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士

作者: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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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王


      苻溪按下刺客之事不提,乐府奏承云之曲,重新登台祭司玄冥,赐百官各色蔬果冬衣。祭拜典礼如常举行后,车队稍适修整折返。斐韶前去寻找许护,我跟着大军重回长安。

      回程路上天色阴霾愈盛,风雪交加,寒风刺骨。苻溪吩咐御卫直入皇城,我返回长乐王府。衣袍被雨水打湿,正准备沐浴更衣,门外敲门声响。

      管家进来道:“殿下给郎君准备了新衣。”

      不止是新衣,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一应备具。白衣锦袍,云纹为饰,和素日常穿之衣,很是相似。我谢过管家:“殿下盛情,某却之不恭。”

      管家道:“今日殿下不在府中,我们也算寻个热闹,在香积阁做了个小宴,准备了些膳食瓜果,请郎君前来品尝。”

      我向来怕冷,加上披风方才出门。香积阁里膳食已备,尚未走进已有香气扑鼻,院子里七八个小孩子正在打雪仗,笑声不断。

      我一个不觉,被人用雪球击中,袍脚印开一大片水渍,随同的侍者喝到:“快,去别处玩去,莫要伤到郎君。”

      我笑道:“无妨。”

      管家和其他王府诸人都在,见我进来邀入上席,我说算来我是客人,没有宾占客先的道理,寻了下首位置坐下。

      管家道:“斐郎君来迟,莫不是底下人招待不周,叫郎君迷路了?”

      我道:“路遇王妃,耽搁稍许,万望见谅。”

      管家笑说无妨,叫人帮我盛饭。北方和南方膳食大不相同,南方贵在精致,北方胜在气势。一应碗碟端上来,满满当当,丰盛非常。

      头菜是菊花百宝粥,我舀了一勺放进口中,清汤浓郁,各色粗米煮的很软,不费齿嚼,味道上佳。主菜是火炉烤肥羊,椒香四溢,只是多年不吃,口味不适,吃了两片便放下筷子。

      诸人素日都见过我,说起话来也并不忌讳,一顿饭吃的很是热闹。

      期间有人提议占卜来年吉凶,小侍自靠奋勇拿黄豆占卜,有人求姻缘,有人求子嗣,有人求功业,轮到我时道:“斐郎君想求什么?”

      那两颗小黄豆,按理是一颗写吉,一颗写凶,方才连续七八次,出来都是吉,再看他摸着下巴的笃定笑容,我便知道再怎么选,都是吉。

      虽说是谎话,但也算是个好意,于是我顺着上个人道:“也求求姻缘。”

      众人称奇道:“斐郎君竟然还未成亲么?”

      我道:“男子事业未立,不敢成家。”

      小侍笑道:“话虽说如此,但斐郎君既然想求姻缘,说明心里也曾想过成家之事。这成家立业并不冲突,郎君趁着年轻,也该尽早打算起来。”

      说着缓缓打开五指,黄豆金灿灿,一个“吉”字很是亮眼。

      众人继续占卜,我去向管家敬酒,却见他神思郁郁:“阁下可有何烦心事不成?”

      管家叹气道:“的确心有忧思。”

      我道:“敢问何故?”

      管家道:“郎君方才见过王妃,可看见王妃气色如何?”

      我道:“于理不合,未敢窥探。只是今日立冬,殿下入宫设宴,款待群臣,未携王妃同行,王妃似有忧态,说话之声亦不似初见,很是沙哑。”

      管家道:“郎君有所不知,王妃之音沙哑并非着凉之故。世人都说长乐王妃苟氏性格仁善,温柔贤良,深的殿下敬爱,但是殿下所爱之人,并不是王妃。王妃故而日日生愁,一日消瘦一日。”

      我道:“管家这话亦不过是片面之言罢了。殿下不喜爱王妃,又怎会派人送她离开长安居住,暂且逃离危局?”

      苻溪谋反之日久,绝不在那一月,被杀的姬妾不过是个由头罢了,苻溪若真爱她,就绝对不会在明知苻灵为人的情况下,故意将她带入王宫。

      苻溪仁善是真,设计谋划亦是真。若不爱王妃,拿她当诱饵岂不更好。太傅苟全的孙女,可比名不见经传的乐姬,更有可用之处。

      管家道:“我本长乐王府的家臣,自从王妃入府之日起,我便随侍在侧。三年间种种小事看在眼里,岂会看错?王妃是个好女子,只可惜殿下不懂珍惜。他日殿下登基为帝,三宫六院,坐拥天下女子,想到王妃将来,未免觉得惋惜,故而哀叹。不知王妃对郎君说了什么?”

      我道:“王妃领我去了一间院子。”

      管家惊道:“什么院子?”

      我道:“长乐府南,四方之院,遍种红梅,红梅带雪。”

      夜深酒醉,虚浮脚步下楼梯,两盏宫灯怼到眼前,脚下一滑,连人带怀中之物向后翻去,幸得一人用手扶住,方才险险站稳。

      宫灯璀璨,光芒熠熠,我眯着醉眼道:“苻溪。”

      今夜月色甚白,天空飘起雪花,雪花入手生凉,落在衣衫上转眼融化。

      他似乎未听见我的话音,问道:“怀中何物?”

      我挑了个好看的塞在他手里,“方才殿下府里的侍女丢了我满怀,送殿下一个,香囊养神,有助安睡。殿下入宫宴会百官,怎么这么早回来?”

      苻溪衮服加身,金冠熠熠,我倾身欲拜,他将我拉起,皱眉道:“你喝醉了。”

      我不露痕迹的离他远些,换了称呼:“陛下那日喝醉,我照顾陛下一夜。今日还得劳烦陛下,也迁就我一夜。”

      苻溪吩咐人来搀我,将我带到卧房。

      苻溪屋里燃着杜衡香草,窗户没关紧,一股夜风吹进来,将桌上的锦帛吹落在地,恰好落在我身边。

      上面写着两句话:得天下者,先自得者也;能胜强敌者,先自胜者也。

      我笑道:“恭喜陛下,达成夙愿。商君书读之日久,此番苦心坚持,终未白费。”将锦帛递给苻溪。

      苻溪看也未看,便丢在一边,吩咐人摆宴。菜色琳琅,酒香醉人。

      苻溪把盏不停,又是一壶烈酒喝尽,他却和那日不同,并未露出半分失态,除了双颊微红之外,眼神依旧清明。

      苻溪道:“为何这样看着朕?”

      我笑道:“陛下生的俊,故而多看看。”

      苻溪竟也不怪罪我的放肆,笑道:“褚令喜欢男色,难不成看上了朕?”

      他倒是把我的底细摸的清楚,我道:“只是欣赏罢了,令还没那么大胆,敢去肖想陛下。”

      苻溪放下酒杯道:“不论是苻溪,还是长乐王,亦或是大秦天王,我之于你,和其他有何区别,你若喜欢,何必止于欣赏呢?”

      我不用抬首,也知道苻溪在盯着我瞧,他的眼神不似平日温和,带着些压迫:“褚令,留下,留在朕身边。晋朝能给你的,朕也能给你,高官爵禄,财宝金银,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看着年纪比我小些,说起话来倒是一套又一套,当年他可不是这样的。

      我端起酒杯端详,眯眼笑道:“陛下喝醉了吧。”

      苻溪半响不语,语气不变,神色却渐渐微冷:“你可知今日刺杀朕的人是谁?”

      我道:“陛下莫非怀疑我?”

      苻溪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放入我手心,铜牌为黑,其上赫然是我的名号官职。

      苻溪道:“令牌从刺客身上搜出,写的却是你的名字。你反问朕,不觉的心虚吗?”

      我道:“陛下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就该清楚我来前秦必然身负使命。陛下不问,并不代表陛下不怀疑。如今反过来问我,是何道理?”

      苻溪放下酒杯:“你承认你想要杀朕?”

      我酒醒大半:“证据在此,令如何反驳?”

      此时的苻溪好一副帝王模样,眉目冷然,寒玉碎冰:“朕问你,当日和你在一起,被人从长乐王府门前劫走之人是谁?”

      他忍耐这么久,终于问出了声,我道:“令既然身怀使命,必不敢独自而行。至于他的身份,除了保护我之人,还能有什么?”

      苻溪道:“今日率众刺杀之人,便是此人罢。你莫不是想说,他实则是领了你的授意来杀朕的?”

      我避席拜道:“令昨夜就说过,我身份特殊,留在殿下身边,徒添君臣嫌隙而已。恳请殿下放令离去,倘若殿下不愿,请速速杀之。”

      苻溪将我扶起,莞尔一笑,雪融冰消:“倘若你杀要朕,机会多得是,不会选在今日。你没有那么蠢笨,朕也不会。不过借此,朕却明白一事,那就是不管此人身份如何,与你却是极为重要的。甚至不惜为他之安危,而不顾一己之存亡。朕说过,朕不舍得杀你,故而这次亦放你和他一马。你不必担心朕会派人全国搜捕,至于你真正来北国的目的,朕亦不会深究。倘有一日重逢,朕希望你我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厮杀。”端起酒杯,离席相敬,“杯酒敬汝,山高路远,愿君珍重。”

      我由衷拜道:“愿陛下广施仁政,早安黎民,扶持社稷。”

      三日后抵达断狐岭,斐韶和温琏如期等我。

      事情已办妥,扬鞭甩马,返回南国,北地诸种,皆抛身后。但心却深知,某些东西,不是远离就可忘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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