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梅之喜

　　半年前，他不是和师父一起去柳州找张蝶儿了吗？为何会在这里！
　　我立刻看向流韫。是不是他把他抓来了？
　　“不要紧张，我找你们是有事求你。”流韫这般说着，语气中却一点都没有求人的态度。
　　“西树，你怎么不和师父一起？张蝶儿找到了吗？”我绕开流韫，上前一把抓住西树的手臂问道。
　　他看起来也想很高兴，努力咧了咧嘴角，但是眼神中的那股忧愁，任谁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我和你师父找到了张蝶儿，可是......”他犹豫了一下，说，“方良，你不要太伤心。”
　　“你有事快说！”
　　“不知道是谁暗杀了你师父。那天是夜晚，谁都没有防备，我发现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了。那人下手很快，你师父走的时候没有痛苦......”西树看着我的眼睛说的，之后的话我没有听清，我只知道我哐当一下倒在了地上。
　　“那张蝶儿呢？”我机械地问道。
　　“也随你师父一起去了。”西树不敢看我。
　　......
　　师父死了。
　　百刃娘死了。
　　白家都死了。
　　脑子好乱，我心里一下子空了，什么都思考不了，只能感知到西树在摇晃我，一个劲地跟我说我听不见的话......
　　我扯着西树的衣衫，语气中都带有了一些恳求：“为什么都死了？为什么都要离我而去？师父死了，西树，你为什么没死，为什么还要回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我明显感觉到西树的身体僵了僵。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西树。”我连忙解释道，西树看我的眼神很悲伤，我看着看着，似乎还可以从他眼里看见一片死水，死水里有个漩涡，只要人一来就会被卷入其中无法自拔。
　　后来听流韫说我是晕了过去。
　　一睁眼就看见西树在床边守着我，见我醒了立刻给我端了一碗水。我接过来时，忽觉这个情境，让我想起了白豆。我低着头看水，小声地叫了一声，
　　“白豆。”
　　“你说什么？”西树拿过温热的帕子给我擦了擦脸。
　　我一时难受得无言。
　　见我还是沉默不说话，西树说：“方良，我会永远陪着你，我不会离开你。”
　　我抬头看着他，他继续说：“我不会死。”
　　“西树对不起，我昨天那些胡话不是我的本意。”我想起昨日对他说的话，立刻慌神了。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是我的气话，我怎么可能会想让自己好兄弟去死？
　　“我知道。”西树的拥抱总是那么温暖，“我知道，你不必自责。”
　　又是沉默。
　　我应该接受事实。
　　“......师父的后事处理好了吗？”我洗漱好后问他。
　　“全都办好了，和她家人葬在一起。”西树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咱们有空可以去看看他们。”
　　我点点头。
　　“为何会有人想要杀她们？”我好像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想起昨天西树说的话，不禁问道。
　　皇宫内的膳食果然优秀，西树一个劲地给我夹着那些没见过的奇珍异果。门被推开了，流韫刚刚上完早朝，身上还穿着朝服走进屋内。
　　这里不是流韫的寝宫，为何他会来这里，难道专程来看我们？
　　流韫在门外听见了我的疑问，随口答道：“当今形势，方良不会不知道。父皇无非就是想要针对我，针对暮景派，以绝后患。”
　　“参见太子。”我们纷纷行礼。
　　“免礼。”流韫一连疲惫地回应，将朝服换成自己的华服。
　　“太子这句话意思是，皇上的指令？”我问。
　　“八九不离十。”流韫答。
　　那就奇怪了，为何皇上要针对自己唯一的继承人？这算什么道理？
　　“为何？”
　　流韫转头瞥我一眼，淡漠地答道：“想要知道，就必须拿东西来交换。”
　　这下我就苦恼了，流韫有的东西比我还多，我实在是没什么给他交换的。
　　“朝中秘密，必须拿什么来做保证，不然我不能告诉你。”
　　“那我不要知道好了。”我无所谓地摊摊手，这问题还难不倒我。
　　“你难道就不想报恩于曲周清？”流韫说。
　　他连这个都打听好了？我疑惑地看了一眼西树。
　　“我是被迫的。”西树心虚地不敢看我。
　　“你哪是被迫的？西树，咱们可是做了交换的。”流韫纠正道。
　　“你换了什么？”我问。
　　“这个你就不要知道了，你就答应太子吧，我会帮你找的。”西树竟然脸红了，我愣了一愣。
　　“行吧，你要什么？”
　　“我要东移林。”流韫嘲弄般地笑了笑。
　　东移林我记得在暮景派就有的，流韫要拿，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吗？
　　他继续说道：“没用的，暮景派内的那个是我请霍老仿的。假的，用来吓唬人的，陈圆那傻小子不也被骗住了。”
　　什么？难怪我当时要仿做一个东移林时，有名暗卫立刻就叫了霍老过来，原来他曾经做过一样的！
　　“真正的东移林不知被父皇藏在何处，或许被别的门派夺去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好，我答应你。”
　　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流韫也算不错，在皇宫内帮我们安排好了住处，还给了我们一个可以自由出入的令牌。
　　房间挺大，似乎原来在这住过妃子，屋内的香软气还没有散去。
　　西树告诉我，笑溪已经归朝了，她又变为了楚国的公主，失去了自由，不过她是自愿的。
　　我难以理解，记得当时笑溪拉着陈圆，还说要四海为家，渴望自由，可现如今......
　　人心是会变的。我只能这么解释了。
　　在找到东移林之前，我和西树都不能离开。我幸运地，在御花园遇见过一次笑溪，那时候她穿着华服戴着金银珠宝，满发的金钗步摇，气质安静华贵了许多，不再像原来那么跳脱了。端庄地不怒自威，颇有公主的样子。
　　我们一见如故，她带着我去赏刚刚开的芙蓉花，也不惊讶我为何出现在皇宫。
　　“你为什么要回来？陈圆呢？”我这样问道。
　　她宛然一笑，摘了一朵花，顺手戴在我发间。
　　“温方良，你知道吗，你和这朵花一样美，难怪当时繁掌门总是叫你小美人小美人的。”
　　哪有说男子美的，我把花从发间拿下来，继续问道：“笑溪告诉我吧？陈圆又在哪呢？”
　　她眉目冷清，不似言语。
　　“笑溪？笑溪姐？”我试图向她撒娇。
　　她被我逗笑了：“以前你总把我当妹妹一样看待，现在怎么了？终于肯叫我姐啦？”
　　“笑溪姐，国色天香就是你本人了。陈圆一定更喜欢你！”我故意三番五次提陈圆。
　　她略微思索一番，叫身边的一个丫鬟在一个亭内布茶，我坐在她对面。
　　我稍微看了一眼，却发现她身边那个丫鬟眼熟地很，笑溪像是看懂了我的疑问，说：“这是贺彩姑娘，三年未见怕是有些不认识了。”
　　原来是她！长开了的眉眼越看越美，举止神态似乎受过严格训练，拘谨了很多。
　　“她是我的贴身丫鬟，以后她就不必再流浪了。”
　　“笑溪真是心善。”我说。
　　“小圆在我寝宫。”话题突转。
　　“好久没见陈兄了，不知可愿约一日想见？”
　　不知不觉间亭子外面就下起了绵绵细雨，贺彩乖巧地披了件衣衫在公主身上，然后站在一旁等着。
　　“温方良，我和陈圆梦想过也尝试过的，去外面独自闯荡。”笑溪陷入回忆，独自说着，慢慢道来，“你知道的，现在天下大乱，梁国和我们打仗，但我们回回输。在外面是挣不到什么钱的，我和陈圆只有一身武功和满腔热血，要挣银子有多困难你知道吗？”
　　“我们是不愿烧杀抢掠的，但别人不一定。以前在暮景派还好说，至少每个月还有俸禄。在外面，我和小圆时常没地方住，吃难入口的食物。夜晚难以入睡，自己的命不知何时会被横匪拿走，还要时刻担心皇宫的人杀来。我们受不了了，方良，我们没有这个本事。但回皇宫就不一样了，我们可以变得很有钱，安全也不必担忧。”
　　“皇上为什么要追杀你们？”我问。
　　“准确地来说是追杀小圆，因为他是丞相的人。”她说。
　　我记得陈圆以前的确说过，他既不是江湖人士也不是朝廷中人，原来，他一直都是丞相的手下。
　　“还有，东移林在他手里。威胁到皇权，皇上不得不杀。”笑溪压低声音说，“所以为了我们的美好生活，只能让小圆先去死一死了。”
　　她说这话时，眼里是带笑的。
　　“......你杀了陈圆？”我差点要惊呼地站起身，但我却瞥见了贺彩的手放在腰间软剑的剑把上，蓄势待发。笑溪没有回答我问的问题，只是对身后摆摆手，贺彩便放松了许多。
　　“不然我俩都要死。所以我先动手了，父皇也就将功赎过，给我想要的荣华富贵。小圆的墓碑在我寝宫，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笑溪笑的有些惨烈。
　　我稍微冷静了，无尽的悲哀又立刻涌上我的心间，堵得慌。笑溪的武功没有陈圆高，竟然能杀他，那唯一的解释是陈兄是自愿的。
　　一时语塞，还记得那时从他俩的眼神里就可以知道，他们是多么的相爱，仿佛不在一起了，就会没有呼吸，下一秒就会死去。我都一一看在眼里，所以我当时才会选择放他俩走。
　　为了金钱为了享乐，多少人为了生活而放弃爱情。这太正常了，也是最无奈的。只是没想到，笑溪也屈服了，也开始自私，为了荣华富贵不顾一切。
　　“楚公主，东移林究竟是什么。”我呼出一口气，我不知道我的眼神是怎么样的，只不过我现在心情很差。
　　“我也没见着。不过你现在不是流韫的人吗？他应该是让你去找东移林了吧？你总有一天会找到，到时候便知。”笑溪笑着说，“小圆临死前派人将东移林藏在了丞相府，你要是想知道，大 可自己去找找看。”
　　“公主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叹口气，无奈道。
　　笑溪的意思很明显，她一个劲地让我知道这些事情，无非就是想引导我去丞相府。
　　不出意外的话，我今天我离开后，皇上明天就会派人跟踪我。她就是想把皇上的注意力转移到太子身上，她便好做自己的事情。
　　雨停了，笑溪对我行了一个规整的公主礼，目送我离开。
　　“笑溪，陈圆真的很爱你。”我回头看一眼那亭亭玉立又孑然一身的女孩，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让笑溪生活富足，也是陈圆的心愿也说不定。
　　如笑溪所愿，我第二天就启程去往丞相府。期间我找了流韫谈话，我诈他说我已经知道一切了，不需要于他进行交换。
　　可他深深地看我一眼，像是能看到我内心一般地说：“你不要和我耍小聪明，我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如果我顺利继位，父皇便可以任我处置，而身为徒儿的你，自然也不会亏待。”
　　说的好有道理，我继续说：“太子殿下，我需要你保证我的安全，不然我有命拿到，也不一定有命给你带回来。”
　　“让西树陪你。”
　　“不，西树在您这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在皇宫，可是没有一个人认识他的，太子殿下不再考虑考虑吗？”我清楚地知道，如果让西树陪我去了，到时候要杀我，他的安全我可保证不了。
　　流韫无奈地笑了笑，随手一挥，门口瞬间出现一个人，我甚至都看不清他是怎么过来的。
　　“我和你开玩笑呢。方良放心，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他是我的暗卫队里一员，会和你一起去。”流韫微笑着说，“你放心做自己的事情，他不需要你管，需要帮你杀敌的时候，吹一声口哨他就会出现。”
　　流韫会开玩笑？这才是最好笑的笑话吧，不过他竟然还是会担心我的安危，为此我还是有些感激的。
　　那人的头低着，全身漆黑的，连头发都用黑布包裹的严严实实。我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看他一直半跪着等候发落的样子，我不禁对他伸出手：“起来吧。我叫温方良，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劝你还是不要知道他太多信息。一旦了解，到时候他死了就会心疼。暗卫都是工具，不是朋友。”流韫的声音清冷地在我身后响起。
　　原来如此吗？见那人似乎一言不发也没有回应，我只好收回手。
　　有我在，曲周清才不是工具。
　　“半年为期限，你必须回来，不论是否得到东移林。”流韫提醒道，头也不回地转身进屋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人消失不见了，来无影去无踪。
　　我叹了口气。
　　对当今丞相段天余，我还是有些印象的。最早听姐姐说过，他为官正派，两袖清风，是难的的好官。
　　后来又听说，他有一名爱妻，与她诞下一子，再无纳妾，生活衣食富足幸福美满。换市井百姓们的话来说，这样的生活真是要上辈子做尽好事这辈子才能求得的。
　　只是，东移林真的如笑溪所说在那吗？不过，除了此处我没有任何头绪，去试试也未免不可。
　　京城的街道依旧热闹，我把身上这些华贵的衣服全部典当换了些银子，然后在一家衣料铺买了几件普通的衣服。收拾地差不多了，便往丞相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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