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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为我重留连
王鱼儿在县衙待了几日那鞭伤也养得差不多了,因她是本地人就思量父母,县爷怜她思亲之情,派了两个差人去请她家人来衙内一聚,两差人去了一日晚间回来说,“去了村中问了四邻,说王家两口前年相继病故了,有两个儿子早不种地在临清码头跑船。”
王鱼儿听了倒地就哭,“爹啊,娘啊,早知你们去了,我还在府中偷活做甚。”
县爷劝住了,“你爹娘虽去了在日岂不盼你好的吗?何况你还有两个兄弟,日子尽有的过。你兄弟叫什么名字,我派人去临清传信,官事完了就让他们领你回去。”
王鱼儿说,“大哥叫王宏,二哥叫王满。”
县爷写了票让差人去了,又问锦姐和春园,“你们是任城府里的?还有家人没有?官事完了,我送你们回任城还是让家人来领?”
锦姐还没答言,外间有门子报说,“大人,外间按察司和邢部的官爷们到了。”
县爷忙起身,欣喜道:“快快迎去。”让锦姐等人先回房待命。
沈澄今科中了进士,名在二甲,前头的进了翰林院,后头的进了科道,独他们这几个中间的在各部观风,那吏部、户部、工部、兵部都是有大路子的争先去了,就是礼部也是体面衙门,只邢部是个冷清去处,沈澄无根无派分到刑部。这次南京科道参孔弘绪,一连上了几个本,朝中先让御史台去查,御史台说:“我们是监察言事的官儿,不拿实案。”又让大理寺去,大理寺说:“坐堂听事审公断狱是分内的事,地方查勘实不能胜。”朝中说:“那都察院和刑部你两个派人去。”
都察院就下令给山东按察司,刑部任沈澄山东清吏司主事让他接这桩烫手的事。
沈澄接了任命也甚踌躇,回到寓中跟李希青商量,李希青说:“这是天上掉陷饼,我监没满离不得,不然我一刻不迟赶到山东去呢,锦姐和春园都盼着我,这公差让你去探亲为甚不去?管他什么案子?白纸黑字该怎么就怎么了?到时交差就完了。“
沈澄听着也有几分道理让新收的小厮相儿去街上采买几件礼物想着官事完顺路带给锦姐的,第三日领了凭带着几个差官往山东去了,到了驿馆会了按察司毛大人,说了一番案情,沈澄听得有任城王家的丫头,问:“这个任城王家是旧督府吗?“
毛大人说:“任城除了他家还有谁?”
沈澄没来由心下一紧,心想,南京人在任城王家做丫头只怕是春园。匆匆忙忙用了午饭,带晚赶到曲阜县衙,县爷接进去,上过了茶盘,沈澄开门见山地问:“听说有两个女子本是王家的丫头被他掳了去如今在衙中?”
“可不是嘛!那天孔府着火跑出来三个女子,一个是本地的,两个是南京人是王府的丫头,大人来之前我正和她们商量家人来接呢。”
沈澄说:“这个不急,先请出来我见见。”
锦姐和春园到了跟前都跪下行礼,沈澄不等抬头就认了出来,手中一个杯子几乎摔落,亏他有几分深性强自镇定问:“你是南京桃叶渡的锦姐吗?“
锦姐一听声儿抬起头,惊得张目结舌,春园一看“啊“地一声惊叫,幸而锦姐还有几分机灵,也问:”你是南京江宁县的云哥吗?“
县爷和毛大人都好奇道:“这是什么说法?大人同她认识?”
沈澄说:“是同乡所以认识。“扶着椅子问锦姐,”你的事尽管和我说,我替你做主。”
锦姐看着沈澄眼中热泪滚滚,哭得哽咽气噎一时说不出话来,毛大人和县爷见这个样子恐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县爷道:“她今日见了大人思乡情切怕是说不清楚了,饭已备好请先用,明日再问。”
沈澄说:“两位先行,我还有家乡话说,稍后就来。”
毛大人和县爷先去了,王鱼儿也告退了,沈澄忙上前扶锦姐,“好妹妹,怎么是你?”
锦姐倒在他怀里哭得立不起身,沈澄拿着袖子给她擦脸,半响住了哭,拿着沈澄的袖儿问:“云哥儿你现在是官了吗?”
沈澄点头,“是的,你有话尽管同我说。”扶着锦姐起来坐了,锦姐扯着他的袖儿将他上上下下端详了一回,看他虽是道袍常服那精神气象已是不同往日了,含泪将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并府中所见所闻都如实讲了,沈澄听完双目圆睁青筋爆起,“我必要办他!”又执住锦姐的手看着春园说,“你们也只当做了场恶梦,凡事都会过去的,我到时亲送你们回去。”
春园抹泪说:“我是没脸回去的了。“沈澄道:”这话怎么说的,表兄他在京日日盼你呢,五月他的官赁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接你上任。”春园听了却更伤心了,”我如今这副样子怎么还有脸去见他。”
”这…“再直白些的话沈澄也不好往下说了。
锦姐皱着眉,“春姐你这说的什么话啊,你有什么没脸的,你干什么丢丑的事了,现在没脸的人是那孔弘绪不是咱。你怕表兄他在意这事啊?他敢,你好好一个人平白掉在泥潭里他没能救得你就该打,还反过来怪你吗?他若是有个三言两语不中听的,咱也不跟他了放着王敏正好好的不是人啊?我们永远在一处倒不好?”
沈澄闻言倒不替春园担心,还恐锦姐回王府有些不好,当面也不说透,再三的宽慰了,当夜就写了封信给李希青将春园的事详细交代了,问李希青主意如何。
次日一早,沈澄和毛大人同县爷皆换了公服带着人坐着轿一路到孔府门前,沈澄吩咐将前后门看住了,一律不准进出。
门房报进去的时候,孔弘绪包着头绑着手正在园子里看戏喝酒,听说有官来了也没在意,“没信说最近有人来啊,想必是路过来拜会的,传一桌客饭请二爷来见吧,我带着伤就不见客了。“
门房苦着张脸说:“公爷,他们传帖要见您啊,其中有一个年轻的还是北京来的。“
孔弘绪听是北京来的,只得坐起身停了戏,请在厅上相见。
三人见给孔弘绪行了礼,在下面坐了,孔弘绪见毛大人是山东地界认识的,县爷更不必说自家人,只沈澄是个生脸,就问:“这位大人是北京哪个衙门的?一向不曾见过。”
沈澄说:“下官是刑部的。”
“刑部的?“孔弘绪笑道:”那真是少见了,一向是礼部的官儿在我家的多。“自已吃了茶,看着毛大人和沈澄,疑道:”这山东近日有什么大案吗?”
毛大人回:“公爷府上没出大案吗?”
孔弘绪摆手道:“不用提了,天降大祸走水没了十几间屋子,跑了三个丫头。”
沈澄问:“公爷手脸的伤就是那日留的吗?”
孔弘绪也有些不好意思,只说:“摔的,摔的,本不能见客为大人你是初来才破着脸相见。”这时下人上来禀,“公爷席好了。”孔弘绪说:“备了桌便饭请用些。”
沈澄说:“我们不是来吃饭的?“
“那是?“
“听说公爷府中有很多姬妾啊?“
孔弘绪一听就笑了,“大人果真年少风流是懂行的人,放心,寡酒怎生吃得,咱们里间去。“
三人不动声色随着孔弘绪入席,孔弘绪叫来八个姬妾相陪,沈澄问:“可有扬州娇红?“
孔弘绪道:“大人也听过她的名?”
沈澄装说:“不才也游过瘦西湖这娇红的芳名一直记着呢!”
“她一向是好的,只为前些日同几个不好的人学了坏,我罚了她一顿不让她出来了,不过既是大人点名我让她理妆就来。”让人去叫娇红,沈澄说:“只叫她一人恐不够吧,人多些才有味,公爷府中有多少人全叫来也无妨!”
毛大人和县爷怕孔弘绪着恼,推说:“哪里要这许多。”
谁知孔弘绪听了不但没恼反而大喜,拍着手说:“好,好,正合我意,几世里遇大人这么知意的人儿。”吩咐左右让把自已选得女乐四十八人全叫来。一时满室生香,艳光四射,毛大人和县爷都看住了,沈澄起身问:“哪个是娇红?”
娇红走上前,“奴便是娇红。“
沈澄上下扫了一眼,‘果真是个佳人,不怪乎能骗人。”
娇红惊恐道:“大人何出此言,奴不敢相骗。”
沈澄笑了笑:“是吗?今年二月里你在济南没骗两个女子吗?”
娇红大骇下意识看向孔弘绪,孔弘绪也不明,“大人这话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这话是南京科道说的。“沈澄从怀中掏出本来重重拍在桌上。
孔弘绪大言不惭道:“参我的本多了,我倒要好好这本有什么不同。”拿过来一看从头凉到脚,毛大人说:“公爷,我们也是奉朝廷的命令,还请不要见怪。”就叫贴身的差人进来,让这起女子排队站好问明来路登记造册。
沈澄问:“有苏州凤喜班的女子前几日刚死,尸首在何处?”
孔弘绪说:“什么女子我不知道。”
娇红上前,“大人我知道,就在园中,我带你去。”
孔弘绪骂:“贱人,如何不曾打死你。”
沈澄瞪了他一眼,“公爷打死的人少吗?”转身传来仵作一起勘验去了。
孔弘绪扔了那本骂道,“南京!南京!你也南京,她也南京,我是犯在南京人手里了。”
夫人在后院得信说,“抄家来了,前头关了公爷,园子里在挖尸首。”吓得魂不附体,问养娘说:“这可怎生是好?”
养娘想了一会儿说,“夫人不如去看看,想朝里来人保不齐是旧日老爷的门生,夫人也可托个情,如今家中只有夫人出面才好。”孔夫人只得走出房,到了院中见一群差人在挖地,那边前几日刚死的人已挖出来了,吓得不敢上前,沈澄见有人来,问:“那边是谁?这里正在查案,闲杂人等不要过来。”
养娘跑过来见礼,“是府中夫人请大人说话。”
沈澄一听是国公夫人只得放下事情走过去行了礼,孔夫人看他清秀少年从不相识,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只问:“李大学士您可认识吗?”
沈澄略一思索,“您说得是前任阁老吗?下官无福登科的晚未得教诲。”
孔夫人就没法说了,还是养娘老着脸说:“大人,我们夫人就是李阁老的女儿是知书懂理的人,这公爷平日所作所为夫人劝过多少次了奈何他不听啊,反骂夫人是装架子充先生,如今公爷的事犯出来是怎样?还请大人明示免得夫人担惊。”
沈澄听了怜孔夫人也是个大家女子,好言道:“自古刑不上大夫,我们只是查案事情如何还要听凭圣意,夫人安心在府中待着,一切如常。”
孔弘绪那些事儿孔夫人心里明白,到了这时也觉得是个了局,回了个礼一声也没言语带着养娘回了院,吩咐将儿子带来自此只看着儿子读书。
沈澄等人一连忙了几日,查得四件人命,无数恶行,都具实做了陈词上报朝廷,那群女子都是借女乐之名强买强抢来的,有娼有戏也有良家,一一录过口供,有家人发还本家,没家人的发与官媒。
李希青得了书在京中急得跳脚大骂孔弘绪,自己要走脱不得身,只得派小厮定了船来接春园,春园闻言还不怎么信,“他果真来接我了?不曾说什么其他的话吗?”小厮新堂说:”我们爷只叫我们快去快回,说夜长梦多,恐春奶奶再出什么事,他说再有个差池他竟活不得了。又让我问王奶奶好,并看看王奶奶有无事,还请沈大人为他出这口恶气!”锦姐说:“我好着呢,并没什么事,他不用惦记我,从此只顾好春姐,你回去跟他说春姐若受了委曲我不依的还接她回王家咧!”
新堂连声称是,沈澄问:“你家爷有书没有?”
“有的,有的。”新堂从怀中取出递与沈澄,上写着:“日思夜想只愿速见,前事随风两心如初。”沈澄看了笑问:“你家爷说这书是给谁的吗?”
新堂想了想,“并不曾说。”
锦姐也接来看了,赞说:“真不愧是我哥哥,是个好汉子,这才是人话呢!”
春园疑虑:“他说什么?“
锦姐笑着读与春园听了,春园听完也一阵心喜,锦姐握着她的手说:“我在家中备了好些东西给你,你走得这样急如何去取?”
春园说:“那些都是身外物,我如何用那许多?姑娘你回了家要谨言慎行,不要得罪了人,凡事忍上三分。”
锦姐嗔怪道:“你又说这些话了。”
春园就不说了,沈澄也为她高兴,“我来时为妹妹置办了几件礼物,现下春姐要去不如先送与春姐?”说着让人去取,下人搬来箱子打开是各色衣服,时新首饰,春园说:“这个如何受得起?”
沈澄说:“你是嫂嫂了,怎么受不起,按说这礼还轻了呢。”
锦姐看着这箱东西,感慨道:“云哥儿,还是你想着我,对我好。”
沈澄心想,我一生一世都想着你要对你好,嘴上却说:“我不及王兄一半。”
锦姐叹了口气,对春园说:“你好生拿着东西去吧,你这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沈澄在一旁听得这句话,心中不自觉又涌上些难言滋味,借着招待新堂吃饭避出去了。
第二日早间春园就随新堂上京去了,锦姐一路送到城外,临别的话有千万,最终只说了一句,“春姐你好好的。“
春园撒泪道:“姑娘你多保重。”上了车朝西去了,锦姐立在原地怅望了半天,待日头高了,沈澄怕她晒着,才说:“咱回去吧!”
锦姐问:“你哪日回京去?”
沈澄说:“等朝廷的旨意下来,也这个把月间吧!“
锦姐又问:“你主意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沈澄说:“也就这几天吧,你丢了府中不知多急呢,那济南府的失状我是亲见的。“
锦姐哀怨道:“我想多陪你几日。”
沈澄心中咯噔一下,掩着心虚说:“陪我做什么呢?不过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送你回去也不大妥,不如我写封信让王兄来接吧!”
锦姐冷脸道:“只凭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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