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

　　气氛如此尴尬。
　　夏川卿没有继续讲卷子上的其他题目，顾聂也没有提问。
　　终于，对方先行打破沉默。
　　［苏/Coni］：原来如此。
　　［苏/Coni］：其他的题目也是氚神出的吗？
　　［氚］：你想多了。结构是滦之出的，有机和分析是安息香出的，元素是绘羽出的，只有物理是我出。
　　［氚］：回魂了吗，我不管你，接着讲了。
　　［氚］：你做的卷子体现出你的弱项就是知识储备，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你的元素化学部分。如果你只想拿一个初赛的奖项，你确实不用去记那么多的元素特性，但如果你是冲着决赛去的，那这样就太局限了。
　　［氚］：初赛阶段的备考元素基本上只有到35号元素，外加钼，银，镉，铅，碘，金，汞。但决赛的话，只要它找得到由头，就可以随便考你。
　　［氚］：像你的话，《格林伍德》和《无从》都没看过吧。
　　［苏/Coni］：是的。
　　［苏/Coni］：无机方面的我看的是北大的普化，北师的蓝皮，武大和吉大合编的黑皮。我也想过看格伍，但别人说性价比太低。而且，我花了很多时间在有机上，初赛的有机一年比一年难。
　　［氚］：行了，我不听你的理由，你现在就一门竞赛吧。
　　夏川卿没有斟酌，而是直接点明到了这件事上。这是他很久以前刚见到顾聂，知道他双竞赛时就有过的想法。双竞赛带来的是两个不同领域的奖项的诱惑。确实，这个在自主招生中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人拨得头筹，但按照实际情况统计，这样的人最后总会挣扎在不同的道路上，然后一切无疾而终。
　　顾聂的数学很好，夏川卿是知道的。
　　顾聂的化学也很好，夏川卿也是知道的。
　　如果真的要顾聂选一个的话……
　　如果是数学，那自然和夏川卿没什么关系；如果是化学，那以一个氚神加上顾聂，拿一个金牌大概是没问题的；即使退一步说，顾聂固执地继续双竞，以他的实力，也是没有问题的。
　　大佬就是那么厉害。
　　［苏/Coni］：我是双竞赛，到下个学期开学初赛结束后我就退化竞，留一门数竞。
　　收信人愣住了。
　　夏川卿盯着顾聂的这一行字，眼睛闭了又闭，似乎有点失望，却没有再说什么。
　　他把自己的手从网盘上的压缩包上移开，动作带着丝不自然的僵硬，似乎一开始就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回答。他没再动那个沉甸甸的压缩包，而是退回了主屏，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里面他装了顾聂未来将用到的所有书的电子版PDF，装了他们一伙子省队成员费尽心思整理出来的各偏门书籍的细节笔记，还装了一颗乐在其中的心。
　　原本是想给顾聂的，现在的话，看来他是不需要了。
　　他感觉在那一瞬间他根本理解不了，理解不了那个上着数学课还会看有机的顾聂，理解不了那个体育课上坐在化竞教室笔记本前的顾聂，理解不了那个坐在看台上咬着笔做着题目的顾聂。
　　都是假的。
　　既有满腔热血，历尽艰险；却不赴汤蹈火，勇往直前。
　　有点失望。
　　顾聂的选择突然间让夏川卿想到自己的选择。
　　与其说是他不喜欢化学，更不如说是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化学，这个问题就这样留给了他拿到金牌后的那个背影去遐想和深思。
　　安自行问他自己的打算是什么，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这事其实很好理解。
　　以路人甲为例。
　　如果路人甲被路人甲他爹娘强迫去跑龙套，他做的很好也很努力。后来因为跑龙套，他得到了很多荣誉，认识了很多朋友，后来朋友因为各种缘由渐渐散去。但是，路人甲他爹娘觉得他跑龙套得到这样的荣誉是应该的，也是轻轻松松的，并想让他成为跑龙套2.0。那么，问题来了，路人甲喜欢跑龙套吗？
　　谁知道？
　　那夏川卿还会喜欢化竞吗？
　　呵呵。
　　他喜欢的究竟是化学，还是他遇到所有形形色色的朋友老师？还是说在缅怀一段日子？
　　个中滋味，不得而知。
　　夏川卿无法回答这一连串的问题，所以他说他不喜欢化学，所以他选择清空那个名叫氚神的夏川卿。
　　也是清空那外力施加堆叠而成的荣誉，远离一步步入侵他空间那个名为化竞的巨兽。
　　他没有选择开始的权力，但却可以给一切画上句号。

　　夏川卿对着手机屏幕胡思乱想了好一阵，终于收了心思，向顾聂回话。
　　清晰可见的是，在他沉默的时候，顾聂也一同保持了沉默。
　　［氚］：那你好好学数学，如果有化学问题你还是来问我。
　　［苏/Coni］：谢谢氚神。
　　夏川卿这一瞬，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氚］：Coni，你喜欢化学吗？
　　顾聂秒回。
　　［苏/Coni］：喜欢。
　　答案来的猝不及防，像是一根正中红心的箭，它的力度大到穿透了靶子，然后伴着呼啸而过的风声，掉落在地上。
　　喜欢。
　　顾聂喜欢化学。
　　［氚］：那你为什么要留下数竞？
　　［苏/Coni］：为了高考服务。
　　看到这句话，夏川卿恍然间记起那个残酷的事实——江苏高考只考三门，只有语数英，一共480分。那里面是没有化学的……
　　［氚］：你有没有想过要拿化学金牌，直接保送。
　　［苏/Coni］：想过，但是这样做，吉凶未卜。
　　吉凶未卜。
　　又是吉凶未卜。
　　用从今往后的三年，去交换一个吉凶未卜的命运。
　　可是顾聂说的可不只高一一年，而是，三年。
　　夏川卿犹豫地打下这一句话：我教你，保证你是金牌，你……要不先叫我一声老师。
　　太奇怪了，夏川卿这么想自己。
　　这条消息终究没有发出来——夏川卿一个字一个字地把它删掉了。整整两分钟的“对方正在输入”到了开口时，只有六个字。
　　［氚］：我觉得你可以。
　　［苏/Coni］：谢谢。
　　［苏/Coni］：氚神早点睡吧。
　　夏川卿这才看了眼时间，已是将近十一点。
　　［氚］：再见，你也早点睡。
　　一夜无梦。
　　无梦也好。
　　至少不会第二天在运动会上睡着。
　　早上，全校的同学一如既往地来到操场，顾聂没了新卷子做，却又不知从哪摸出一本《中级有机化学》，躲在阴凉处看起书来。罗博依旧站在操场，和庄凯一起负责运动场景的航拍，怕不是又得晒黑一个色号。六班和七班的同学在看台上自发地组了一局狼人杀，正玩的火热。少数不是运动员也不玩狼人杀的围坐在角落里准备今天晚上的英语考试。
　　夏川卿站在他好同桌旁边一块儿乘凉。
　　其实两人才刚刚凉快了一会，就在几分钟前，顾聂硬拽着夏川卿去看了趟积分板，板上用歪歪扭扭的红色记号笔标注出每个项目的班级得分。
　　仔细看来，六班得了不少分。
　　先是王浩然的一个男子四百米第一，加了八分，再是顾聂三千米的八分。此外，女生组也林林总总拿了不少。
　　“看看，连我们全程划水的川卿选手都能拿到三分，啧啧啧，二中的体育水平不行啊。”顾聂拉着夏川卿夸张地感慨一阵子，然后找了棵快开花但又害羞的不得了的紫叶李，在树下靠着看书。
　　美其名曰好好学习。
　　你家好好学习是这样学的……
　　夏川卿无语地看着含苞待放的李花，树下倚着的学霸少年。
　　“……”
　　算了，这个人和这个学校一样中二。
　　夏川卿抽了抽嘴角，压抑住内心嫌弃的笑意，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要去学习英语了。

　　夏川卿不知道的是，他离开后不久，紫叶李下的校园言情剧就开播了。
　　导演：二中的恋爱气氛。
　　演员：顾聂（男主人公），步知道（女主人公）。
　　灯光师：春天的太阳。
　　背景音乐：嘈杂的运动会呐喊声。
　　摄像：陈晗。
　　编剧：演员随机发挥。
　　Action！
　　顾聂像个人物立绘一样伫在树下，阳光透过紫叶李那理所当然是紫色的叶子倾泻而下，变的气若游丝。女主人公就在这么一副天时地利人美的氛围下迈着小碎步款款登场。
　　她先是在远处张望一下，后来便微笑着走近树下的3D人物立绘。
　　“你是顾聂吗？”
　　女孩的声音非常甜，像是在蜜里蘸过一般，伴着这句话，周围一下子冒出了一串粉红泡泡。
　　“是，怎么了？”
　　人物立绘保持着自己的姿势不变，只是礼节性出声应答。事实上，这位的应答很可能并不出于礼节，而是出于为气跑女主人公，以及赶走阻止他和中级有机化学谈恋爱的三儿。
　　“这是我们班同学让我帮忙给你的信，希望你能收下。”
　　女主人公似乎不知道自己闯入了顾聂的二人，不，书人世界，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得体微笑，眼角还有为自己勇敢举动而感动的红晕。
　　然而，这是个感动自己却没感动对方的实例。
　　看书的立绘，哦，是顾聂，终于抬起手，结果这封白色烫金的信。
　　“承蒙喜爱，谢谢。”顾聂把书向后翻了一页，不再搭话。
　　女主人公：“……”
　　在看台二层闲的没事偷拍到惊天一段视频的陈晗。
　　“秦一一！”陈晗抱着单反惊恐地叫上了好友秦一一，“你看我拍到了什么？”
　　秦一一看完长达一分半钟的视频，犹疑地开口：“春天来了，动物们又到了□□的季节……”
　　纪录片开场白还没念完，陈晗就摇着秦一一的肩膀道：“所以，顾聂是不能在班上自产自销了？”
　　“小晗，你想的都是些什么啊？”秦一一拍下陈晗的手，“别一天到晚琢磨社会主义兄弟情了可以吗？今天晚上还有英语考试喂。你是大佬不复习，我可要复习的。”
　　“我不是大佬。”
　　“呵，这一波商业卖弱我给满分。”
　　“我没有。”
　　“你就有。”
　　“……”

　　这长达一分钟的小短片资源流失的速度比两个罪魁祸首想象的还要快。中午吃完饭会教室午休的时候，顾聂一走进教室就和自己的脸撞了个面面相觑。
　　屏幕上的顾聂一脸冷漠，手上拿着本看不见封面的书，站在他面前的女主人公一脸娇羞，眼中异彩连连。
　　画面唯美，乃一部优秀的校园言情电视剧。
　　班上坐着的人都把目光投在了顾聂身上。
　　而且是活的顾聂。
　　不一会儿，等顾聂坐到自己的位置时，那封夹在书里的信早被揉拧的不成样子。但在顾聂维护的态度下，还是没人看见里面的内容。
　　坐到位置上，顾聂把信打开。
　　信里面只有一句话：
　　Verus/amor/meus/es/tu.
　　顾聂心道这个还不是英语，看不懂，社会社会。
　　“刺啦”的声音在耳畔忽地响起，顾聂从容地放下手中的纸片，看向坐下来的夏川卿：“给你。”
　　夏川卿：“……怎么了？这是什么东西？给我看干什么？”
　　三连问，句句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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