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笙踏歌

　　自从那日以后，洛九泱来墨玉楼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每次还得先把在一旁当透明人的锦深折腾得够呛才去找自己的心上人。
　　也不知是不是那晚萧玉的狠绝将他震慑住了，不论江湖上如何传言，他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本应该被千刀万剐的魔头竟然老实了好多个日子。

　　洛渊心里明白，就算自己将京都的人都杀遍给洛府上下陪葬，不仅挽回不了什么，还有可能将原本干干净净的萧子卿拉下马。
　　涉及到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一向按自己意愿行事的洛渊竟然安分守己了不少。
　　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会变得不堪一击。

　　不巧的是，有人抓住了这个时机。

　　*
　　云霄殿谋划屠城的消息不胫而走，江湖百晓生又是个喜欢夸大其词的家伙。
　　短短一日之间，这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掠过所有人的耳边。
　　碎嘴的婆娘添油加醋给自家丈夫吹耳边风，激起了不少“好汉”的血性。

　　可是……
　　谁打得过那大魔头呢？

　　被墨玉楼公务搞得焦头烂额的萧玉根本没工夫去打听这些漏洞百出的谣言，不过就算是他听见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这些没根据的话也就你会信了。”

　　锦深难得被自家楼主给噎了一下，他本是过来端茶送水，接机顺嘴提了一句最近的传言，没想到楼主反应淡淡，还第一次朝着自己怼了过来。
　　锦深有那么一丁点的难过。
　　但他转念一想，这谣言要是真的就好了！那可恶的家伙就是应该被抓起来揍一顿，谁叫他每次过来墨玉楼都要戏耍自己，真真可恶至极！

　　被自己的想象气了一通的锦深跑过去找锦佑寻求安慰了。
　　哪怕江湖上的传言越来越离奇，这些惊世骇俗的言论也半点不能影响他们，日子还得这样过。

　　可任谁也没有想到，没有一个人真当回事儿的传言却如同野火一般愈燃愈热，最后的局面甚至到了难以收场的地步。
　　洛渊已经好些日子没来墨玉楼了，萧玉放下了狼嚎，闭着眼捏了捏鼻梁。
　　夜以继日地忙碌让萧玉在起身时有那么一瞬间的眩晕。
　　他推开了窗。

　　*
　　正是破晓之时，这个京都寂静无声，只偶尔传来几句细微的梦呓。
　　又是一年好春景。
　　现在停下脚步想想，萧玉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渡过了半个世纪。
　　那些曾经经历过的欢笑和苦痛早已经被风雪埋葬在无数人的回忆里，成为握不住的细沙，逐渐消失殆尽。

　　有敲门声轻响，他没有回头便听出了来者，还未曾开口就听见凳脚因为拖拉而产生地细微声音，萧玉转过身。
　　就见那位江湖传言是下一任天选之子的尊贵的继承人随意对他招了招手，拿出脉枕放在桌上。
　　“过来，让我瞧瞧。”

　　萧玉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老毛病了，不碍事的。”
　　话虽这么说着，但他还是自觉地走了过去，将手腕露出，防止在柔软的脉枕上。

　　封离一边号着脉，渐渐面色不虞：“你是不是又不按时用药了？”
　　萧玉垂下眼帘。
　　他收回了手：“何必呢，再怎么医治我也不可能恢复如初。”
　　曾经的天下第一如今成为了一个武功尽失的废物，这种话说出去了怕不是得叫人笑掉大牙。

　　封离简直恨铁不成钢般，站了起来：“你说你为了什么？三年前为洛九泱，现在又为这所谓的天下，你是人！你不是神仙！他们该死，就凭你一个没武功的人，拦得住吗？”
　　过于心狠的话封离说不出口，像这样的“你现在就是个废人，连我都不一定打得过”这种话一旦宣之于口，哪怕萧子卿并不会因为言语而分了心神，但说出口的人总会难以心安。

　　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在武林大会上摘得桂冠的高手内力尽数散尽，哪怕骨骼里的那些武功招式如同幻影一般已经被牢牢复刻在了脑海里。
　　可是，他再也没法使出全力了。
　　不管对于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还是对萧玉这个自尊心极重的人来说，仅是武功衰退都是要命的打击。
　　他现在除了点微弱的掌风和摆不上台面的花架子，根本无力与任何人抗衡。
　　更何况那是韬光养晦风光归来的洛九泱。

　　萧玉将手指合拢于掌心，洛渊说的没错，他已经没办法再再阻止他了，事到如今竟然只能凭借自己这个难看的身体去换来微末的和平。
　　太不堪了。
　　他轻轻颤抖着。

　　如果不是无计可施，谁有愿意把自己比作烟花之地的男女，就算对方是自己深爱了五年的男人，萧玉还是没办法做到一点芥蒂也无。

　　“我给你开的……”
　　“嘭”的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封离惊愕地看向这位“死”了三年的故友，将眼珠子在萧玉和洛渊身上来回转了好几圈，终于琢磨出了点奇奇怪怪的气氛来。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衣襟就突然被人攥住了。
　　面前是洛渊怒发冲冠的面容，封离听见他质问着：“他没有武功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哪怕致命处被胁迫着，封离倒是没有多么慌张，看着洛渊熟悉的面孔，有几个瞬间都以为自己回到了三年前的某个午时。
　　他甚至饶有趣味地在萧玉的身上来回大量了好几下，这才慢悠悠对上了洛渊还没收回去的愤怒表情，胸口有些勒人，他拍了几下对方用力的手臂，将自己解放出来。
　　洛渊倒是没有再为难他，顺势撒开了手，但还是死死盯着人，完全没有把视线转向屋内的第三人。

　　封离理了理衣襟，不免有些嘲讽：“你看我有什么用，当事人就在这儿，你何不亲自问他？”
　　洛九泱身侧的手猛然抖了一下子。

　　封离站起了身，不急不忙对萧玉重复：“给你的药记得按时吃，要不然，神仙都救不了你。”
　　言罢，这位炙手可热的皇位继承者将自己的带来的诊疗工具拿在手上，也不知是不是连基本的礼貌都忘记了，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徒留屋内奇怪的氛围逐渐蔓延开来。

　　萧玉立在原处始终未曾开口，他将目光放在窗外的桃树上，怔怔地走着神。
　　那是锦深前些年种下的，曾经开过一次花，也或许只是他就注意过那么一次，满屏的粉红颜色让人看了很是舒心。
　　而等了半晌没能听见一句解释的洛渊终于率先认了输。
　　他话音发着颤，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美梦，极其喑哑和低沉。

　　“是因为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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