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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素郁从凤梅那儿回来没多久,舒清就给她安排了教授她跳舞的先生。逢年过节女眷们都需要进行才艺表演,这也是望月阁多年来的传统。
可素郁从未学过跳舞,对音律也很不擅长。小时候姑母倒有给她请过教琴的先生,结果给她上了三节课后便摇着头不肯再来了。后来她又学了段时间筝,把先生气得对姑母说:“这孩子去学弹棉花或许能更有成就。”
往后姑母也就放弃了,任由素郁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没想到她每日跟着谷中弟子种种药草研读医书,很小年纪便懂得了很多医术。
再往后她去了朝廷任女医官,姑母才发觉原来这个她本以为天资平平的姑娘其实大有出息。
总之,素郁跟着先生学了几日舞,进度仍旧停留在最开始的几个动作。授舞的先生苦不堪言,只好去跟舒清抱怨,表示这样的学生她实在教不了。她对素郁的评价是,“没见过跳得这么差的。”
素郁有自知之明,她一听说自己要学舞便已经知道结果,然而阁中有这个规矩,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现在事实证明强扭的瓜不甜,强跳的舞也只能越跳越难看。舒清也别无头绪,只好将这件事告诉了傅和哉,看看素郁还有没有非要跳舞的必要。
只不过历代的望月阁阁主夫人中还从未有人开过不表演的先例。
傅和哉听完舒清的话后陷入沉默。
“兰心夫人还在世时表演的是名家代表作《雪鹤》,当时甚至夺得了第一的名次。倘若硬要让素郁夫人登台,这对比……会否太过明显。”舒清又委婉的暗示。
“下堂舞蹈课是什么时候?”傅和哉问。
“就在今日午后。授舞的先生说,若是这节课夫人的表现仍旧达不到预期就放弃继续教授她。”舒清回道。
“嗯。届时带我去看看。”
舒清应了声“是”后便退下了。
傅和哉看着门被轻轻关上,内心确也觉得彷徨。
兰心从小便在青楼学习舞艺琴技,所以当初由她来跳舞自己是毫不担心的。素郁虽懂医术,对其他技能掌握得不多,这点他也有所预料。
选妻大会时他与素郁会面时略微聊过一些话,也能感觉到她对医术的痴迷和向往,对生活中其他的事务并不怎么关心和擅长。
如果就让她当个特例不必展示才艺……
可如此一来,宗家那头必会有许多阻力。望月阁几百年来女眷需得表演的家规从未被打破,如今为了素郁贸然违背宗家的意愿真的合适么?
傅和哉很矛盾。
这份矛盾是从未有过的。当年阁中长辈对兰心不待见,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站出来维护兰心,因为兰心的确出身卑微,的确需要他保护。
可素郁不是。
她有她强大的一面,有她足以与外界抗衡的一面。
舞可以不跳,那其他与望月阁有关的事她便也可以推却了么?往后会有更多凸显素郁与望月阁格格不入的事情发生,他不可能每回都依着素郁的性子让她得以逃避。
如今的他需要牢牢保住阁主之位,便不能与宗家有太过针尖对麦芒的矛盾。跳舞之于他而言不过是件小事,就算素郁跳得不好,最多也只是被那些人嘲笑一番。
他在权衡得失。得了宗家对他的信任和认可,失了素郁的脸面。亦或者得了素郁不被笑话,失了宗家对他的支持。
无论如何,他似乎也想不到两全其美的方法。
午后下了阵小雨,授舞的先生准时来到望月阁。
素郁一见先生便是一个头两个大。她想,也许先生也是同样这么觉得的。
两人先艰难地温习了一遍前天教给素郁的动作。这两天素郁连做梦都要复习动作,可一到先生面前,动作是能做到位,但怎么看怎么像在跳大神。
先生无语凝噎,念在素郁是阁主夫人,话也不能说得太重,“夫人,宴会上的表演若是换成背诵药草名称不知是否可行。”
“……”素郁苦笑一下,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晚些时候,舒清送走了授舞先生,素郁一个人留在习舞的屋子里发呆。
她身上还穿着水袖,绸缎做的水袖层层叠叠软踏踏地垂在地上,正如素郁内心的写照。
傅和哉在窗外看了很久,他也觉得诧异,怎么会有女孩子把这般简单的舞跳成这样。不过转念他又想,古人说术业有专攻,素郁既然可以擅长医术,便也可以不擅长舞蹈。
只不过在这样的家族里,不善舞蹈的夫人是没有地位很难被认可的。
离开习舞室,傅和哉没有径直返回书房,而是先去了趟祠堂。
祠堂里供奉着望月阁亡故的祖先长辈的牌位,也供奉着傅和哉的前夫人兰心的牌位。
“她的舞跳得不好,比你差远了。当年你的《雪鹤》惊艳了多少人?正因那支舞,那些人才对你刮目相看。”傅和哉对着兰心的牌位自言自语。
停顿了一会,傅和哉又继续说道:“可她确实很聪慧。在军营时我便感觉到了,那些军医救死扶伤,她表现得半点不比男人逊色。”
说罢,他又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兰心,你会建议我怎么做?是让她以这般拙劣的舞技登台表演,还是干脆让她不必献丑?”
傅和哉的眉头微皱,宴席近在眼前,他需得尽快作出安排。
三日后,授舞先生和授琴先生要验收所有女眷们的舞技和琴技。
这次验收还会有几位望月阁德高望重的长辈前来观看,所以虽然不是正式演出,女眷们都很紧张。
自己的表现也会影响丈夫在阁中的地位和名声,谁都不愿因为自己舞蹈拙劣或琴弹得不好让丈夫被宗家的其他人耻笑。
望月阁的女人们虽然不需要出去劳作用以养活自己,但生活在这个充满了条条框框的环境中却也不是绝对的舒适自在。
她们或许从未见过沙场上军营的肃杀,也不曾与朝廷的御医们坐在一起讨论皇子皇女罕见的病,但在习舞练琴相夫教子之上绝不会懈怠,因为这关乎下一年自家丈夫能拿到多少月俸,自己能戴得起什么首饰,孩子能穿什么料子做的新衣裳。
不得不依附于人,因为她们是被这样圈养大的,于是她们便也认可这种生存之道。
素郁的表演被排在最后。她本想混迹于女眷当中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蒙混过去,然而安排演出顺序的弟子似乎有意让阁主夫人压轴,她的舞便当仁不让地成为了全场最差。
堂堂阁主夫人的舞技骇人,不光是女眷,就连宗家的男人们都坐不住了。
隔日,在望月阁例行的会议上就有好几个人站出来或明示或暗示傅和哉督促素郁加紧精进舞技,话里话外都是望月阁的阁主夫人若是舞技不好便是丢了望月阁的面子。
傅和哉起初沉默地听着,到后来那些人越说越来劲,他才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术业有专攻,夫人舞技不精并非因为她对练习的懈怠。先生也不曾评价她对练习不刻苦。”
“可跳成这样,宗家其他人会怎么想呢?便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当阁主夫人么?”这人胆子很大,故意在往傅和哉伤口上撒盐。
傅和哉果然皱了皱眉,知道此人是在找茬,稳了稳情绪后才说道:“夫人不善舞技,才艺表演便不必登台了。此事无需再讨论。”
宗家的人面面相觑,显得很是愕然。阁主夫人不参与表演,这可是望月阁几百年历史中不曾有过的。
“这……阁主,夫人并无任何不适或不便,不登台演出不合适吧?”又有人问道。
“我说过。”傅和哉已经有了些愠怒,“此时不必再议。”
走到外面,他才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了。
素郁于他而言有那么重要么?又何须为了这么一个人拂了那么多宗家的人的面子。这下好了,得罪了人,往后他们定会睚眦必报,时刻想法子找自己麻烦。
傅和哉是有些懊恼的,但话都说了,懊恼又有什么用。他有些颓败地往书房走,半道却见素郁凭栏而立。
她的目光眺望远方,好像在注视着青松,又好像在遥望天际。
这双眼眸见证过战场的血腥,也见识过皇宫的宏大,甚至远高于那些不知所谓的宗家。而这样的人放在望月阁里却要被那种人置评,实在引人发笑。
方才的那些懊恼忽地烟消云散,傅和哉静静站了会,背着手转身离去。
隔日,舒清告诉素郁她不必登台表演了。本以为素郁会松一口气,谁知她听到消息后却也只是神色凝重,迟疑地点了点头,答了声:“……好。”
舒清便明白了,素郁一定是觉得傅和哉认为她跳得太过难看才不让她登台。小姑娘的心思总是更为敏感,更何况眼下她在望月阁并没有得到认可,内心总归会感到自卑。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如若是寻常夫妻互相鼓舞一番便足矣,可傅和哉和素郁之间似乎总有一道看不见的鸿沟,要想跨入彼此的领地,恐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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