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

　　　　2017年的暑假，大概是江舟离开爷爷后过得最快乐的时光，说来也没什么特别，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明天一睁眼就能看见那个深爱自己的人。
　　可是，今天的江舟有一点反常，其实也可能不算反常，就是感觉要比平常更倦怠一点，整个人蜷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也不放电视听声了，就连沈际云扒好的荔枝，也都不看一眼。
　　沈际云问过江舟怎么了，江舟只是抿着嘴沉默。沈际云不好再追问，不是不好开口，是根据自己对舟儿的理解，问了一次舟儿不说，那就有他的理由，一个劲地追问，实则不好，还会平白给舟儿增添新的烦恼。
　　舟儿，我能等你，等到你愿意开口的时候，我们还来日方长，不是吗？
　　话说这么说，但真要是什么都不做，那还是沈际云吗？你怕不是对沈际云有什么误解？
　　熟练地进阳台，关门，掏手机。
　　“喂，陶然？”
　　“咋又是你啊，我天！我上次刚跟舟儿认完错，你换个人祸害吧！”陶然一听是沈际云，整个人都快哭了。后来一想，沈际云找自己肯定是和舟儿有关，忙问“舟儿又怎么了？”
　　“今天吧，舟儿蜷在一个地方，什么也不吃，话也不说。”
　　“这个状态，你等等！！”陶然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查果然……
　　“沈际云，明天会下雨。你……好好在舟儿身边陪着吧。”
　　“怎么……”
　　“沈际云，这是舟儿的伤疤，不该由我来说给你听。”陶然严肃了起来。
　　“我懂了，你放心。”
　　沈际云挂了电话，又去屋子里拿了夏凉被，给江舟盖上。
　　“舟儿，听歌吗？哥给你唱。”沈际云坐在江舟身旁，抚着江舟的背。
　　这回江舟终于有了反应，“上回在医院唱的那首吗？”
　　“别的，哥也唱不好啊。”
　　“嗯。”江舟回了一声，就继续合眼休息。
　　“　星辰闹成一串，
　　月色笑成一弯
　　傻傻望了你一晚……”
　　伴着熟悉的声音，江舟沉沉睡去。沈际云也不敢把江舟抱去卧室，生怕一不小心就把江舟碰醒，只好陪江舟一起窝在沙发上。
　　说是明天会下雨，真的就一点都不差，第二天刚开始，雨就声势浩大地如约登场了。
　　雨与风如影随形，侵袭着每一个角落。它们穿透了屋外枇杷树的枝叶，让一些叶子加入它们的队伍，也让一些离开了舒适的枝干，跌入泥土。
　　它们敲打着门窗，惊醒了熟睡的人儿……
　　沈际云本就留意着江舟，不平稳的呼吸让沈际云莫名紧张起来，“舟儿，怎么了？你跟哥说说。”
　　“际哥，你抱抱我，行不行？”
　　沈际云从未见过这幅样子的江舟，不是哄着自己闹着玩，是真的那种一碰就会碎的感觉，想抓住什么，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徒劳，却还拼命挣扎着，这是那一瞬间沈际云在江舟的眼睛里读到的。
　　“际哥，我好疼啊，真的，好疼啊！”江舟靠在沈际云的怀里，一个劲地说着疼。
　　“没事，没事，哥在呢！会没事的。”面对这样的江舟，沈际云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沈际云一安慰，江舟反而哭出来了，好像是要把那些年一个人抗下的委屈全部倾诉。
　　除了抱紧你，我什么都做不了。
　　等江舟缓过劲，看着被吓得不轻的沈际云，突然有些抱歉。
　　“沈际云，你去拿下热毛巾，回来我给你讲个故事。”
　　“　好。”沈际云的速度非常快，大概是照顾江舟这么久练出来的吧，这其中可能也包含了对于背后故事的急切。
　　江舟示意沈际云坐下，自己搬着右腿放在沈际云的腿上，敷上热毛巾，帮我揉揉，一会不动该抽筋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就是有一年上山的时候摔下来了，脚踝脱臼，小腿骨折。”
　　怪不得，体育课什么的总是不见你。
　　“当时还遇上了一个庸医，非说要让我的骨头错着长着，等消肿了，活生生给我抻开，再接上。”
　　江舟说的轻描淡写，沈际云听得钻心的疼，那可是骨头啊！
　　“那时候，正好是爷爷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那时候真的太小了，只知道爷爷生了很重的病，没听说过癌症，也不知道要和爷爷说再见了。”江舟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可能多少也意识到，不过是在刻意逃避罢了。”
　　“不知道爷爷是怎么知道的，撑着身体，让人用轮椅把他自己推到骨科，那时候的爷爷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只会啊啊啊啊地比划，没人听得懂这个老人说了些什么，不过却引来了当时骨科的主任，就这样我免遭了毒手。”
　　“接骨的时候疼吗？”沈际云问得小心翼翼，生怕江舟回想起些不好的回忆。
　　“还好，不疼吧。晕了什么也不知道。”
　　“胡说！都疼晕了，还说不疼？”江舟没委屈，反倒是沈际云先委屈上了。
　　“其实吧，过来了也就那么回事。”
　　“接完骨后，医生给我绑石膏，我问他你干什么呢，周围人的人都开始笑我，其实我特别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后来就回家休养，再后来因为没人告诉我什么时候拆石膏，打的时间有些长，就不会走路了，当时像脚背和小腿这样成九十度我是做不到的，说着还用左腿给沈际云示范了一下，没办法，就只好一点点抻回来。”
　　“多长时间？”沈际云低头给江舟按摩着小腿，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大概半年多吧。”
　　“当时……什么情况？”沈际云有些不敢问出口，或许是怕自己承受不了吧。
　　“就是一拐一拐走一天，脚踝肿一天，睡一觉消了肿，第二天继续，就这样往复。”
　　“现在以阴雨天会疼得厉害吗？”
　　“按医生的话来说不会，大概是我当时没把自己养好。”
　　“没事，以后哥好好养你，这都不是问题，但是以后你要早早地跟哥说，哥想跟你一起承担，你不是一个人。”沈际云目光灼灼地盯着江舟。
　　“我没法保证我不闹脾气，我也是个人啊，以后这种情况不会少，我只能说，最后我都会和盘托出。”
　　“那就可以，如果这是走向你的路，我不嫌长，也不嫌坎坷，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不急。沈际云轻轻捏起江舟脸颊一侧的几乎没有的肉，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瘦多少，哥还能养回来。”
　　“那……能不能拜托哥，给你家可怜的舟儿做个饭？”江舟学着沈际云的语气说道。
　　沈际云直接上手摸了江舟的肚子，“真是，等着，都把我们舟儿饿扁扁了，哥给你煮面去！”找出围裙，系上，就往厨房走。
　　江舟扯过抱枕，就往沈际云身上砸，“就知道占便宜，脑子里也不装点别的！”
　　沈际云稳稳接住了抱枕，放在一边，闪身进了厨房，还不忘给自己辩解，“舟儿，这你可不能瞎说，哥脑子里还装着你呢！别冤枉人啊！”
　　阵阵低笑在屋中响起，构成了风雨中的铜墙铁壁……
　　江舟没说的是，刚打完石膏的时候，他被扔在一个房子里，什么都没人管，一开始干什么都靠爬的，还有好几次饿到晕倒，上学的时候，因为走路一瘸一瘸的，受尽了同学的冷嘲热讽。刚开始可以好好走路的时候，就被班主任为了她那两百块钱的全勤，逼着去跑步......
　　所以，沈际云，以后就拜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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