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又鸣

作者:沈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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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


      “要看什么啊。”
      查亦鸣停在自家门口,路又言跟在他身侧小声地说。
      关于“回家看碟”的提议,查亦鸣的重点其实是“回家”而不是“看碟”。谈恋爱怎么能不过两人世界呢?查亦鸣想着关上房门抱抱亲亲蹭蹭,但刚刚被路又言的抗拒浇了些冷水。
      现在路又言这样主动问,已经是示好了,查亦鸣又觉得自己再计较也很小气。
      “随你啊。”他打开家门。
      一室昏暗,路又言走进来就先抬手,轻车熟路地摸到电灯开关。玄关的灯照亮鞋架,一大一小两双男式拖鞋并排放着。小的是为他来串门准备的,常年放在这里。
      查亦鸣:“你要喝什么?香蕉苹果梨?”
      “都行。”路又言解下围巾,目送查亦鸣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就听见榨汁机的声音。

      路又言来到查亦鸣的房间打开灯,不出意外看到了一个乱得不行的狗窝。查亦鸣一直都是:平常放学还要训练太累了收不动,周末这么宝贵的时间怎么能用来收房间,期末前没空收,期末后还没来得及收,再过几天就是人不在家勿扰。
      以前周玉进来帮他收拾他还不高兴,说即使是妈妈也不能不尊重人隐私。周玉被他念得撒手不管了,关着门眼不见为净。
      路又言倒是一直可以随便进他的房间,查亦鸣不仅没有表现出介意,还热烈欢迎。
      ——真不知道就这狗窝怎么好意思欢迎。
      路又言捡起横在路中间的一条牛仔裤,打开窗通风,然后将床上椅子上的衣服一同拢起来,抱去洗衣机那里分类清洗。他迎着穿堂风回屋,再把乱七八糟的书本卷子整整好放到书柜里,反正一时半会查亦鸣也不会看。
      查亦鸣端着两杯水果酸奶回来了,“秘制混合味!”
      路又言往墙角一指,“站那别动。”

      只见路又言如小旋风一样快速地从大件收到小件,铺好床被,把堆在台面上的收进抽屉,垃圾送进筒,整个房间变了个样。
      查亦鸣自觉靠墙站,房间不大,他一动路又言准嫌他碍事。看路又言收差不多了,他便自觉束好垃圾袋去丢。
      丢完回来之后地也扫过了,关上窗一室温暖安逸,路又言捧着水果酸奶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
      ——媳妇儿真贤惠。
      查狗心里美,但查狗不敢说。

      虽然他没说,路又言看他那勾着的嘴角就知道他美了。
      从前喜欢会共情到痛,现在喜欢是共情到好多快乐。本来想骂他两句的路又言最后也没有骂,反倒是心底的小鸟在沉默中悸动,越发明晰一种同从前不一样的归属。
      从前撞破秘密的房间,满是尴尬窘迫还有另一个秘密代表的恐惧。
      现在是男朋友的房间,在这里过一个傍晚,可不可以不再做噩梦了?

      “有什么想看的吗?”查亦鸣坐到他旁边打开电脑。
      路又言想了想说,“《盗梦空间》”
      查亦鸣一愣,转过头望向他。
      路又言紧挨着他坐,黄澄澄的台灯照亮他的眼眸和雀斑,哪一样都有着和星星类似的轮廓。
      他一定不是随便选的。
      “好啊。”查亦鸣快速点开放电影的文件夹,打开《盗梦空间》。
      三年前从哪里开始分裂,他们现在就从哪里开始缝合。

      于是假期开头的这几天,大家在联络中发现,查亦鸣球也不打了,网吧也不去了,就知道窝在家里刷剧补番。
      喊他出来他就说:冷,懒,困。
      想约路又言的也找不到人。他们不知道这两个人其实是窝在同一个房间里的。

      和查亦鸣在一起,比路又言想象中稍微容易一点。他们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就靠在一起披同一张毯子,看同一个故事,时间走得特别快。
      但他也知道,仅仅是这样,查亦鸣是不会真的满足的。
      路又言的喜欢是不敢触碰,而查亦鸣的喜欢是不可能不想触碰。
      短暂的触碰停留在衣料表层,停留在偶尔相撞的手臂间。楼梯洞里被拒绝的拥抱没有了后文,随后每当查亦鸣的热量靠过来,路又言都会努力让自己不要后退。
      可是本能的战栗暴露了他的怯意,查亦鸣对他的抗拒也很敏感,虽不至于说小心翼翼,但他确实没有再抱他。

      “我回去了。”
      又一个凌晨,路又言打了个哈气,在查亦鸣点开下一集之前打住。
      查亦鸣头一歪倒在床上就可以直接睡觉,他若有所思地顿了两秒,路又言在这一瞬间立刻想好了说辞:
      如果查亦鸣说,你就在我这儿睡呗?他会回答:床太小了没必要挤。
      然而查亦鸣合上电脑,什么都没说。

      -

      路又言再约岑零的时候蔫蔫地说:之前每次都聊不上几句话就有别的事。
      岑零见到的路又言,是一副悲从喜中来,有烦恼但又不好意思明说的模样。
      小炒店里热热闹闹,皆是常客,跨桌都能聊上几句,满屋亲切。而路又言却没能成功融入这片轻快里,只把目光落在桌头神游。
      岑零往他旁边一靠,翻开桌上的菜单,笑道,“我能发微博吗?”
      路又言:“什么?”
      岑零在手机上快速摁了几下,把屏幕伸过去给他看。微博编辑框里赫然一句:
      纯情小学弟约我出来吃饭(不确定吃的是狗粮还是饭),现在回头看高中生的烦恼真的蛮好玩的,又可爱又可怜那种好玩。
      路又言:……
      “随便。”路又言闷声说,反正也没署名是谁。
      两人把菜单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发觉吃什么才是最难的问题。
      岑零打量了一下他,提议道,“你想吃这个吗,不吃换个地方。”
      路又言立马点头站起来,“那走吧。”

      一走走到了陆地尽头——是海边。路又言不意外岑零会想来这里,之前就达成共识,海边是他们都喜欢来的地方。
      走下堤坝,来到冬天的海港,海风把市井气息吹得一干二净,非常空旷,比起亲切的令人安心的地方,这里更适合讲一个不想让再多人知道的故事。
      “今天不能再把鞋子弄湿了,冷死了。”岑零停在了海浪拍不到的地方,低头看了看沙砾,“而且弄湿了也没有帅哥送我回家。”
      见路又言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岑零没有展开说,而是问,“你特地约我是想取什么经吗?”
      路又言默了两秒念出一个名字。
      “查亦鸣。”他说,“就是那个……”
      岑零:“我知道他,然后呢?”
      要路又言把他的问题准确地描述出来简直比写满分作文还要难。
      “……因为一些原因,我很抗拒他靠近。”
      路又言半天才挤出这一句。
      “——但是我不想这样的。”
      岑零:“那你喜欢他吗?”

      好直接。
      路又言第一次见到岑零那晚就被问了查亦鸣是不是他男朋友这样的问题,路又言会想要隐藏的关系岑零能敞亮地拿出来,无论何种喜欢都大大方方。
      这就是路又言来找他的原因。
      岑零虽然同沈闵州一样待他温和,但他的坦然能一针见血。有时候人就是需要流血的,需要把脓挑破,把腐坏的部分挤出来,用药让炎症消下,破口重新长合,才是治愈的过程。
      海风把路又言的额发吹得竖起来了,他眺望着海平面尽头那条深色的线,慢慢地,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那,喜欢他的话你也会很想要他对吧?”岑零又问。
      一个“想要”说的模糊又暧昧,但路又言理解了,也再一次点头。

      “——想要的东西要自己去争取。”

      这是岑零开始讲他那段回忆时的第一句话。

      “小学的时候我上过一个补习班,小学到高中的学生都有。有个老师带来一个任天堂的掌机,在课间的时候给大家轮着玩。”
      “但摸到游戏机的男孩子一般是不会主动停下来的。我每次就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玩,直到某天一个哥哥走过去打劫了游戏机,然后递到了我面前。”
      “我当时一整个疑惑,他挑挑眉示意我接过去,说,‘你一直看着不就是很想玩吗?这次帮你拿了,下次想玩记得自己去跟别人要哦。’”

      岑零回忆到这,偏了偏头,凝视着水面。
      下一秒会有一根救命稻草从海底浮起吗?

      “我玩了一会儿就把掌机拿去给他,心跳加速连谢谢都不敢说。结果他说他不玩,还跟我说,下次胆子要大一点。”
      “本来我以为不会有交集了,结果下一次我看别人玩的时候他又出现了。他问我想玩吗?我很不好意思啊,就否认说不想。然后他——”
      岑零停顿了一下,在软沙上垫了垫脚才说,“他揉了揉我的头,说,‘你怎么那么像一只小老鼠?’”
      “蛮过分了,在这之后谁还有心思听课啊?”

      “然后呢?”路又言问。简短几段话,他就被这个故事拽住了。
      “后来他会抱着我做题,会送我回家,我们关系越来越好。”岑零说,“那个时候我还是畏畏缩缩的阴郁小孩,我也不跟别人玩,只喜欢跟他在一起。”
      喜欢二字,从彼时到现在,念出来都和天边的云一样轻软。

      “然后有一天,新闻里说了一个关于同性恋的事,那时候我还没什么概念,然后就听我妈说,真是变态。”
      “之后某次回家路上我突然问他,你是同性恋吗?他反问我,那你是吗?”
      “我说不是,他就摸摸我的头说,你还小呢。”
      “我觉得有点尴尬,开始刻意保持距离,错开了上课时间,还把他写上手机号的纸条扔了。”

      “后来,他拦住我问我为什么不联系他,我就说我把他的电话弄丢了,他就又给我写了一张,又送我回家了一次。”
      “到了家门口,他说这次可别弄丢了,因为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告别的时候他还一如既往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对我说‘再见,小老鼠’。”

      故事到这里差不多就说完了。
      岑零背着手转过身,望向听得认真的路又言,“早知道再见就是再也不见,我就不扔那张号码了。”
      路又言一愣,“他,不去上课了?”
      岑零:“出国了。”
      现在他不会矢口否认了,也不小了,但是那个人也早就不见了。他回家翻箱倒柜找号码,但是没有悉心存放的东西说没就没,不可能再给机会。

      ——想要但是又推开的东西,最终会消失。

      路又言:“就一直,没找过他吗?”
      岑零见路又言呆愣愣地站在那,觉得有些好笑,“怎么找啊,完全没有联系方式的。”
      回忆讲完岑零也没什么好评价的,他想说的已经说了。
      结果路又言顿了顿,又问,“那你现在遇到想要的就都会争取了吗?”
      会和去要一个游戏机一样没有顾虑吗?

      不知道有没有想起特定的人,岑零居然被他问住了。
      “争取和给别人添麻烦是两件事。”他若有所思地说。
      “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沾了水鞋会湿,风吹久了很冷,脚踩上沙就留脚印。
      没有迎着风的那面,头发丝落下来,就像有人伸出无形的手,温柔地抚平了。
      如果小时候的回忆是心底的月光,那前两天的回忆就如微风一样。
      有人坐在他旁边,看上去没什么事做,但是也没有立刻要走。等了一会,他看对方不走却好像因这不上不下的沉默而不太自在,就想要做先走的那一个。
      就像吵吵闹闹的运动会看台,他很乐意主动走。
      结果当他站起来,那个人也站起来说:
      我送你回去吧。

      天上不会掉糖果,也不会有人再为他打劫游戏机,生活平静没那么多惊喜。
      这比起惊喜更像是一个难题,岑零一句“为什么”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不问比较好,不问两个人都没负担。

      湿袜子湿鞋穿回家脚趾头都要冻掉了,但他还感觉蛮神奇的,神奇得他都忘了这天起初跑到海边的时候是为什么心情不好。

      这次和路又言告别后再回到家,岑零走到阳台上去看那双差不多干了的帆布鞋。
      他把窗打开,却没有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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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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