的饺子就漂浮了起来。

　　等彻底煮熟，黎乔盛了一碗，加上虾米和香菜，又泼上热汤，才递给温澈：“喏，给你的。刚才没吃饱吧？”

　　温澈沉默着看过来，眼神深不见底。

　　他端起碗坐了下来，饺子饱满，汤汁鲜美，温澈只觉从未吃过这样的美味。

　　黎乔坐在他对面，也吃了两只，笑道：“这饺子还是我娘教我包的，寓意是吉祥美满，怎么样？他们可都没有吃过，好吃吗？”

　　温澈点点头。

　　黎乔又笑着拿出一只金色的长命锁，挂在了温澈的脖子上，温澈愣住了。

　　“总想着给你一个惊喜，可惜不知道你的生辰，好在这百福图应该是百无禁忌的。”黎乔为他摆正了长命锁，其实温澈的年纪已经不太适合这样的东西，但他总可怜温澈年幼时就遭拐卖，想为他弥补童年的缺憾。

　　“阿澈，新年快乐。也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黎乔的眸中盛满了焰火，新的一年，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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