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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 内应
叶少权是真的不太会在网上找资料,但诚如萧楠所说,他不知让哪个底下的小员工搜了些模板出来,拼拼凑凑,写了个项目审批流程和审计流程来。萧楠看了看,什么也没改,说:“你拿去给黄总看一下吧。”
叶少权拿着文件去找黄家栋,一路想着,这两个文件虽是资本运营部的,但实际牵涉其它部门,肯定应该总经理这一级别发文的,因此也应该过总经理办公会,天泽集团是有这个流程的。
他本以为萧楠这种外企做派,会直接走程序,没想到让自己先拿给黄家栋看,想是要先与领导通通气的意思,倒是挺会做的。
黄家栋看到叶少权给他的文件也略微诧异,这不大像萧楠做的事。萧楠专业确实厉害,在上次她分析出药业有账外账的时候他就领教了。但萧楠给他印象,人情世故上一般,有些自恃身份,拉不下脸来。就像最开始去药业吧,当时萧楠哪怕开口与自己说句话,自己能不上赶着给安排?还等老黄教训一顿?回了集团也是,神神秘秘,先也不说自己在做什么。
这做派的人,黄家栋见过不少。要不是自恃有才,要不是自恃家事。黄家栋最看不惯这样的,英雄不问出身,大院出来的又怎么样?有几个家里还在任上的?天天端着架子,言必当年。当年也许比自己多吃了几两肉,现在还不都一样?
那种名校毕业的更不用说了,多读了几年书,就当少不了他们似的,清高又矫情。萧楠倒好,两样全占了。大院出身,从小就是人人都夸的好学生,工作时又进了金融这种时髦行业,还是在国际大投行。之前就算黄家栋没见过萧楠两面,萧楠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已有数。萧楠此次回来几件事情做的,跟他想得也大差不差。
黄家栋拿着文件就这么走了会儿神,半晌才示意叶少权:“坐!”
叶少权坐下,黄家栋问:“这文件你起草的?”
叶少权说是。黄家栋又问他资本运营部的现在的情况。叶少权说:“萧总让我先把这些流程的东西理顺了,找律师做两个新项目的股东背景调查,她和小潘在商量审计的细节。”
黄家栋点头,是该这么安排。他把叶少权调到资本运营部并不单是为了安插自己人手,他早有意将叶少权放出去历练,资本运营部是个很好的开始。先跟着萧楠学学业务层面的东西,慢慢上手。等上市了,萧楠是董事会秘书,叶少权就是证券部经理。
萧楠迟早是要结婚生孩子的,叶少权就事儿就能顶上。董事会秘书就是副总级别了,那时再看看情形,说不定就把他放到哪个下属公司做一把手。叶少权有时候反应不是太快,但胜在有城府,稳重。这就可以了,他要培养的是高层,要专业那么厉害做什么?下面有的是人干活!
“你大概跟我说说。”黄家栋说。
叶少权思索了一下,说:“新项目审批这一块基本上和其它公司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上报一个可行性报告,再附上相应的资料。资产运营部就开会给出一个部门意见:同意,反对,或者保留意见,待修改方案补充材料后再报。资本运营部同意了,就报总经理办公会批准。”
叶少权说到此顿了顿,等着黄家栋是否有问题。
“项目范围,权限,有没有说明白——到底哪些项目需要上报?”黄家栋问。
“规定了,”叶少权说,“所有新业务都要上报。”
黄家栋又问:“‘新业务’怎么定义?那要是地产公司再拿地要不要报?”
叶少权说:“这个我问了萧总。她说按照现在这个文件,其实是可以解释为不报的,因为拿地本就是地产的常规业务。地产公司不就是‘生产’一个个楼盘吗。但是如果这样,那药业要开新产品线,上新产品那算不算‘新业务’呢?地产如果不报,那药业是不是也可以不报呢?”
黄家栋听了微微皱眉,这个事情一句话说不清楚。他拿起桌上电话,想了想,又放下。
叶少权会意:“我去叫萧总来一趟吧,当面说得清楚。”
黄家栋点头。
萧楠没有耽搁就来了。叶少权先笑着说:“我给黄总大概说了一下这个新业务的审批流程。其中这个‘新业务’的范围还需要再商量一下。”
萧楠立即就说:“这个‘新业务’确实定义得不清楚。”
叶少权心里一紧——这是他起草的文件,这样岂不是说他的工作没做好?他正寻思说点什么,萧楠又说:“不过我倒是觉着小叶这样写挺好。就这么模糊着,先一股脑都报上来。”
“就说地产公司吧。如果地产公司再拿地,那算不算‘新业务’?其实地产公司拿地应该是常规业务。相同的,新楼盘出来了,物业公司接管新楼盘算不算新业务?我觉着也不算。
“但一个是,地产公司拿地牵扯资金量很大;另一个是,物业公司接管新楼盘往往要成立新的子公司或者分公司,招聘大量人手,动作也很大。如果这样类比,那药业公司也可以相比较,在范围内搞些小动作。那我们成立资本运营部的意义何在?”
“可如果这样,底下公司事事报上来,资本运营部的工作量大。而且卡得太死,底下公司整天就忙着对付资本运营部了,业务积极性也受影响啊。”黄家栋说。
萧楠点头:“确实这样。不过这个也好说——资本运营部本来就是短时期存在的。等上市方案敲定了,估计就改成证券部了。到时候咱们再重新做一个风险管理部,流程和权限再重新确定就好了。短时期内,为了达到目的,也只有麻烦一些了——地产公司也不是天天拿地。”
黄家栋想了想,点点头:“嗯,倒也是,先这样了。”
萧楠又说:“对了,还有一个事情要问问你。”
黄家栋看萧楠,萧楠却看了看叶少权。
叶少权忙说:“我给你们倒杯茶。”说着就出去了。
其实萧楠知道叶少权是黄家栋心腹。不过那是黄家栋的事情,黄家栋愿意回头全告诉叶少权她不管,但那不关她的事。
“这个文件作为集团文件会不会效力小了些?毕竟牵扯底下公司,要不要还是开个董事会什么的?”
黄家栋说:“我也想过。严沁芳不是好对付的,是不是要上到董事会层面,甚至股东会层面,这样我们更站得住脚。但那天和爸说起这事儿,他倒是觉着,这样会打草惊蛇。董事会也好,股东会也好,反正咱们家是占多数的。不管什么决议,咱们强行要通过,不是做不到。但如果严沁芳提出什么异议,那不是把矛盾提前暴露?再说严沁芳如果现在不配合,那就算有董事会和股东会决议,她也有办法不配合。严沁芳现在也没说不报,她真要拿权限说事儿,那再想办法。”
萧楠也想了一想,点头说:“那就这么着。你看看文件觉着没问题我就报总经理办公会了。”
黄家栋答应着,看着萧楠出了办公室。黄家栋有种诡异的感觉,他很少与萧楠说话,更不提这么有商有量的了。这次的萧楠给他感觉与以往不太一样。看来萧楠仍是小姑娘心性,刚回来时不过闹闹小别扭。果如父亲所说,她再是姓萧,在天泽有这些股份,不会乱来的。
只是他们父子是天泽的实际控制人,并且绝对控股,萧楠作为小股东不上赶着巴结,还耍小脾气,还不是那两点——清高和矫情!
想起那时萧楠帮严沁芳出主意药业和集团同步上市,自己确实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父亲那次都找萧楠谈了话。萧楠倒还很看得上自己,说不会坏事。不过想想那次为何自己没带着券商和律师一起过去呢?其实是潜意识也觉着不会出什么大事吧?就算当时自己脑子没转那么快,回来商量一二,总有办法的。
还是那个道理,药业也是集团绝对控股。插手不了日常经营是一回事,同样涉及融资问题,严沁芳也不可能绕过集团!
算有惊无险?
黄家栋正思量间手机响了,他一看,是蔡学兵。
蔡学兵寒暄两句便说:“那件事情,有些进展,还要和您再商量。”黄家栋于是约他晚上吃饭并打牌。
这也是寻常安排。原来黄家栋约人通常是吃饭和KTV的,有时会打麻将。这两年渐渐流行高尔夫和斗地主了,黄家栋生意场上人,肯定要跟上的。特别是斗地主上手快,不像高尔夫还要练一阵子才能有模有样,黄家栋更加热衷。
这种改变家里太太是很高兴的。原来吃完饭去KTV还不是接着喝,每天回来醉眼朦胧。现在打牌别的不说,酒就少很多。他们打的也并不大,一晚上通常万把块钱上落,有时与MBA同学或者中介机构一帮人则多些,但也从没超过五万元。虽然这钱对他来说不算回事,但他一直以来牌运很好,赢多输少,自己也是高兴的,就越发当成个消遣了。
蔡学兵收了电话,叹了口气,对旁边人说:“这可都是为了你!”那人点头哈腰,连声称谢。蔡学兵又说:“今晚的钱你出!”
那人陪笑:“大哥,我哪里还有钱?再说了,您也不一定输的!”
蔡学兵哼了一声:“你当我不知道。这一二万你还是拿得出来的,再多了就算我的了!”
那人还是哼哼:“现在这一二万对我来说可是不得了了!再说黄总能认真赢你钱?”
蔡学兵懒得和他啰嗦,只摆摆手,心里却苦笑:黄家栋确实是认真赢钱——不是他在乎这钱,反倒是觉着这是小钱,当个彩头。因此,陪他打牌也是不容易。
蔡学兵去了晚上饭局才知道还有外人。是深圳来的个张博士,与黄家栋商量在星城成立合资公司的事情。蒋文武也在,说是下午陪这张博士打球来着,另还有商贸的李总和一个律师。他不知道黄家栋怎么安排的,但蒋文武是不打牌的。
如果张博士和那律师都打牌,自己在一旁招呼招呼茶水,再买买马,倒是轻省。但黄家栋特意与自己提了晚上打牌的事情,还叫了与合资公司八竿子打不着的李总,那就是说张博士和那律师都没确定是否参与牌局。
只要有一个不打牌,自己就要下场——虽说李总也是堂堂子公司一把手,但商贸如何能与地产比,自己是要排在前面的。
席间酒也并不多,主要还是谈事情。大致听下来,蔡学兵就知道,这合资公司黄家栋是下了决心的,现在已经在商量双方的持股比例问题,大概是两方都想控股,这一点暂时谈不拢。
这不关蔡学兵的事,他一句话也不插,只管招呼客人。然而集团设立这么些年,他多少还是懂得,那边如果上了新项目,说不定就要影响地产这边的投资额。集团自有资金是用得满打满算的了,当然银行信用额度还是有的。但新项目也好,自己的地产也好,都是吃钱的业务。因此蔡学兵也竖起耳朵仔细听。
谁控股是原则性问题,不是一顿饭可以谈好的,外交术语就是“双方充分交换了意见”。酒差不多了,黄家栋就问张博士与那律师晚上有何活动,是否一起斗地主,两人都回绝了。于是黄家栋和蒋文武就先送张博士和律师出去。蔡学兵见黄家栋亲自送出去,也跟了出去,只留商贸的李总买单。
黄家栋一路送至酒店大门口,一路与张博士就合资公司的事情又聊了两句。本来控股权的事情不是一次就能谈好的,黄家栋与张博士不过你来我往的再说几句,蔡学兵本不甚在意,忽然黄家栋就有一句话钻进了他耳朵:“我们并不单指着这项目拿地,这项目技术含量这么高,我们是真心实意地想参与。这将是我们天泽集团以后的核心竞争力呀!我们天泽与蓝鸟是不能比的,博士您那里随便一项目就是高科技。所以啊,控股的事情,你们蓝鸟再考虑考虑?”
蔡学兵一激灵,“核心竞争力”这个词他这两年听得多。在天泽来说,“核心竞争力”通常是与药业联系在一起的。其实他今天来就是与黄家栋汇报他调查的药业事宜,因此他早知道黄家栋大概要动药业。
他本来想的是,黄家栋大约是要先拿住药业什么把柄,再与严沁芳谈些条件。此刻他忽然意识到,怕不是这么简单,黄家栋要有大动作——黄家栋正在寻找能代替药业的“核心竞争力”。
不用说,蔡学兵是无条件站在黄家栋一边的。但这里有个问题,目前地产融资多依赖药业。如果药业出什么大事情,他地产必定要受影响。地产这个行业说起来也是简单,无非两条线,凭关系拿地以及凭关系贷款。拿下地来,贷款是不成问题,但能有其它资金支持,地产发展当然更快。
特别现在,正当河西商业综合体建设这当口。商业综合体房产证不能分割,除非整体打包,否则不能卖。黄家栋也一贯将这个项目看做天泽地产多样化经营的试验田,打算自己经营。
既不卖,资金回流时间就长,更不要说有何工侵吞工程款的事情。虽说不至于就资金链断裂了,但拿地速度慢了,赶不上上市这个风口,那不知道要吃多少亏——当年初创的地产可不是就是凭着手里的地才在天泽集团组建之时占了先机?上次是黄耀祖的主意,现在自己盯在地产,可更要警醒。总而言之,蔡学兵私心希望药业能平稳过度,不要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蔡学兵这才愣了一会神,已见蒋斌将车开到了门口。蒋斌原来一直在地产,最近刚刚调到资本运营部。小伙子见到长辈们挨个打招呼。蔡学兵问他:“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上去一起吃饭?”
蒋斌笑说:“我和朋友一起吃饭的,过来与张博士打个招呼,送一送。”
张博士与蒋斌一起吃过饭,知道这是个伶俐的,挺喜欢他,也和他说笑:“今天可是赢了你爸钱了!”
蒋斌乐:“哎呦,老头子可是有人教训他了!张博士您不知道,您不在星城,他可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了!”
蒋文武站在他旁边,就给他后脑勺一下:“说谁是猴子呢!”
大家都笑。蒋文武又说:“你还好意思说,年纪轻轻,不也打不过我这老头子!”
蒋斌不以为然:“我一号木可开的比您远!就是短杆还要再练练。”
一旁张博士说:“小斌底子好,好好练一练,肯定超过爸爸的!”
蔡学兵一时很羡慕。他做到这层面,高尔夫什么的也接触过,下场陪客就还差得远。现在星城球场眼看越来越多,可一下场少说四、五个小时,他哪里有这闲工夫?不过是偶尔练习场挥挥杆,也没什么进展。倒是蒋斌这种富二代,别看在集团职位不高,但从小耳濡目染,谈生意暂不说,应酬场上真是把好手。KTV、高尔夫、网球、麻将、桥牌,样样拿得出手。
人生的起跑线啊……
蔡学兵把蒋斌拉到一边:“小斌,下次下场记着带着你蔡叔!”
蒋斌痛快答应:“好啊,只要你有时间,我随叫随到!”
那边张博士已上车,蔡学兵就不再多说。最后张博士与蒋文武一路走了,先送张博士回酒店,再送蒋文武回家。这时李总也买了单下来,黄家栋便叫李总送律师回家,然后直接到打牌的地方。
门口只剩黄家栋和蔡学兵两人。蔡学兵招呼黄家栋回到酒店包间,又叫服务员冲了两杯茶过来。蔡学兵等着黄家栋慢慢喝了两口茶,才从包里掏出薄薄几张纸,说:“这是我找律师查的。”
黄家栋把茶杯放到一边,慢慢看。这是工商查询信息,十分简单。
如萧楠所说,星城益力化工和星城盛源精细化工这两个天泽药业的供货公司的大股东是同一个,青海盛利精细化工有限公司。青海盛利分别持有星城益力化工和星城盛源精细化工90%和80%的股权。其余的股权是几个自然人。这几个自然人股东旁边有身份证号,开头有的是“4309”,有的是“6301”。旁边有手写备注:益阳和西宁的,无查出亲属关系。
看到这里,蔡学兵说:“律师这里指的是这些自然人股东互相有没有亲属关系。这是通过公安系统查的。能问的都拜托系统内的打电话到当地派出所问了一下,都不是公务员或者国有企业员工或者事业单位的。有的确实是做生意的,但都不是什么大老板。不能给出文字资料,就把结果手写了一下。反正,公安系统里是看不大出来。”
黄家栋点头。其实民营公司血亲或者姻亲之间出个名字做股东实属正常。这几个人之间完全没有关系反倒是罕见。
而青海盛利的工商查询信息,查出来是五个自然人股东,这五个股东身份证号均是“6301”开头。这些人旁边也有手写标注:与星城两公司自然人股东无亲属关系,互相无亲属关系。
再有就是严沁芳提出的收购标的:青海众奇生物制药有限公司。这家公司律师查的就稍微细致一点。查询了工商变更情况,纳税情况,也有手写的备注。
总体来说就是:青海众奇最开始是青海第三制药厂。后来更名为青海双麒精细化工公司,是青海一家集体制药业企业。再改制为纯民营公司,时间为1998年,大股东是原双麒化工经理,看上去是个管理层收购,而这公司另一股东则是青海盛利的股东之一。
纳税记录反映,众奇制药改制后公司业务规模没有增长,仍是少许盈利状态,只在青海地区有一些销售。律师很负责任地对这一点也进行了调查,并手写标注:虽然纳税报表不一定反映真实盈利情况,但该公司产品市场知名度低,估计销量有限。就算公司有隐瞒利润情况,但应该与纳税报表差不了太远。
改制后,众奇制药股东有些变动,目前是三个自然人股东。其中占比35%的最大单一股东旁有特殊标注:丈母娘是西宁本地人,户籍在西宁,但身份证号是“4301”开头,根据派出所掌握情况,该人应该是在星城护士学校读书时办理的身份证,据说毕业后先在广州医院工作。
蔡学兵说:“严沁芳就是星城护校毕业的。这个学校我没有找到熟人,广州的医院我也不熟。不过根据身份证号,这个丈母娘出生年月是1956年,比严沁芳要大一些。但是,我一打听,严沁芳是1979年上的护校。这个年份啊……”
蔡学兵意有所指的拉了个长调,黄家栋立即明白了:“刚刚恢复高考。”
蔡学兵点头。是的,刚刚恢复高考,很多不是应届毕业生,想这丈母娘就是了。严沁芳是应届的,但考得不好,上了护校。
黄家栋也好,蔡学兵也好,医疗系统毫无人脉,又不能大张旗鼓地调查,就是蒋文武也没有惊动,查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他们暂时不需要实证,关键还是看查账能不能查出东西。
查账并不单是技术活,还需要天泽药业的内部人员。虽然他们也不直接认识天泽药业什么内部人员,但蔡学兵毕竟是本地人,因此黄家栋也把这个事情交待给蔡学兵了。
蔡学兵就说:“这个在天泽药业内部找人的事情可真是难死我了,又不敢到处问。我只好悄悄地,这里问一句,那里问一句,一直也没什么进展……”
蔡学兵舔了舔嘴唇,看了看黄家栋。黄家栋看不出什么表情,微微垂着眼。他下了下决心:“就是前一阵子吧,我去找何工……”
黄家栋抬起眼看着蔡学兵。蔡学兵赶紧说:“就是他那几套别墅赶紧过户补窟窿的事情。那几套别墅虽然在郊区,但也是他现在最值钱的东西了,好不好的,先过户过来,等价格合适了再卖,不然我怕被别的债主抢了……”
黄家栋点点头。何工就是靠着蔡学兵发的家,这次何工侵吞工程款,蔡学兵多少是有责任的。这事情目前主要是想办法挽回损失,还没论到蔡学兵如何担责。蔡学兵逢人就把何工骂个狗血淋头,这阵子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蔡学兵说:“我一直知道何工的老婆是益阳人。但是他这次出这种事,我就没想起来问他。那天问了一句,本来是想看看他在益阳不知道还藏了什么东西没有。他是说没有的——这个我们已经查过了,不动产确实是没有。然后我就顺势跟他聊了两句。他说他压力大,辛苦,一时没想开才去赌,早知道不如平平淡淡过日子……”
黄家栋听到这话就哼了一声。蔡学兵赶紧陪笑:“这个何工确实是个拎不清的,谁挣钱容易啊?我当时就骂了他一顿!”
黄家栋说:“你说正事儿。”
蔡学兵点点头:“总之,就是说起他老婆的一个表哥的儿子是星城护校毕业的。刚工作就进了天泽药业,就在财务部!”
“星城护校毕业,为什么在财务部?”
“老板,您是不知道,那个严沁芳,除了财务经理,其余基本都在星城护校招聘。生怕不是自己人呢!”
“哎,不对。你刚说他儿子是星城护校毕业?”黄家栋将重音放在“儿子”两字上。
蔡学兵笑:“对对对,我刚听说也是奇怪。一个大男人,怎么考的护校。后来说是他表哥家的婆娘的不知什么亲戚给找的关系,不然也上不到什么好学校。星城护校说是这两年升大专了!”
黄家栋翘了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听了这话,点点头。他一只手搁在膝盖上,食指一下下敲起来。他想了一下,问:“那你跟他又说什么了?”
蔡学兵说:“我一开始什么都没说。就先问了问他们家和他表哥家的关系。结果两家来往相当多!别的不说,就说一件事,他表哥家一直在益阳,但这个孩子读小学起就跟着他们家在星城,等于就是他们家长大的!何工的女儿和他儿子青梅竹马,说是要结婚了!”
黄家栋扬起眉毛:“这表哥表妹的,能结婚吗?”
“远房的,没什么血缘关系了!”
黄家栋又问:“你见过这孩子吗?”
“我哪里见过,”蔡学兵说,“我和何工哪里有那么熟!不过我听那帮子盯在何工家里的人说过,他们是见过的。那孩子知道何工出事了就带了礼物上门,打点了蒋斌和小周他们一下——怕何工受委屈的意思。然后把何工的女儿接去他那里住了。”
“这个关系就很近了。”黄家栋点头,“那你跟何工说了药业的事情没有?”
蔡学兵说:“那肯定不能说。这个关系就是这么个情况了。是不是问一问,怎么问,这还要您拿主意。”
黄家栋点头:“何工现在捏我们手里,至少他是不敢怎么样,先问问他,看他怎么说。”
蔡学兵嘿嘿笑两声:“何工就在下面我车里呢。叫他上来?”
黄家栋也笑:“行,上来吧。”
蔡学兵于是下去领何工。何工被他锁在车里,一时看到蔡学兵打开车门,急忙道:“我刚才看到蒋斌了!也不知道他看到我没有。”
蔡学兵说:“看到又怎么样,领你来和黄总商量赔偿的事情,有什么稀奇,他才不会管!”
何工点点头,跟着蔡学兵上了楼。
黄家栋原来是常见何工的——长得圆头圆脑,眼睛也是圆的。平时嘴巴很利索,跟谁都能说两句。自从出事被蔡学兵找人看管起来,这倒是头一次见。人瘦了,想是不在外面胡吃海喝的结果,在家窝的皮肤也白了一些。平时的机灵劲儿却不见了,略低着头,畏畏缩缩地跟在蔡学兵后面进来了。
何工一进来就点头哈腰地问黄家栋好。黄家栋正端了茶喝,看都不看他。蔡学兵就示意何工坐下。何工一看,黄家栋做在长沙发上,他没好意思也坐沙发上,就从餐桌边拿了把椅子,在黄家栋对面坐下。蔡学兵坐在一旁的小沙发上,看黄家栋放下茶杯,就与何工使了个眼色。
何工一开口就是:“黄总,黄总!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下子昏了头了!”语气真挚,甚至带了哭腔。
黄家栋眉头微微一皱,蔡学兵赶忙呵斥:“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正事儿!”
“哎,哎!”何工赶紧应承着,“就……就是我老婆子那个表哥。他……他生了个儿子。他们家其实也不是益阳市里人,是乡下的,我老婆子小时候在乡下就住他们家的。后来我老婆子跟了我,就到星城来了……”
“说正事儿!你那个准女婿!”蔡学兵又打断他。
“哎,哎,对,对!”何工陪笑,“说起我女婿,那是个好的!本来就在我家长大的,知根知底的,是个老实孩子。要不是我这次出事,就要办喜事的!”
蔡学兵见他总说不到点子上,又想骂他,黄家栋却对蔡学兵摆摆手,问何工:“你这次出事,家底都要赔出去了,他还愿意?他们家怎么说?”
“要不我说是好孩子呢。一家人都实在。我表哥家本来是不知道的,这孩子跟父母说了,把我家女儿接过去照顾,他父母还打电话问我要不要钱。说实在的,就我捅的这窟窿,他们家不够填的,我就拒绝了。真的,知道我欠债了,那些有钱的朋友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就他们家还问了我!”何工说着,有些哽咽,“其实我也就是原来日子不难过,帮他家照顾了下孩子,给了口饭吃而已……”
“他们家是做什么的?”黄家栋问。
“他们家就是农民。后来我表哥跑出去打工去了,一开始在深圳的。再后来他老婆也要跟着一起去。我本来是要叫他们一起跟着我干的,但他说他跟着那个工头好久了,而且一开始我们这里工钱也没得深圳高。他儿子一个人在家跟着奶奶。他儿子读书一般,如果考不上学那就要跟他父母一起去打工。我就叫他儿子到星城来,我老婆子一起带着。果然吧,还是星城教育质量好一些,他儿子回去考试,虽然……”
“咳咳!”蔡学兵咳嗽两声,提醒他不要跑题。
何工赶紧说:“反正这孩子我很知道的,放得心,黄总您看他能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黄家栋又问:“他现在在药业做什么?”
何工说:“在财务部,具体做什么的我还真没问过,大概是与生产、库存相关的。我怎么知道的呢?就是有一次吧……”
不等蔡学兵咳嗽,黄家栋自己打断了他:“行,我知道了。你回头仔细问问他在财务部负责什么工作。特别问一问他在财务系统里的权限。”
何工连连点头,又问黄家栋:“您看主要让他注意哪方面的内容呢?”
“主要还是看产品存货吧,看看有没有什么,嗯……”黄家栋斟酌着说,“有没有什么与一般存货不一样的代码?特别分开存放的地方什么的。”
何工满口答应,看看黄家栋又端起大茶杯,大概没什么其它的吩咐了,就开始瞟蔡学兵。蔡学兵不理他,只问黄家栋:“咱们现在就去会所开战吧?我看老李这会也差不多快到了。”
黄家栋放下杯子,站起身,跺了跺脚。看何工还站在那里,期期艾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刚想问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蔡学兵已经招呼黄家栋:“您先下楼,我刚已经打电话叫人来开车了。我还要送他回家。”
黄家栋知道他还要与何工说两句,于是点点头,拿了小包夹在腋下就出去了。
这边蔡学兵一等黄家栋出门,一巴掌就糊在何工脑袋上:“你给我老老实实把这事儿办好了!你自己的事情自然就有办法,明白不?”
“我明白,我明白的!”何工捂着脑袋说,“我知道,就这一个机会了!”
蔡学兵看他算明白,点了点头。
何工又问:“这是要动严沁芳?”
别看何工一普通工头,他能揽下天泽这些年的工作,肯定是个耳聪目明的,天泽上上下下什么情况他门儿清。
蔡学兵声音严厉:“你只管办事儿,别的少管。”
“好,好,好……”何工连声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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