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命

作者:涧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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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计



      “太子喜好美色是有名的,其他皇子与他年岁相差过远,将来是不必疑虑的。
      自你十四妹妹刚进府,我就听说她长得怎样的好,但近来边境又有纷争,我一直抽不出时间来看她。这次听说连阮郡王都为之驻足良久……

      你是最疼爱这个妹妹的,出了那个事还亲自把她娘接到这里来照顾。如果能把她送入东宫,想来也会为她高兴。”苏樾在房中左右度步,深为自己的想法而振奋。

      最疼爱……大伯父当然是不知道那一段事情的真相,但苏慕一定知道。将来要是真让她掌权了……不管现在她怎么表示,对他来说这都是个隐患。

      苏秀笑笑,长辈没坐,他也只能陪着站了。“伯父此言差矣。”等苏樾诧异地看过来,他才不慌不忙地往下说,“圣上鬓边虽生华发,可日日雄姿英发,春秋正长……”

      “你是说干脆把她送进宫?”六伯苏楹双腿分开,靠在椅背上,有些轻蔑,“皇后善妒,何必与她对上。”

      怪不得你们来了京城这么久,一个儿子丢了,一个女儿还没嫁出去——都是这样的思考方式……父亲大谬,把他们留在京里,自己龟缩江南,等到他掌权,苏家这一辈也没落了——还好我在这。

      苏秀正待开口,有侍女敲门禀报,“十四小姐来了。”苏秀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两位伯父先上座……”

      苏樾抬起手,做了个打止的动作,“你让她先等等。”侍女领命而出。他看向苏秀:“你说吧。”

      苏慕穿过几重院落,一路上有人修剪花枝,有人清扫落叶,有人擦拭漆红的木柱,也有提着篮子从她眼前经过,好似是去履行什么差使的。

      每个人都以那种自以为不引人注意的方式,从花叶间、器物间,或者“不经意”的转头处打量她。然后都露出不久之前典诗、浅香她们脸上有过的神情。

      苏慕忽然停住脚步,偏头向后面,“他们也就算了,”眼神从一个个昂首挺胸、面泛桃花的侍女身上划过,“你们是我身边的……适可而止一点。”

      众侍女点点头,如闻纶音。

      不想到了地方却被人拦下了,一位衣着打扮看上去有些身份的侍女,不,看年龄应该是管事,上来阻住她:“请十四小姐稍待片刻,老爷们还有事要商量。”说时行礼幅度格外大,还有意向她表示友好似的笑了一笑。

      十万火急似的把她叫来,却这样给她冷板凳坐……难道这是怕她得意忘形,先给她一个下马威?

      不至于吧……难道他们觉得女子就这么禁不住事,有个英俊少年表示一下好感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虽然这位少年的影响力好像有些太大了……

      苏慕笑笑,“我也累了,在外面不慎扭伤了脚,正要歇一歇。麻烦这位……”她略一停顿。

      “甄妈妈。”

      “麻烦这位甄妈妈带我去合适的地方坐一坐吧。”

      她都这样说了,难道甄妈妈还会让她就这样站在外面等?

      这样老爷说完话找人时又要等半天了。甄妈妈心里叹口气,面上恭敬有礼,缓步带苏慕去了附近的屋子,一会儿又上了杯茶,“今年雨前的,我一直小心收着呢。”微微一笑,故意没说什么茶,更显示出一种谦逊。

      苏慕心里不快,她好像没注意到甄妈妈的表现,看也不看她,接过茶,慢慢思量着苏家主事人为什么这么做……真是下马威?

      厅内静谧,苏慕想了一会儿,只觉得毫无头绪。心神不禁又回到之前的事情上。奇怪了,明明她和别人说话都很端庄随意,顶多考量态度以全伪饰,然而在辞藻选择上只依表情达意,姿态上也不做多的雕琢。可一遇到阮公子,明明他也没做什么,我为什么就这样字斟句酌呢?

      就像是他的身边有一种特殊的气场似的。

      苏慕突然回忆起以前流落西郊,村人们和她说话都尽量文雅一些。当时她还觉得他们太拘束了。心想,只要心底纯稚,不为他人所动,自然有一派从容气象。现在看来,人的风神气质虽难以言传,但确实能让人受到莫大的影响呢……

      想着,右脚不觉触地,稍一用力,浑身就是一颤。

      眉头一拧,咬着下唇想起那个段玉裁。
      是了,每次遇到他时都没有好事发生。第一次就是手臂受伤,第二次据说有匪类经过,第三次更糟,他直接让她脚崴了。

      如果说一个人身上的气质或运道、气场等等真会对其他人产生影响。他们两个八成就是犯冲吧,据说这样两个人最好不要接近,一旦接近则两人身上的气相互冲撞,所以才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十四小姐,老爷叫你过去。”甄妈妈又来了,苏慕这才惊觉手中茶盏的碗壁已经凉的冰手。

      将它搁置一旁,扶着典诗原路返回。路上甄妈妈一反来时,步子走得极快,中间既不说话,也不回头。名义上是引路,实际上像是要把苏慕扔在后面。之前谦卑又高傲的态度总让人觉得她似乎在打什么主意,所以苏慕对她没什么好感。但如今骤然冷淡下来,反而更让人不悦。

      仆役是主人的晴雨表。短短时间内,难道苏家对她的态度又变了?

      大堂里只有苏樾一个人,之前说的“老爷们”不知怎么减少了。他一袭青衫,脸上沟壑纵横,面貌比年岁看上去要大,像是有五十岁。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种不得志的萧索感……这还是那个听闻中位高权重的人吗?

      苏樾看了她一会儿,不知怎么露出越来越重的惋惜,摇摇头,“我知道阮郡王的事了……想来,以后你要出去交际的时候会增多……记住你的身份,不要做出什么有违闺训的事。”短短的话,停了好几次。神态颓丧,大有一字一叹之感。说完,自己坐了一会儿,两眼迷离,不知在哪处仙乡神游。

      苏慕只得提醒他:“伯父?”见他茫茫然看过来,好像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里似的。
      不愿让局面冷场,只好说:“素闻伯父声名,亡父在世时也曾提及,都说伯父博闻广见,只恨一直避居远处,不能亲见风采。今日初见……”

      “是了,今日是第一次见面。”苏樾自顾自说着,苏慕只好停下客套,看着他从身旁拿出一只四四方方的扁平的檀木盒,上以银饰,刻画兰草、藤曼、翠竹,精美无比。约有成年男子两只手掌大。看大小和价值,这样的东西都不像是仓促间拿出来的。

      苏樾拿出这只盒子后更显得郁郁,马上把它递给苏慕,不等苏慕再说什么,就下了逐客令:“这是给你的见面礼,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说着,低头开始喝茶了。

      苏慕看看华贵的礼物,也不多问,又表示一番荣幸,双手捧着盒子,缓缓退下了。

      这苏樾真大异于传言啊,不是说他在京城很受器重的么,怎么今日看是这个气象……

      屋内点了沉香,门窗敞开,只留下一个人侍奉。

      耳畔娇声软语,苏慕本来身心疲惫的,听着这样婉转的嗓音也不禁感到放松了。不得不说,王昭选的人虽然于德行操守等方面多有瑕疵,但外在条件着实上佳啊……

      信手从盒子里捡起一支挑心,金灿灿的孔雀以剔透的红蓝宝石嵌为翎羽,上宽下窄,雍容华贵。但,一般来说,仿物,宜接近生物本身形态,孔雀以蓝、绿为多,最好以翡翠、美玉雕琢才好。
      当然,黄金珍贵耀目,世上用它来打造孔雀的也多……她还以为苏家多少会更讲究一点……慢着,这孔雀头上怎么戴了冠冕?

      凑近细看,这冠冕状似花叶,虽美观,与孔雀来说有些大了,似是不太合宜。如果把它安在另一种生物头上……

      苏慕若有所悟,把它重新放回膝上的盒子里,盖上盒盖。

      她有些慵懒似的垂着眼睑,指尖轻轻敲打着盒子,等过了一会儿,地上的人都怀疑她是不是睡着了,才漫不经心的开口:

      “说完了?”

      浅歌恭谨地点点头。

      她现在对之前的犹豫恼恨不已。谁能料到半日不见苏慕竟然有了这样的遭遇,这下她的行情大涨,愿意尾附的人也会增加,她的价值之于苏慕,也此消彼长。

      如果说她来的时候还有所侥幸,看到苏慕手里那套价值连城的头面,也就明白府里对苏慕的态度了。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看苏慕的样子还是没有满意……浅歌更觉得灰心了。

      在苏慕沉默的一段时间,她心思电转——

      可能已经有人抢在我前面对小姐表忠心了……她说不定比我说的更多……我的关系究竟对小姐来说太低级了,打听到的别人的隐秘也不够惊世骇俗,她这样高贵的人怎么会看得上那样泛泛的人际……我真是失策又失败,出身低还可以说是时运不济,然而明明有个好机会却放任了……可见冥冥中是有定的,对我的安排也合理……我未来大概就这样一蹶不振……

      “拿着。”

      浅歌正沉浸于自怨自艾中,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精致的盒子。她双手接过,这个盒子之前被放在苏慕的膝上,底部触手还有些温热。

      “这……我……”难道我立功了?但看小姐的样子好像不像……

      苏慕看上去有些犹豫,有一瞬间似乎没有把浅歌的情报放在心上,甚至于好像根本就没看到浅歌这个人。她轻锁双眉,喃喃自语,细若蚊呐,“到底她是你有过表示的……”看着有些烦恼。这神情只是很短暂的一刹那,再看,苏慕又恢复了常态。

      “你以后就替我管首饰盒子吧。东西和钥匙是分开的。所有钥匙都在典诗一个人身上,你去找她,把这只盒子放好。”顿顿,又露出一个浅淡的笑,“你刚才做的很不错,我听了大有收获呢。”

      浅歌只觉得她先前短暂的真情流露是真的,何况苏慕一直不在意,最后这一些说辞与前面就有着矛盾……这是客套,她只是不得不表扬我来效忠的行为!

      那一边,苏慕见浅歌还是没有起身,有些诧异似的笑,“这是怎么了……”接着好像想到什么,安抚似的倾身:“我有很久没吃核桃酥了,听说京城有家糕饼坊做这种点心是一绝……麻烦你哥哥了,替我跑一趟吧。他是在京城做事的药店伙计……是不是?”

      手上的盒子突然变得重了。价值只是买糕点吗……幸好小姐诚信,早上那种都没有诉诸于言语的暗示,她履行了,也得到相当的地位……

      浅歌感激不尽地退出去了。正退到门槛,有个人与她擦肩而过——却又是浅香!

      目眦尽裂!

      眼睁睁看浅香关了门。

      不好在小姐门前逗留,只得走开。浅歌特地放缓了步子,只听得里面浅香的声音依稀传来:“小姐,关于他的事,可不止路上和你说的那些。我知道很多呢……”

      这个贱人!

      她打听了这里哪个“她”的事?还抢在她前面,在路上就和小姐说了!

      浅歌不甘地离去了。探听底细,她也一样能做,而且绝对比这个贱人做的更好!

      室内,浅香突然发现苏慕没有看自己。她迟疑地停下,顺着苏慕的目光望过去,却只看见两扇合起来的门。

      “继续说吧,我一时走神了。”

      原来是这样。

      浅香继续兴高采烈地讲起来:“……熏香已点,古琴也摆放在面前了。万事具备,可那个古怪的琴师硬是不肯弹,还说什么,尘缘已尽,过去的一点浮名就让它随风去吧,他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心境了。当时去探访他的人都大感扫兴,阮公子也是心有所感。

      他赞同这个琴师的话,说世间万物都有境界,乐曲殊异乎?此境界非演奏者的水平高低,更在于心境……
      说着就取出随身的那只玉笛,和着江风吹奏了一曲……这是他有感而发,随性而作的曲子。

      没想到到后半段那个琴师竟加入了演奏。大家都惊呆了……琴师一直神情凄切,弹完,问阮公子是不是专精此道,学了多久。阮公子如实回答。琴师听了,老泪纵横,说……他说了什么我忘了……反正后来听说有砍柴人在羽西山深处见过他一面,之后就没有他的消息了……”

      关于阮成章的个人故事会还在继续,苏慕越听越有兴趣。她赞赏的看浅香,不愧是市井出身的,知道的东西很多嘛——浅歌的消息当然不是毫无价值,但是她不得不这样。

      怎么能让下位者觉得自己所得到的都是理所应当的呢。

      一旁沉香的烟雾还是一条细细的直线,坚定不移似的。然而其顶端悄然消失,气息弥漫室内,悠悠香气已经渗入到室内人的发丝里了。

      唉,就连这香雾都有心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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