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称相公

　　许昌荀府，其间院内。
　　荀彧正在教导荀恽习些朝廷中的事情，着重强调给孩子忠汉之心，汉室，正是他的心之所向。教导荀恽向汉之心，荀彧自然是不留余力。
　　“文若。”说话的是程昱。一席黑色的衣裳穿在身上，一双眼睛明亮，一头梳好的发冠也显得人精神。他正慢慢地朝着荀彧走来，手里头是一杯已经凉着的茶水，还散着淡淡的茶香。
　　“程大人。”荀恽是后辈，虽见着程昱一副好像要说家常闲话的模样，但辈分就是辈分，父亲强调的，自己自然是不敢懈怠。于是站起来，端端正正朝着来人作揖。
　　“仲德又来了？”荀彧的脸上是浅浅的笑容。他待人是如此，处事也差不多。总是疏离而不亲近，秉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说法。
　　“昨日寻的时候令君不在，听说是去了陈群那。”程昱也不避讳自己知道的事情。又瞧着荀恽，给了眼神示意他起来了后，就直接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了下来，目光渐渐上移，静静地凝视着面若有些憔悴的荀彧：“因为曹公杀董贵人，杀大臣，杀皇嗣。所以文若吓着，睡不着了？”
　　这当然非是表面上的话，荀彧活到这个岁数，又是荀家的顶梁柱，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又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情就畏惧？
　　“我父他――”荀恽听不出，只是有些不喜程昱这白话耿直，想说些什么。
　　“恽儿，你去再煮一壶茶来，要用小火慢慢煮。”荀彧眉目之间是萦绕不离的忧愁。他看着自己家孩子，便又支开了荀恽。这些大人之间的事情，非是恽儿年纪轻轻就该明白的。
　　荀恽虽然疑惑，但是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也就恭恭敬敬朝着荀彧与程昱二人作揖，又缓缓地退了下来。
　　这时候，院子里的杏花，有几朵花瓣的晨露被风吹落了下来，恰好滴在桌面上。
　　“仲德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荀彧抬眸，把目光落在程昱身上。如是恭贺主公获胜，何必过来，写份信便万事大吉了不是？荀彧聪慧，自是不会想这些表面上的浮浅东西。
　　“心忧文若你。”程昱静静看着荀彧，说着实话：“文若，你该知道，主公对你恐怕早有怀疑。这种子一旦种下来，恐怕非一朝一夕可根除。”
　　“仲德说的如果只是这些，那彧恐怕可以不必再听了。”荀彧清楚程昱是要当个说客，圣上与明公这之间的隔阂，本来就存在的。叫个熟人过来再强调一遍，又是何苦？
　　荀彧不想听，他心里明透得如镜。
　　“恽儿呢。”程昱也不知如何劝才好，他的目光有些暗淡，言语甚至带着一丝恳求与期盼，像是渴望着阳光：“你的亲儿。他年纪轻轻，为何偏得受得你的牵连？”
　　“子知我志，仲德不必忧。”荀彧想得到这层，便是信手拈来一句话：“公达会顾着的。连同整个荀家，他会看着的。”
　　“文若的妻呢？”
　　“仲德啊。荀家又不是无人了，她会有人照顾的。”
　　“那么――我呢？文若。”
　　程昱瞧荀彧真是一脸赴死的模样，心下真是寒冷。汉室根基早已腐烂，殉葬的谁人都好，为何要带走荀彧？为何一定要带走他？
　　程昱话一说破，气氛便突然间安静。高墙的杏花露水含香，风喜吹过，一点一滴，滴滴答答的透了人的鞋袜，染湿了人头发，入了人的心底。
　　“你我相识这么久，我知你脾气，你不知我脾性？活得半生不遂，非我心意。”荀彧笑着，并没有点破程昱那点心思，只是把目光落在了枝头上叫得欢乐的雀上。
　　程昱不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是静静看着荀彧。看着那笑容浅含，眼里也留笑的男子。他自颖川起，就知道有这么个端庄公子。如今的荀彧一如既往，细细看，那被岁月洗涤的容颜如雕琢之上好和田玉，气质与脸庞皆似浸没水里一株幽兰，清雅浅扬。
　　“文若当初为何来的曹营？”程昱也不耿耿于怀，全当是自己自作多情。喝了一杯冷茶水，浇灭了心里头那点儿隐隐的念头。
　　“烽火狼烟，诸侯野心勃勃之下，曹公敢西向，彧便敢追寻。”荀彧不怨不喜不忧不怒。他做的这些事情，自然是不后悔。他接下来，要和曹操赌的，就是当初那颗“西向”的救汉室之心。
　　“文若好生歇息，程昱告退。”程昱不再多问。在荀彧的光辉之下，竟有些自惭不如人。
　　程昱自从看破汉室无救后，便没有何大远大志向，只一心一意为曹操谋划，希望天下能一统，如此而已。当初接到文若的信的之后，思虑更是简单。当时年纪轻，独觉得荀彧这样美好的人，做事必然是正确的，他需要什么，自己便去帮忙谋下来，仅此而已。
　　却不想着，如今的荀彧还是那个“王佐之才”荀彧。自己却已然投鼠忌器，不再信任何“汉室复兴”这种令人啼笑的话语。
　　“先生，先生！”
　　有一声音在面前唤了许久，渐渐牵引着程昱的思绪走出了灰暗地带。
　　程昱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曹冲与凤霞。这两个人捧着一大堆鲜花。特别是曹冲，头发上还有着些许叶子，衣裳沾着露水，身上也尽是浓郁的树林气息。
　　“先生这是怎了？是不喜欢这些花吗？”瞧着从荀府出来就一脸若有所思的程昱，曹冲觉得奇怪，也觉得很无辜。干脆很自然的牵着程昱的手，眼睛里头自然是清澈如水，声音怕扰了人似的，显得温和好听。
　　程昱的心里有些动容。曹冲本就长得清秀俊朗，那笑容也十分灿烂，唇如红樱，齿如白珠，眸似春水，面犹朝霞。握着他的手也是软且白皙，还温温凉凉的。
　　“我不喜花，但荀令君熏香会需要这些花的。”程昱低了眸，看不清是什么表情。然后稍微弯着身子，揉了揉曹冲微红的脸颊，声音嘶哑：“唤凤霞把花留下吧，冲公子，我们回家。”
　　“啊？回、回家？我们吗？”曹冲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个大半天，才赶紧是喜笑颜开，拽着程昱便跑着：“回什么家呀先生！秋日正凉快着呢，先生也别愁眉不展的，我们放纸鸢去！”
　　“冲公子――”程昱很不开心的蹙眉。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怎的还被拽去一起放什么纸鸢？简直是胡闹。
　　“我娘说，不开心就放放纸鸢。”曹冲也不恼，反是拽着程昱的手，笑得灿烂，和九月的丹桂一般：“先生觉得自己年纪大了，那又怎么样呢，难道那就了不起了嘛？不也是和冲一般有烦心事？先生但信一回嘛！先生不知道，这纸鸢可厉害了，能把先生的烦心事全部带跑呢！”
　　“呵。儿童妄言。”程昱自然是不信这些。
　　“其实，是不是妄言又哪里重要，先生何必这样计较呢？无非是散散心罢了。不然这样吧！先生若放完还是不开心，那冲任先生安排好不好？”曹冲为了程昱这会可下了血本，满脸视死如归的模样。这下子，管他程昱布置怎样的作业，他都认了！
　　程昱长叹，当是自己散心，并没有拒绝，就任着曹冲拽着袖子上了早已经准备好的马车。
　　秋日天空悠悠云，鸟雀于天旋转环绕。
　　郊外正是一片令人美得窒息的景色。环绕相叠的树枝互相牵拉，翠色与蓝天白云互相映衬，自然且和谐。而且，颇高的土丘之上，许多的桂花在此时已经飘香，远远看去，好如星星点灯，单纯无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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